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號又問了一下小女孩的現狀。老王說,請領導放心,小女孩現在被照顧得很好,剛吃完東西,現在已經睡了。


    “你們審過了麽?”5號問。


    “審過,但是沒有什麽收獲。”老王說,“他根本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麽,我們也聽不懂他的。不過有一點很奇怪,雖然聽不懂我們問些什麽,但是我們每問一句,他都會答上一句。”


    “這有什麽奇怪的?”5號問。


    老王聳了聳肩。“這種對話繼續下去,感覺就像是他在審問我們一樣。他比我們更想知道,我們會說出什麽。”


    機要51看了看那個人,事情好像的確是如同老王所言,對方一直都在認真地傾聽,專注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說話人的嘴。


    “在他身上搜出什麽了沒有?”5號問。


    “沒有。特意搜了好幾遍,裏麵什麽也沒有。”老王說。


    “你們是……”5號用手比劃了一下,感覺像是在摸一條掛在牆上光溜溜的魚。


    “是的。基地的醫護人員做過全身檢查。凡是能藏東西的部位都探測過了。”老王公事公辦地說。


    “那就奇怪了。沒有電子裝置的話,電子信號是怎麽發出來的呢?”5號看著眼前的這個相貌奇特的人,對方也毫不遲疑地看著他,目光還是停留在5號的嘴上。


    “我們估計是腦電波。”老王說,走到那個人的前麵,用手指著那人額前括號一樣的隆起。“通過電子信號測試技術,結果證明了這個位置,就是電子信號發出的地方,也是回收的地方。至於裏麵的結構,我們還無法著手,需要等待首長的進一步指示。”說到這裏,老王看著5號,期待能聽到什麽。


    “1號告訴我,他沒有得到過進一步的指示。”5號說。


    幾個人陷入了沉默。機要51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人,心裏想,這人如果能聽懂我們說的話,會不會陷入恐慌,一個命令下來,他也許就會像一具屍體一樣被人解剖,從額頭那個隆起的部位開始。


    “剖…解剖…接…下…來…的…命…運…就是…屍體…解剖,從額頭…隆起…開始?”一個聲音在沉默中響起,像是有人跟讀磁帶放出的外語錄音,又像是一個剛識字的小孩,反應遲鈍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讀著黑板上的一行話。


    幾個人互相對看了一眼,然後把目光集中到坐在椅子上的這個異族男子身上。結結巴巴說出這番話的人正是他。


    機要51心裏一驚。這個人結結巴巴說出來的,正是他剛才在想的。這是怎麽回事?他又是什麽時候學會說我們的語言?


    那人盯著機要51的嘴,繼續用剛才說話的方式,一字一句都讓機要51冷汗直冒:“我是……什麽時候學會說……你們的語言……語言?”


    第5節


    (以下為機要51向上級有關部門匯報的內容,地點是在1965年,新疆自治區s監獄。


    g局對曾經代號為機要51的犯人進行過多次審訊,並且都有記錄,以這一次的記錄最為詳細。早期的記錄基本上都是犯人的訴苦、抱怨,以及辯解,g部門真正想要了解的內容反而不多。隻有這一次,他才算是第一次做到了有問必答,而且自稱是如實回答。


    原因可能在於,這次訊問正式開始之前,g局的審查人員就明確告訴犯人。他的案子已經定性,他本人被人民法院認定為反革命叛國罪,依法判處終身監禁,而且被剝奪了一切上訴的權利。)


    我們當時都很驚奇。那個叫老王的政審人員一直在告訴我們,對方聽不懂我們的話,但是,當著我們的麵,他卻說出了我們的語言。不僅如此,他還能看出我們心裏所想的事情,不過,當時,我並沒有把這一點告訴5號。


    5號首長先問他:“你是怎麽學會說我們的語言的?”


    他開始說得結結巴巴,後來才逐漸變得流暢起來。


    他告訴我們,與政審人員對話的過程,就是一個了解我們語言的過程,所以他總是不停地刺激著政審人員,讓對方不停地說話。我們在他麵前說話的過程,也是他觀察學習的過程。在此期間,他會一直盯著對方的嘴還有喉嚨。通常,在聽了對方一段話之後,他就大致能夠知道對方的語音、句法,以及基本的語調。然後,他就可以用對方的語言跟對方交流。


    5號問他,這種本領是怎麽學會的?


