“看起來是這樣的,”馬裏尼不大開心地說,“不是這樣的話,就是有鬼,那沃爾夫就會弄走我的一萬美元了。所以我絕對不能告訴他我是怎樣離開那個房間的。既然我們在檢查了倫納德的指紋後能夠排除他的嫌疑,那麽他的證詞很有可能就是真的。這樣的話,我的逃脫方法就一文不值了,密室還是跟棺材一樣密不透風。反正,先留個懸念,這樣沃爾夫今晚也能睡個安穩覺了。我得有充足的時間來想出另一種逃離房間的方法,或者為我現有的這種可行的方法找出一線生機來。”


    “你最好早點想出辦法來,”我抗議道,“否則我們就得整晚待在這四處飄鬼的荒郊野外。”


    “注意力集中在我們的問題上,就像西藏的那些僧侶一樣,赤裸坐在喜馬拉雅山的冰雪之上,以思考的能量來溫暖自己。”


    “沒用的,當我想到宅子裏還會發生什麽事,就已經不寒而栗了。我倒希望我能知道那兩把槍到底在哪兒。”


    “哦,”馬裏尼說,“這提醒了我。對了,我們可能需要用到槍。”


    他做了個西部牛仔的姿勢,手裏轉著雙槍,並遞了一把給我。


    “這下好了,”我說,“沃爾夫的槍械收藏室快要變成菜場了。”


    “我可不是從那兒拿的。你的這把是沃爾夫夫人的打靶槍,在你跟倫納德打鬥的時候掉下來了,我撿起來裝在兜裏的。而我的這把是杜德利的。等到再晚一些燈全關掉之後,我們就潛進去。我想偷偷溜進一個持槍主人的家裏恐怕不太安全,因此臨走的時候,我順便掏了下沃爾夫的口袋。”


    我打開安妮手槍的左輪,檢查了一下,六個孔都是空的。“要是拿著這個碰到鬼,我就慘了,”我抗議道,“你不能給我一把沒子彈的槍。”


    “我的這把馬上也要把子彈卸下來,”他一邊回答一邊打開左輪,“如果我們被逮住了,搞不好會被投進紐約的新新監獄【注:美國著名的監獄之一。】,過十五年牢獄生活呢。”


    “隻要我還跟你一起混,總有一天我會被逮進去的。我們這是要去調查那間臥室的另一個出口?”


    “我們等會要去檢查藍胡子【注:《格林童話》中的殺人魔王。】的書房。”


    過了一會兒,除了沃爾夫房間的燈還亮著,宅子裏其它的燈都熄滅了。我們在寒風中等了足足一個小時,決定以後再也不做賊了。馬裏尼說:“我們隻能等到他關燈,哪怕等一整夜都沒辦法。如果現在他不喜歡關燈睡覺。那這說明他壓根就不大想入睡,隻是強迫自己入睡。那我們進去還是很危險的。繼續等等吧。”


    我們發現倫納德每隔十五分鍾繞著宅子轉一圈,真是勤勞認真的好保安。我們等到他剛離開的時候,躡手躡腳地靠近了房子。


    “爬到上麵窗戶那兒去,”馬裏尼說,“那窗戶的插銷我故意留著沒插。我先上去用手電筒搞定警戒裝置,你跟在我身後進來。我們要在黑暗中完成一切,除非萬不得已,絕不開手電筒。”


    馬裏尼爬了上去,打開窗戶,進了房間,沒有出什麽問題。我緊隨其後,用同樣的方法繞過了警戒裝置,進入了房間。


    走廊廳裏一片黑暗,簡直似地獄一般伸手不見五指。我們小心地慢慢摸索著,靠近了書房。


    馬裏尼微微扭開了點手電筒,對著鎖孔照了一小會兒,仔細觀察了一番。


    “這還得花點時間,”他耳語道,“這是耶魯型的針鎖,”他關上了手電筒,遞給我說,“你去找唐寧用的那把椅子。踩上去把天花板上的燈泡擰下來,這樣即使沃爾夫發現了什麽,他也一時半會兒看不見東西。記住要小心。”


    “好的,你最好快點,我有點緊張。”


    我把房頂的燈泡扭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回到書房的門口,馬裏尼正在用他的撬鎖工具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給我來點光,”他小聲說,“好,這樣就行。其中一根針比較難搞。


    我曾無數次看過他幹這種事,因此對其中的技術也略有了解。他往鎖孔的下部插入一根撐開咬合鎖芯的鑷子,然後一根接著一根地伸入帶著鋸齒的細長金屬條,按順序接觸著一根根鎖針,模擬鑰匙轉動的情形。這活需要時間,對非法闖入的我們來說,這真是令人緊張無比的過程。難怪許多賊後來都吸毒了。


    經過了漫長的十多分鍾之後,我終於聽到了金屬彈起的聲音,他扭動了鎖。馬裏尼長舒了一口氣。但就在這時,從樓下某處傳來了鬼鬼祟祟的腳步聲。


    我感覺到馬裏尼的手抓緊了我的胳膊。我們在那兒呆站了很久,什麽聲音也沒發出。然後,那腳步聲消失了。我正準備開始說話,馬裏尼的手又使勁攥了下我的胳膊,示意我再等等。最後,他湊在我耳邊說:“手電筒。”


    我把手電筒遞給了他。


    “就站在這兒,”他補充了一句,“如果發生了什麽事,你就躲進臥室裏。”


