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學夫顯然不怎麽讚同,他穿著那種中學運動服似的墨藍色與白色相間的寬大運動服,推了推自己那堪比酒瓶底一般厚的眼鏡,嚴肅的應著:“如果隻是害怕艱苦環境就退縮,那以後還怎麽去更艱苦的地方研究民俗?這裏對我們來說也是一種適應和試煉。”


    大哥你真的可以不用這麽一本正經,我們理解了……就算不為了什麽試煉,為了學分他們也隻能留下啊。


    這時倪倩看著手機抱怨一句,“哎這裏到底是什麽鬼地方呀,連個信號也沒有!我還想上網查查這個荒田村呢,沒有信號根本連不上網絡啊!”


    聽她一說其他人也紛紛拿出手機,果然全部都沒有信號。不能打電話不能查資料,華老師還不讓拍照,這下子手機完全就變成個隻能看時間的工具了。


    “大概這裏隻是剛好離基站比較遠吧。”楊豐旭試著給大家吃最後一顆定心丸:“橫豎這裏不是什麽偏遠的地方,實在有什麽不對勁我們也可以自己離開,步行到公路也就一兩個小時的事兒。不是說長途車會一直在公路那邊等著我們嗎,就算不在,到了公路再打電話找人來接我們就是了。”


    考慮好退路,他們也就更安心了,終於開始了這堂課外體驗正題的討論——


    “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始探索這個村子的特殊之處了?”


    “對,華老師選擇帶我們來這裏,一定有什麽特別的原因!”


    “我覺得應該從村名開始下手,莊稼人取這種名字太古怪了!”


    心情平定之後他們對華玉盞那種強硬卻又冷漠的態度也漸漸放下了戒備和抗議,既然已經為這個村子的古怪之處找到了“合理解釋”,那麽華玉盞的態度現在看來也無非就是有恃無恐下的理所當然,不過是他們先前不了解情況自己嚇自己罷了。


    隻有桑寧啃著餅幹默默想起來的路上在田地裏看到的那些影子,那些拿出食物後灼灼盯著她們的貪婪目光……


    一想到就忍不住反射性的打個哆嗦,像是要驅趕那時感覺到的寒意。


    什麽傳染病,寄生蟲的那些東西她不懂,她又不是真正的民俗專業的學生,隻是被加塞進來的,比其他人少上了半年的課,自然也沒有什麽常識。


    所以就算其他人因為這些常見的“合理解釋”而安心下來,她心裏也始終是偏向另外一種可能的。


    “——好!就這麽定了,桑寧你任務艱巨,趕緊去!”


    “啊?”


    桑寧剛剛想得走了神兒,被點了名字這才回神,根本沒聽到其他人說了什麽。


    大家一臉對桑寧的無奈,可是對她這個傳聞中腦子被損壞過的人又不能太苛責,隻能再對她說明一遍:“我們下午就去找村民閑聊,打聽下這個村子的故事。你——負責去找華老師套話,探探他選擇這裏的理由是什麽,還有什麽其他打算沒有!”


    “又是我?”


    桑寧覺得自己最近躺槍中大獎的幾率略多啊!可是對於華老師……雖然她也曾經很貪戀他的美色,可是這一趟出門麵對冷酷盡顯還一身高深莫測的華老師,她也有點怕啊……


    顯然大家也跟她一樣發覺了華老師並不是像在學校裏時表麵上看上去的那麽好相處,於是他們找到了眼下最適合的突破口——“你跟華老師認識的時間久嘛!熟人好辦事!”


    “我根本就不記得他……”


    “他記得你就行了!你腦子壞了,華老師腦子又沒壞,對他來說你還是他考古組的學生啊!”


    想想好像也是這麽個道理,桑寧找不到什麽話來反駁,也就隻能接受這個安排。


    “桑寧不想自己一個人去的話,不然我陪她啊~~”


    這裏最迷華玉盞的就屬倪倩了,當即“盡釋前嫌”放下麵包就要跟桑寧一起去,卻被白樂枝揪了回來——“讓她自己去!你跟著就什麽也打聽不出來了!”


    ……


    於是大家紛紛開始行動,男生回自己寄宿那邊的屋子附近打聽,女生們因為出門在外盡量不要落單的常識聚在一起裝作在院子裏散心,邊看屋主家的女人幹活邊狀似不經意的問:“大姐啊,你們這地方叫荒田村?為什麽起這麽個名字啊?”


    ——的確就如他們所接觸到的,這裏的人外貌雖然看起來形容枯槁很嚇人,但性情也就如一般的鄉下人,隻不過格外窮苦些。


    枯瘦如柴正在用石碾子艱難的磨一些什麽東西的女人抬起頭,“——荒田村?你們是說村口石碑上的名字吧,名兒也是這麽個名兒,不過那也就是擺那好看點的,口頭上是不這麽叫的。”


    女生們暗暗吐槽,“荒田村”還叫擺著好看點?哪裏好看了?


    她們當然不會說出心裏想的,繼續問:“那你們都管這兒叫什麽啊?”


    女人歎口氣,“這裏,叫餓*。”


    “……”


    “……”


    這麽一比果然荒田村好得太多了!


    什麽鬼地方啊取這種名字!


    ——不,她們心底裏還有另一個聲音在說,看一眼這裏的村民吧,這名字取得太特麽貼切了!!


    她們心裏幾乎已經篤定了這個名字的來曆必然跟村民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有關,看來這村子裏的“疾病”由來已久,按照民俗的一般常識多半是村人代代患病形容枯槁像餓鬼一樣,所以久而久之被取了這個名字。


    隻要用科學的眼光去看,大多正常的或者不正常的風俗都是有緣由的。


    不過她們還是聽著女屋主繼續說下去——


    “很久以前,這個村子爆發過一場饑荒,農田顆粒無收餓死了很多人。那些人的魂魄一直徘徊不去不停尋找所有能吃的東西,慢慢就變成了餓鬼——一直到現在農田裏的糧食剛結出來就會被它們吃掉,永遠不會有收成,我們都叫那裏餓鬼田。可是即使明知道沒有收成也還是得繼續種田,不種它們就會到村子裏來找吃的。老鼠啊,蟲子啊,垃圾啊,找到什麽吃什麽。”歎息聲混合在石碾子碾碎樹枝樹皮的聲音,聽的人隱約頭皮發麻——


    ——餓鬼田,種給鬼吃的田地。


    女人說得理所當然,仿佛這就是她所認知的“現實”。


    其實換一個角度來看也許隻是這裏的土質有問題,根本不適合種田。沒有農田的收成,村子裏一直糧食不足,人人營養不良卻還要下地勞作自然麵黃肌瘦。


    合理的解釋立刻就可以找到許多,但是身在這個陰沉的村子,麵對這個形容枯槁的女人,聽著她那暗啞的嗓音和幽幽的歎息,內心卻還是像被這裏的氣氛感染了一樣,顫巍巍得叫人心慌。


    “那,你們為什麽,不離開這兒到別處去生活啊……?”


    回應她們的是一聲跟綿長沉重的歎息,“唉……我們走不掉啊……走不掉的……”


    ……


    ——此時的桑寧已經走在去村長家的路上。這村子實在不大,結構也簡單,倒也沒有迷路的憂慮。她一路小跑想快點趕到華玉盞那裏,就算這個老師再怎麽不好相處也好過獨自在這種陌生的地方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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