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在車站的大堂中回蕩,效果正如加百列所料,人們都蹲在了地上。二十英尺外,兩名士兵把槍從肩膀上摘了下來。站台兩端的兩個人肉炸彈——巴希爾和納吉——正呆呆地站在那兒,他們的眼睛還盯著那個顯示屏。剩下的時間隻夠擊斃其中一個。


    加百列用法語喊道:“有炸彈!趴下!趴下!”


    他用手槍瞄準納吉。法國士兵不明白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麽,站在原地猶豫。加百列扣動了扳機,隨即便是血光四濺。納吉瞬間倒在了地上。


    加百列直接向d站台跑去,直奔莉亞所在的位置。他把手伸進巴勒斯塔尼婭的皮包,因為裏麵有他要用來逃跑的車鑰匙。他回頭望了一眼,最後一個人肉炸彈巴希爾正走向車站的正中間。他肯定看到兩個同夥已經死了,現在他要增大僅存一枚炸彈的破壞力,把它放在人最多的地方。


    阻止他的話,自己和莉亞都會死。所以加百列選擇繼續往莉亞那邊跑。他來到d軌道的入口處,站台上空無一人。剛剛的槍聲讓乘客們都躲進了火車或直奔車站出口。隻有莉亞留在了原地,無助地、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


    時鍾又翻動了一頁:7:00。


    加百列抓住莉亞的肩膀,把她毫無生氣的身體從輪椅上抱了起來。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向車廂門撲去。箱子爆炸了,一道強光在大堂的穹頂上劃過,如同響雷一般。一陣強波幾乎把他的靈魂震出了軀體。毒餌和釘子。碎玻璃和鮮血。


    黑煙,令人難以忍受的寂靜。加百列看著莉亞的眼睛,她也定定地望著他。她的表情異常地平靜。他把那把坦弗格裏奧放進皮包裏,然後抱著莉亞站起身來。她輕得像一片羽毛。


    車廂外麵,尖叫聲漸漸四下響起。坐在椅子上的乘客身上都被碎玻璃割破了。加百列至少看到六個人受了重傷。


    他走下樓梯,直奔站台。這裏和幾秒鍾之前已經是天壤之別了。他抬頭,看到一大半的屋頂已經不見了。如果三個手提箱裏的炸藥同時爆炸,車站恐怕已經被夷為平地。


    他腳下一打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站台上布滿了鮮血,他的周圍都是被炸斷的四肢和碎肉。他站起身,抱起莉亞,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腳底下好像踩到了什麽東西?他不敢看。在電話亭旁邊,他又滑了一下,發現眼前就是已經毫無生氣的巴勒斯坦尼婭。是加百列那一拳還是巴希爾的炸彈殺死了她?加百列已經不在乎了。


    他再次站起身。車站的出口被堵住了:恐懼的乘客想出去,而大批警察又要湧進來。如果加百列從這兒出去,很可能會有人認出他就是在爆炸前開過槍的人,他得找其他出口。他記得從停車的地方走進火車站時,曾經在裏昂大街和狄德羅大街的交叉口等過紅燈,那裏有一個地鐵站入口。


    他抱著莉亞往扶梯走去,他根本跑不起來。他跨過兩具屍體,來到扶梯口。地鐵站裏也是一片喧囂。人們喊叫著,工作人員想維持秩序,卻隻是徒勞。不過至少濃煙已經散了,地上也沒有血。加百列跟著指示牌穿過地下通道,向裏昂大街的方向走去。先後有兩個人問他需不需要幫忙,他搖了搖頭,一直往前走。燈突然閃了一閃,暗了下來,然後又奇跡般地重新亮了。


    兩分鍾後,他走到了樓梯口。他爬上樓梯,走出地下通道。點點雨滴打在了他的臉上,交通轉盤四周被緊急事故燈照得如同白晝一般。車站頂上還冒著黑煙。他轉過身來,接著往前走。


    又有一個人問他需不需要幫忙:“您還好嗎,先生?您需要醫生嗎?”


