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嘉寶善也醒了過來,翻身而起:“攝政王可見到想見之人?”


    “見到了。”顏烈對鐵太傅道,“凶手果然就是端方!”


    他說“果然就是”,鐵太傅也不驚訝,隻問他:“確定?”


    “玉太妃親口指認。她是端方殺裘嬌嬌的目擊者,因而端方在你府中對她下毒滅口。”


    鐵太傅也想不明白:“他為何要殺裘嬌嬌?”


    “裘嬌嬌去天牢,拿到了布吉倫留下的紙契,那是布氏私藏的行賄證據,其中一張上頭就有端木景的名字。端方和端木景早就勾結,當下就殺裘嬌嬌偷走證據。”顏烈冷冷道,“他本就是來安淶爭取龍牙書院的院長歸屬,裘嬌嬌暴亡,宣國就欠攏沙宗一個公允。最後,他也如願以償不是?”


    鐵太傅無言。的確,數來數去,隻有端方是最終得利者。


    “另外——”顏烈頓了一頓,“當年多半是燕時初幫著玉太妃逃出去的,他應該也有解藥。”


    “燕時初?”鐵太傅喃喃念出這個名字,一時沒想起他是誰。


    此時顏烈見嘉寶善還站在一邊,於是問他:“我在夢裏怎沒見到你?”


    “我與夢境融為一體,並不能顯出身形。”


    顏烈想了想:“你的本事,不止於此吧?”


    嘉寶善笑了:“那是自然。”


    顏烈遂將他揮退:“你先退下,後頭有重賞。我也還有重任要委派給你。”


    嘉寶善向他行過一禮,轉身出殿。


    經過這麽一打岔,鐵太傅也想起來了:“哦,就是我在青芝鎮碰見的少年,當時顏燾也在。”


    近兩年沒聽過這個名字了,不能怪他人老記性差。“玉太妃也親口承認了?”


    “沒有,她極力否認,反而坐實了我的懷疑。”顏烈的笑容裏有些傷感。他快死了,但玉太妃對他依舊隻有戒備,沒有悲傷。


    她好像恨他恨到骨子裏,可自己從前為何沒發覺?


    或許是因為,那時候他隻關注國計民生、叛黨逆賊、權謀爭鬥,也沒放多少心思在她身上。


    顏烈突然彎腰咳嗽起來。這回是真咳,捂嘴的巾子上都是血。端木景下給他的慢性奇毒會緩慢侵害人體髒器,修為越高、過程越緩慢卻也越痛苦,最終免不了一死。


    內侍輕拍攝政王後背,已經見怪不怪,待顏烈漸漸平複才取水取丹藥過來伺候。


    宣國的禦醫們雖然不能解毒,但精於“拖”字訣,這丹藥當中有一味“海罌”,可以緩解攝政王的痛苦。


    鐵太傅輕歎一聲:“玉太妃安好?”


    “好。”顏烈服了藥又閉目養神,精神果然稍微振奮一點,這才接著道:“她現在受人庇護,隻是那些人沒告訴她宣國近況,她還以為這裏一切都好。”


    他望向鐵太傅:“我記得你說過,燕時初在衛國封爵,但他本身卻是梁人?”


    那是多早之前的事了?鐵太傅又想了好半天:“哦對對,他在吉利商會說過。”


    “玉太妃也是梁人。”顏烈眉間一團黑氣,“我原以為她在安淶舉目無親,她的性子也不懂得左右逢源,給自己拓展人脈,因此我一直沒有對她嚴加看管。她失蹤之後,我細細回想,這事情可能早有策劃。”


    “簡單來看,端方想殺她滅口,她卻能解了毒又逃走,這就說明城內還有一股勢力暗中助她。”兩年時間,足夠他把問題想通又想透,“那人化身侍衛偷上馬車,又能帶著玉太妃主仆消失得無影無蹤,就說明他精通遁術。”


    “那天,燕時初等十九人一直都在西城署衙,有阿燾的近侍邱林為證,仿佛無懈可擊,後來我也就將他放出城去。”顏烈話說多了就有些疲憊,緩了緩才能繼續道,“但我事後想了想,如果他通曉遁術,隻要瞞過邱林的耳目遁出署衙、帶走玉太妃,那麽邱林反而成了他脫罪的目擊證人,沒人會懷疑到他頭上。”


    鐵太傅聽到這裏忍不住問:“為何一定是燕時初?我記得那段時間,梁國大將風立晚也來過安淶。”


    “風立晚早就走了,雖然不排除她會事後折返,但燕時初的嫌疑最大!”顏烈閉了閉眼,“夷平青芝鎮後,我命人排查忍冬行蹤,發現她總去一家梁人開的點心鋪子,給玉太妃買雲片糕。經過確認,燕時初有兩名手下也時常出現點心鋪子附近。或許,那裏就是他們暗通消息的地點。”


    鐵太傅一時無語:“看來您早有懷疑。”


    “不僅懷疑,我先後幾次派人赴衛都盛邑,去找燕時初拿取解藥,可都是一去不返。”顏烈歎了口氣。在別國首都想找地頭蛇的麻煩,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後來我改了計策,派人在盛邑監視他的住所,並未發現他與玉太妃交集的痕跡。”


    原來攝政王私底下已經行動,卻沒從燕時初那裏討到好。鐵太傅也覺出顏烈處境窘急:“您下一步有何打算?”


    “解藥的兩個來源:端方,確定;燕時初,不確定。”說到底,顏烈對燕時初的懷疑還在推理階段,並沒有直接的證據,不似端方行凶有玉太妃指認。“我的病情經不起兩邊試探,必須選擇確鑿無誤的目標出手。”


    也就是說,他要拿下端方?鐵太傅白眉都皺在一起:“這位端長老自從當上攏沙宗韻秀峰的峰長,已經有兩年不曾下山了吧?”


    攏沙宗可是個異常嚴密的組織。潛入攏沙宗找端方麻煩,比起潛入衛國盛邑找燕時初麻煩,更加不靠譜。


    如果直接找攏沙宗告狀,玉太妃這個證人還遠在天邊,攏沙宗根本不會采信。


    “我有可靠消息。”顏烈緩緩道,“明年二月十五,他要迎娶天狼穀穀主的千金。”


    鐵太傅精神一振:“他要前往天狼穀?”


    “否則怎麽叫做‘迎娶’?”顏烈語氣冰冷,“看來我要親自走一趟了。”


    鐵太傅憂心忡忡:“您的身體……”


    “正因為我的身體快撐不住了,才要親自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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