    他往樓梯那兒走去,我在黑暗中等待著,內心緊張不已。


    過了好一會,我不耐煩地決定,最好去找一下馬裏尼,這時,我忽然聽到了腳步聲。


    這聲音從遠處的走廊盡頭傳來,接著手電筒的微光閃現,微光裏依稀是馬裏尼的身影。但絕對不是他,他剛過去,不會這麽快就回來的。我看著他的燈光越來越近。


    我急忙往沃爾夫夫人的房間邁了半步,突然停了下來。這沒用的。如果我從那房間裏出去,整個房子估計會被警鈴吵翻了天。因為唯一的一把手電筒,在馬裏尼的手裏。


    我在那兒猶豫著。如果再待在這兒,恐怕不到幾秒鍾,那個人就會走到這,他的光就會照到我的身上……


    我迅速退回門內,幾乎出於本能地跨回了書房。我攥住門把手,慢慢扭著,以防發出聲音,然後輕輕地關上了門。沃爾夫下了個不準檢查書房的命令,搞不好在這裏會比在臥室躲著要安全得多呢。


    安全?半秒鍾之後,我就明白就算待在獅子籠裏,也比待在這鬼房間裏要安全。黑暗中我的身後突然傳來聲音,某個東西在我身後發出了沉重的喘息聲,一條胳膊環住了我的脖子,用力地擠壓著,我拚了命地掙紮著,差點尖叫了出來。


    我揺揺晃晃地喪失了平衡,試圖掰開環著我脖子的胳膊,然後跟我的敵人麵對麵。但我沒有一點機會。某種又重又硬的東西砸了一下我的頭,痛感像頂開石頭縫的幼苗一樣,在我的頭蓋骨裏生根發芽。眼前一片明亮,仿佛銀河閃現在麵前,我無力地倒在地上。


    在我失去意識之前,我最後的記憶就是襲擊我的那個家夥,他臉上的胡子正刮著我的側臉。


    後來,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我才有了意識。我掙紮著起來,夜晚的冷風吹在我的臉上,頭頂依然疼痛欲裂。我感覺自己好像頭朝下,胳膊被綁著,腿上還綁著重物。疼痛一陣陣地傳來,我的頭腦也漸漸清醒了起來。


    我正平躺著,臉朝下被架在了窗戶框上,身體撗在半空中,上下搖晃。


    我大腿肌肉發射性地痙攣著,雙手也碰不到窗框。我感覺到腳踝被別人抓住了,就在這時,有人抓住了我的雙手雙腳,抬起來,把我身體往前送。牆壁上的石頭頂住了我的臉,我即將被人從樓上丟下去。


    我的意識在肌肉的痙攣和墜落的過程中清醒了,然而腿部的重量和冰冷的水又讓我再度陷入眩暈。


    第11章 波瀾再起


    在經曆了最初的麻痹和暈眩之後,冰冷的水刺入肌肉中,仿佛液體的火焰一般,我的腦子裏響起了千萬個警鈴。在睡夢中逃生是不可能的,我必須醒過來。


    我努力地將膝蓋頂向胸口,伸手去夠捆在腳踝上的東西。那是一根線——一根電燈線,繩結就在我努力伸直的手指前方一點點位置,但是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正在加速下沉。


    我急忙雙腳互蹭,鉤掉了腳上的鞋子,奮力抖著線綁成的圈,想把繩結抖到後腳跟處。我沒想過這樣做會有效,但是很明顯,那個家夥捆我的時候很慌忙,繩子有些鬆了。我的一隻腳從結中伸了出來。就在這時,肺裏傳來一陣劇痛。我瘋狂地抖出了另一隻腳。隨著呼氣,胸口的疼痛也減輕了一些。


    我的頭伸出了水麵,而這時,大量的鹽水灌進了我的口中,我窒息了,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一口吞下了海水和空氣。我用盡全身力氣在波浪中抬起我的臉,以免吞進海水。我每吸一口空氣,海浪都用力地拍著我的臉。然後,我看到書房窗戶裏有燈光。身上厚厚的冬衣浸滿了水,壓得我沒法抬起胳膊遊泳。我緩慢地劃著水,意識到燈光比看起來的距離還要遙遠,離岸潮則以驚人的速度將我推離那星星點點點的燈光。


    我狂暴地踢打著,往肺裏壓進空氣。在我甩掉緊貼在身上的厚重棉衣時,我一次又一次地掙紮著浮在水麵上,有好幾次差點去見大衛·瓊斯【注:俗語,意思就是葬身大海。大衛·瓊斯是希臘神話中的人物,女海神賜予他不死的身體,他則用女海神贈送的船隻航行海上,將死難者的靈魂不斷載往冥界。】了。


    下一次,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寧願選擇被塞進棺材裏,也不願意被困在這又硬又濕的厚衣服地牢裏了。掙紮著,衣服差點把我的胳膊和後背捆成了一團。我幾乎放棄了,至少我想過放棄了。但我的胳膊和肩膀好像不是我自己的,它們不自覺地掙紮著,拚死抵抗著,終於脫掉了外套。


    不久之後,我終於徹底露出了水麵,然後開始費勁地使用自由泳的泳姿往岸邊挪去。我忽然發現前方的燈滅了,深受打擊之後,我才反應過來自己遊錯了方向。我奮力浮起來,轉過身,掙紮著抬起頭,看到房子不遠處,有個伸入海中的長台子。


    我遊到離平台一半遠的地方,聽到了一聲槍響——緊接又響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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