    不用了,謝謝,他心裏默念著,請讓開路,還有,請保佑那輛奔馳還在那裏。


    他轉過街角,來到帕羅特大街。車還在那兒:這是哈立德犯的唯一一個錯誤。他抱著莉亞穿過馬路,有一瞬間,她緊張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她認出他了嗎?還是隻以為他是英國醫院的工作人員?沒多久,她就坐在了副駕駛的座位上,靜靜地望著窗外。加百列掛上擋,開向了裏昂大街的街角。他朝左邊看了一眼那座火光中的車站,然後右轉,加速向巴士底開去。他從那個女孩的皮包裏拿出了衛星電話。到巴士底廣場後,他撥通了掃羅王大道的電話。


    part 4 撒梅裏亞


    30


    巴黎


    剛出站時的細雨很快變成了瓢潑大雨。天已經黑了,這對他來說倒是好事。他把車停在了哥倫比亞廣場附近一條幽靜的林蔭小路上。因為天黑,再加上雨很大,他相信沒人會看到車裏有人。他擦掉玻璃上的霧氣,看到了對麵那棟大樓。安全屋就在這棟樓裏。加百列很熟悉那間房子,他知道房號是4b,呼叫機上掛著寫有“古斯曼”三個字的門牌,藍色的字跡有些褪色。他也知道那裏沒地方藏鑰匙,所以巴黎站的人必須先幫他把門打開。通常,這種事都由情報處技術部的當地工作人員來完成——在“機構”的術語中,他們叫作“bodel”,他們會做一些基礎性的後勤工作,以維持外國站點的正常運作。但十分鍾後,加百列卻高興地看到巴黎探員烏茲·納沃特熟悉的身影經過了他的車子,棕紅色的頭發梳在腦後,手裏拿著安全屋的鑰匙。


    納沃特走進公寓樓。很快,四樓的窗戶那兒就亮了。莉亞動了動身子,加百列扭過頭去看她,發現她看自己的眼神裏仿佛有了生氣。他拉住她殘缺不全的手,硬硬的傷疤和往常一樣,讓加百列感到渾身發冷。她現在已經平靜下來了,看上去和加百列每次在陽光房看她的時候一樣。他轉過頭去,繼續透過玻璃望著四樓的那扇窗戶。


    “是你嗎?”


    加百列聽到莉亞的聲音後吃了一驚,飛快地扭過頭來——他的動作可能太快了,因為他看到莉亞的眼神突然有些驚慌。


    “是我,莉亞,”他鎮定地說,“我是加百列。”


    “我們在哪兒?”她的聲音十分沙啞而幹澀,如同幹枯的樹葉發出的沙沙聲,和他記憶中的截然不同,“這兒好像巴黎。我們在巴黎嗎?”


    “是的,我們是在巴黎。”


    “那個女人把我帶過來的,是嗎?我的護士。我想告訴艾弗裏醫生——”她頓了頓,“我想回家。”


    “我帶你回家。”


    “回醫院?”


    “回以色列。”


    她微弱地笑了笑,輕輕地握了握他的手:“你身上好熱,你還好嗎?”


    “我很好,我沒事。”


    她沉默了,轉臉望向窗外。


    “看,下雪了。上帝,我真恨這座城市,但雪景還是很美的。大雪洗掉了維也納的罪惡。”


    加百列在記憶中搜索著他第一次聽到這段話時的場景。他記起來了,那天他們正從飯店走向停車的地方,丹尼騎在他的肩膀上。大雪洗掉了維也納的罪惡。雪落在維也納,可導彈卻落在特拉維夫。


    “真美,”他說,盡量保持著愉悅的語調,不想顯得太過消沉,“但我們不在維也納,我們在巴黎。你記得嗎?那個女孩把你帶來了巴黎。”


    她已經沒在聽他說話了。“快,加百列,”她說,“我想給我母親打電話。我想聽她的聲音。”


    不要,莉亞,他想道,回來吧。別這樣對待自己。


    “我們馬上打給她。”他說。


    “看看丹尼的安全帶扣緊沒有,地上太滑了。”


    他沒事,莉亞。加百列那晚是這樣說的,小心開車。


    “我會小心的,”她說,“吻我一下。”


    他探過身去,在莉亞已經麵目全非的臉上吻了一下。


    “最後的吻。”她輕聲說。


    然後,她的眼睛睜大了。加百列握著她滿是疤痕的手,轉過了頭去。


    馬蒂諾走進大堂時,圖澤夫人把頭探了出來。


    “馬蒂諾教授,感謝上帝您回來了。我已經嚇死了。您當時在火車站嗎?嚴重嗎?”


    爆炸的時候,他已經走出車站幾百米了。他告訴了她實話。是的,很嚴重,雖然沒他希望的那樣嚴重。本來應該有三箱炸藥一起爆炸,顯然,事情出了些變故。


    “我弄了些熱巧克力。你願意來一起看電視嗎?一個人看這些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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