    他告訴5號說,這不是學會的,這是天生的,是他的家族內部世代相傳的一種能力。他的家族就是因為這種能力,才能在部落裏麵擔任與神溝通的職務。這個職務叫做祭,不知道在你們的語言裏,這個職務該叫什麽。


    5號告訴他,現在沒有這種職務了,曆史記載上該叫司祭。他點點頭,表示讚同。


    5號請他用他們的語言講一段話。然後,5號告訴我,他們語言的表達方式,很像甲骨文的表達方法,但是從語音和句法來看,似乎來自於一個比甲骨文更早的時期。中國曆史上,比甲骨文更早的時期,就應該是傳說中的夏朝,以及傳說中的堯舜禹時代。


    5號知道這些也不奇怪,他在普林斯頓大學留學的時候,認識一位古文字專家。應該是這位古文字專家告訴了他這一切。


    我相信,直到那時,5號首長和我一樣,都相信,眼前的這個人是來自一個至今還未發現的少數民族。他們存在的曆史也許要上溯到中國曆史的傳說時期。但是有一點疑惑,從遺傳學的角度來看,世界上所有人種的遺傳特征裏,都不具有一種發射電子信號的能力。腦電波是存在的,但是腦電波的發射和回收是一種自循環的封閉係統,隻會發生在人體內部,不可能成為一種外向擴散的電子信號。


    5號就這個問題,又對對方提出了詢問,結果對方的解釋沒有什麽變化,仍然是說這是天生的。


    5號首長詢問對方,你的部落是什麽部落,對方的回答我聽不太懂,大概我們的語言裏沒有對應的詞,所以對方是使用自己的語言來回答的。我隻能說,從語音來聽,好像是叫yu?不知道漢字該怎麽寫。


    5號首長請他說說這個部落的具體位置,周圍的景觀特征,有什麽大的河流,以及什麽著名的高山等等。


    對方說了一些,但是5號首長越聽越皺眉頭。我不太懂他們的語言,5號首長應該懂得比較多,大概跟他的古文字知識有關。


    我問5號到底是哪裏,5號隻是看了我一眼,好像很奇怪這樣明顯的答案我都不知道。


    5號接著問那個人,你能描述一下到這裏之前的路線,按你們的語言。


    對方開始講起來了,講了一通之後,5號首長問我,你能記得住麽?我搖了搖頭,這些稀奇古怪的地名,我隻能聽到一些音節,至於正確的寫法,寫出來之後的含義。我都不知道。


    我開始懷疑5號是不是有意捉弄我。他提到過我的任務是要把眼前看到的,聽到的都如實匯報給1號。現在這種情況,真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完成這個任務。


    5號又問我,讀過中國的什麽古籍沒有?


    我說沒有。


    他表示遺憾,然後告訴我說,如果我讀過一些古籍的話就知道,這個人所說的地名,和那本古籍所記錄過的地名幾乎是一樣的。這可以印證他剛才的猜測。這是一個至今尚未發現的,至少是從傳說中的夏朝一直延續到今天的一個民族。


    我剛想問他那本古籍是什麽,5號又轉身問起了對方。


    5號首長告訴對方,電子信號的偵測表示,他已經在這個區域活動了很長的時間,但是我們所動用的任何偵測手段,都沒有辦法找到他的蹤影。最先進的電子探測技術,全區域的空中搜索,以及地麵部隊的地毯式的搜索,都沒能把他查找出來。他是不是像其他能力一樣,也有天生的隱身能力?


    隱身這個詞,他開始聽不明白,我們給他解釋了半天,他才大致知道一點,然後搖搖頭說,這種能力是有,但不是他們具有的,具有這種能力的是一個奇人。這個奇人的名字叫“daizizhanqi”。我是用漢語拚音拚湊的這個詞,我實在不知道跟這幾個音對應的漢字應該怎麽寫。


    5號首長說這就太奇怪了,如果你沒有隱身的能力,我們為什麽會偵測不到你的實體存在。


    “因為我們不屬於同一個世界。兩個世界的人。一個屏障隔開了我們,你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你。除非在某一時刻,這道屏障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揭開,另一個世界的人就這樣出現在你的麵前。”


    我們被這段話驚住了,這是開始對話以來,他說得最流暢的一次。


    5號問他,這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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