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郎抿了抿唇:“跟上去看看。”


    從兩邊力量對比來看,顏烈一方占據上風。燕三郎與他有協議,在四鳳鎮內友好相處,因此他現在追去也應該相對安全。


    他拔下門閂、打開木門,一步就跨了出去。


    這門很小,隻容一人進出。方才他是反手抱著千歲、側身衝進來的,現在要出去自然又是一前一後。


    哪知異變驟生:


    少年後腿剛跨出門檻,千歲正想跟進,木門卻“咣當”一聲,自行關閉!


    一裏一外,他們居然被隔在木門兩側。


    燕三郎大驚,一旋身就用力拽門,哪知這道掉漆的黑門突然強硬,怎麽拉也拉不開!


    “燕小三!”門板被敲得砰砰作響,千歲的聲音從門縫裏傳了出來,“這門上被下了禁製!”


    “千歲!”他情急之下咆哮出聲,接連四五拳狠狠砸出,砸得木門咣咣不止,好像下一秒就要開裂。


    但黑門依舊紋絲不動。


    就算燕三郎筋骨比常人強健,指節上也打得血肉模糊。以他的力量,莫說小小一扇雜木門,就是黑檀木做的大門都要四分五裂。


    可這扇木門上卻連塊漆皮都沒有多掉。


    他全然感受不到疼痛,抓著門楣縱身一躍,直接跳到院牆頂上。


    砸不開,他跳進去總行吧?


    就在他雙足碰到牆頂刹那,底下的響聲突然消失。


    千歲不喊他的昵稱了,也不敲門了。


    燕三郎低頭一看,院子還是那個院子,木門還是那扇木門,可是門後的佳人竟已不見!


    “千歲!”他頭皮一緊,竟然不假思索跳下牆去。


    院子裏空空蕩蕩地,目力所及之處,一個人影都沒有。


    他的阿修羅呢?


    燕三郎一顆心揪起,隻覺自己從未經曆過這般恐慌!


    從他九歲起,阿修羅就陪在他身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從不曾有瞬間的分離。


    她的存在,像呼吸一般自然;她的存在,像呼吸一般重要。


    少年抓緊脖子上的木鈴鐺,低聲呼喚她的名字。


    沒有任何回複,她不在鈴鐺裏。


    燕三郎閉上眼,做了兩次吐納,將湧上來的焦躁和惶恐一起打壓下去,開始思考對策。


    千歲為什麽消失,難道和白苓一樣被人擄走?畢竟她莫名失去修為,現在與常人無異!


    他失策了,方才不該直接跳下來,而是要走得更遠,看看千歲會不會回到木鈴鐺裏。


    畢竟,她和天衡還有契約,不可能脫離鈴鐺離開太遠。


    話說回來,修為消失這件事實在不可思議。不僅是他和千歲,似乎進入四鳳鎮的所有異士都變成了凡人。


    什麽樣的領域或者小世界才有這般威力?


    擁有這種力量的人,還不是想殺誰就能殺誰,何必要挑動三方內鬥?


    唔,這樣說來,或許他的力量還沒有想象中那麽強大?


    燕三郎腦海裏閃過十萬個為什麽,但哪個也來不及多想。眼下當務之急,是找回千歲。


    他又翻出牆去。


    牆外就是小巷,方才兩幫人拳打腳踢之處。燕三郎剛才走出去時匆匆一瞥,見到地麵躺著三人,都是口角流血,鼻青臉腫,也不知是死是活。


    當然那三人裏麵沒有端方。


    除此之外,他還來不及細看。


    可是這回燕三郎翻過院牆,落地之後,景致就變了——


    杏樹、雜物堆、小平房。


    院牆另一側,居然還是這裏!


    無論他來回翻越多少次,落地之後看見的景物都是完全一致。


    燕三郎麵色更加凝重。


    對於這種困局,民間有個更通俗的說法叫作“鬼打牆”,能讓人在無限循回的迷宮裏耗竭而死。


    建造這個迷境的大概也是隻鬼:


    來自迷藏海國的惡鬼。


    少年暗吸一口氣,也不再做無用功,開始探索這個小院——對方將他困在這裏,顯然別有用心。既然跳不出去,他能做的也就隻有見招拆招。


    這院子很小,對於人高腿長的燕三郎來說,抬腿就能從最東邊走到最西邊。這會兒還是料峭之時,春訊未至,老杏樹尚未發出嫩芽,枝頭倒還掛著明黃的葉片。


    晚風一來,搖頭晃腦的杏葉敵不過催促,慢悠悠飄落下來,瑟瑟趴向地麵。


    這一幕好生淒清,燕三郎又覺似曾見過。


    他接了一片葉子在手,仔細看,葉片上有蟲蛀過的痕跡。


    樹下堆著雜物,淩亂無章,應該是許久都沒人來過了。燕三郎從雜物堆裏抽出一把廢棄的斧頭,斧刃又鈍又卷,還蹦了好幾個口子,一看就知道修不好了。


    這就是他方才砍樹的斧子。


    他抓著斧子,心情沒來由地焦急,一陣又一陣心驚肉跳,像是將有大難臨頭。


    他還發現自己喘息得很厲害,心頭砰砰直跳,根本難以自抑。


    發生了……什麽事?


    燕三郎往門邊靠去一步,才發現又有些不對——


    院牆突然變得更高,他連門楣都夠不著。


    並且手裏的斧頭突然變得很重很重,他得用雙手才能抱握得動。


    難、難道?


    燕三郎大駭,趕緊去望自己雙手,隻見手背很小、手指很短,有兩枚指甲還裂開了。


    指節上倒也是一片瘀紫,皮開肉綻。


    但這和擊傷不同,這是凍傷!


    他再低頭,發現自己身上的衣裳很舊了,兩肩和膝蓋各打一個補丁;布鞋也磨損得厲害,他好像能看見自己的大腳趾。


    燕三郎忽然發現,自己變回了小時候!


    是九歲的時候?


    不,還要更早!


    外頭突然響起了狗吠聲。


    雄壯、嘹亮,並且好像往這裏而來。


    燕三郎的手指,突然不受控製地發抖,心髒急劇收縮,像是下一秒就要爆開。


    難以形容的恐懼一下子攫住他的內心。這感覺陌生卻又熟悉,是他成年之後就再也沒體會過的孤獨和無望。


    他心底有個黑洞,而這兩聲莫名的狗吠,像是突然把藏在黑洞裏的東西給拽了出來,撕扯得他頭腦陣陣暈眩。


    月光不知何時鑽出雲層,普照世間,也將兩個飛快接近的生物的影子打在地麵、拖得老長。


    它們有尾巴、有大嘴、有獠牙。


    燕三郎瞳孔驟縮:


    他想起來了,這一幕,是他的親身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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