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也不想即道:“你救人上來,我請你喝盛邑最好的美酒。”


    美酒?辟水金睛獸的眼睛一亮,雖然不知道“盛邑”是什麽東西,但這酒聽起來就很好喝的樣子。


    燕三郎終於看懂它的眼神了,繼續引誘:“比你喝過的都要好。”


    算了算了,既然以酒相酬,這就不是命令,而是懇求了!辟水金睛獸也不多擺架子,縱身一躍跳下堰坡。


    眾人看見一隻小狗撲通跳水,都不明所以。


    不過小狗觸水瞬間就變成了長達一丈有餘的猛獸,輕快踏著撲麵而來的水波前進,一口叼起落水的倒黴蛋,扒著堤岸岩縫,兩次縱躍就爬回了堤上。


    那人被放下地,驚魂甫定,結結巴巴向燕三郎道了一聲謝就昏過去了。畢竟先落洪水、再進獅口的體驗太珍貴,一般人不常有。


    這些東西太弱了,小金打了個響鼻,比傀人還差勁,它可以一口一個。不過別人看著他一臉震驚膜拜的樣子,它還是很享受的。


    “呃,這是獅子?”章顯龍不太確定,這獅子染過毛發嗎?


    “算是吧。”燕三郎不想解釋。


    此時遠處蹄聲如雷,一支隊伍越過長坡,奔到近前。


    為首的,正是衛王蕭宓。


    不顧旁人勸阻,禦駕一直奔上大堰正中才停下,離燕三郎不足一丈。


    蕭宓跳下馬來:“事態如何?”


    燕三郎和章顯龍分別匯總,都是三言兩語,簡明扼要。


    蕭宓聽說江底裂隙已經合攏,不由得拊掌大喜:“好,好,三郎果然得力可靠。”


    石場灣的活水減了一大半來源,白靈川很快就會變得溫馴。


    那麽接下來就是守好龍口堰,迎接最後幾波洪峰了。


    眼看大堰上一片忙碌,軍民奮戰,蕭宓解下披風,眾目睽睽之下捋起袖子:“孤也來搬!”


    衛王都動手了,侍衛自然也不能偷閑。


    有他以身作則,軍民搶險像是打了雞血,突然就熱火朝天。


    小金看著眾人的無趣活動,抬腿就開溜,躲到附近的小樹林裏睡大覺。


    ……


    當天戌時末(近晚上九點),洪水終於褪卻。


    巨鷹來回飛過幾趟,帶回最終消息:從石場灣到龍湖,沿途水位都已經降了下去。


    暫時都不會再有洪峰了。


    一經衛王宣布,堰上眾人歡呼出聲。


    在奮戰了五個時辰之後,他們贏了。


    龍口堰保住了。


    蕭宓臉上也掛著歡喜過後的疲憊,走到燕三郎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虧有你。”


    燕三郎笑了笑,看看肩膀上的黑手印。


    “啊呀,對不住。”蕭宓趕緊將手上的泥灰拍走,又問他,“修羅道裏什麽模樣?”


    “很美也很古怪,江水比甘泉水都甜,阿修羅也很……”少年頓了頓才道,“強大。”而後說出盜取蒼吾石、抹掉時空裂隙的過程,但略去了兩個阿修羅之間的糾葛,隻說白孤山領主也希望關閉時空裂隙,於是幫他們抹下了最後一筆。


    蕭宓聽得心馳神往,又歎氣道:“可惜,孤又沒能親見。”


    因為坐上王位,他錯過了太多曆險。從前他會說,“真想跟你對換”。可是隨著年歲漸長,這話他是再也沒提過了。


    燕三郎指了指足下的大堰:“這裏的戰鬥,同樣驚心動魄。”


    這幾個時辰的搶險也如同打仗,若是龍口堰守不住,下遊一樣遭災。蕭宓的表現亦很出色,不僅僅是坐鎮大堰,還親自下場以撫軍心民心。最重要的是,他尊重章顯龍和其他治水官員的經驗和能力,沒有擅自發令,隻替他們調度軍隊。


    為人手下有一怕:最怕領導半懂不懂瞎指揮。


    專業的事最好交給專業的人去辦。


    “孤不來,怕他們未必守得住。”蕭宓大笑,這時才顯出幾分自喜。方才他與勞工一起搶險護堤,眾人看他的目光充滿了震驚和敬佩,與原先大不一樣了。


    莫他說今年不過十八,這種崇仰誰不喜歡?“皆大歡喜,你又立大功了。”衛王長歎,“真不知道怎麽賞你。”


    “不須賞賜。”這四個字也隻有燕三郎敢說,“贏下賭約就行。”


    他和章顯龍對賭,終於贏了。


    “放心吧,龍湖三堰的修築權依舊歸你。”蕭宓說完,侍衛提水過來給他洗手,“今晚就在這裏過夜,明晨再回盛邑。”


    國君很忙,他交代兩句就轉身離開了。


    獅子狗溜到燕三郎身邊,目光灼灼盯著他。


    狗眼看人特別專注,燕三郎哪怕心事重重也無法忽略,隻得從懷裏掏出一隻大碗、一甕青梅酒,把酒水倒在碗裏。


    水色青碧,是千歲今年春天新釀的美酒。


    小金嚐了一口就兩眼彎彎,樂不可支,接著吧唧吧唧兩口喝幹了,又去看燕三郎。


    這意思是,還要。


    燕三郎給它倒多少,它就喝多少,轉眼一甕五斤裝全下肚,也沒見它打個酒嗝。


    酒喝光了,少年伸手去摸它腦袋,獅子狗皺著臉躲閃,朝他虛張聲勢吠了一下,然後跑開了。


    過河拆橋。


    “喂,想什麽呢?”到處人來人往,千歲沒有顯出身形,隻縮在木鈴鐺裏問他。


    “沒什麽。”燕三郎淡淡道,“乏了。”


    ¥¥¥¥¥


    次日依舊陽光明媚。


    燕三郎隨衛王返都,巳時末回到邀景園,正好趕上千歲出來放風的時間。


    勞碌一整天,兩人都交代蘭湯沐浴,千歲一邊給少年的肩傷重新置換藥物,一邊問他:“你負傷不便,要我幫你沐浴麽?”


    “不用。”肩膀傳來一陣清涼,其實傷口看著雖深,昨天就已經止血,也沒有傷到筋骨,痊愈指日可待。


    燕三郎盯著紅衣女郎,她離他不及半尺,秀發上的幽香沁人心脾,睫毛長而翹,小扇子一樣撲扇,散發著少見的溫柔。


    千歲撇了撇嘴,從小到大,他全身上下哪個地方她沒見過,假裝什麽矜持?


    “那好吧,有事也不要叫我。”她替他攏好衣襟,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回自己屋裏泡浴了。忙了一天,累了一天,唯有熱水最好解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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