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博生趕緊安慰他:“據我所知,到目前為止,這樣的事情隻存在於理論假設。真實發生的概率很小,至少,在你的有生之年,不會出現。”


    “除非,你想親眼目睹。”一直坐在一旁的劉鼎銘開口了。他半天沒有說話,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虛博生和小李都把目光轉向他。劉鼎銘的目光盯著虛博生送給他的魚缸。剛才那句話,好像是對魚缸裏的魚說的。


    “也就是說,它會發生,對嗎?”小李鬆了一口氣,感覺就像逃過一場災難。他聽過不少類似神奇的預測,但是從沒有哪一次的體驗會像今天這樣,給他一種壓迫的感覺。他想,這大概是因為就他所遇到的事情而言,這種事件已經不是概率,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一個事件。陸離俞大概就是這樣消失的。


    “任何概率都有可能成為現實。”虛博生說,“但是,可怕的不是概率,而是有人在尋找這種概率成為現實的辦法。”


    “舉個例子而言,就像一個賭場。任何賭場都會有一個最小的概率,就是能夠得到最大一筆獎金的概率。這個概率本身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為了把這個概率變成現實,人們去做的一係列的事。”


    “我記得美國有一個案子,報紙上登過。一個男人進賭場之前,把自己的老婆殺了,因為有人告訴她,隻有殺了她老婆,他才有可能中到大獎。所以說,可怕的不是概率,而是導致這些概率變為現實的各種方法。”


    “這個好像沒法類比,”小李說,“賭場上中大獎的概率會有人相信麽。不過,在這件事上,會有人為了這個……”小李有點沒把握了,心想,即使邪教人士恐怕也不會相信這個。邪教人士更願意相信具有實體感的東西,一個耶穌的神像,或者一尊觀音菩薩的瓷像……一個完全構建在尖端物理學理論上的東西,用來蠱惑人心,再邪教的人士也會缺乏自信。


    時空消失,誰會相信這個?


    “我還是用賭場上的例子來提醒你。”虛博生說,“賭場上有哪些人會相信,這個概率是有可能成為現實的呢?而且是堅定不移地相信?大概隻有一種人,親身經曆過這個概率成為現實的人。別人是瘋狂,他們是確信。我剛才講的那個例子,還有個尾巴,那個殺掉他老婆的人,就是曾經中過一次大獎的人。”


    “你是說,有人經曆過兩個世界匯合這樣的事情。”小李問,“什麽時候?哪裏?”


    “這個我可說不清。”虛博生露出高深莫測的神情,“不過,你想想看,我們流傳至今的文明,到底是從何而來的。為什麽有些事情,從我們的文化遺存裏,就是找不到源頭?它好像是突然出現,然後突然消失了一樣。這是不是可以說,這是兩個世界交匯之後產生的遺存?然後,在接下來的發展中,成為我們文明開始前的混雜不清的部分?”


    小李聽得很耳熟,“有一個人好像講過類似的話。”


    “誰?劉律師的那個代理人?”虛博生說著,看了一下劉鼎銘。


    劉鼎銘目光離開魚缸,點了點頭。


    “這人現在在哪裏?”虛博生饒有興趣地問,“我想跟他聊聊。”


    小李還沒開口,劉鼎銘就代他回答了一句:“已經失蹤了。”


    4


    陸離俞前麵,那群潰兵齊齊倒下,剛好擋住了第一批射來的石矢。幾支剩下的石矢朝著他的麵門飛來,他口一張,居然接住了一支,剩下的幾支就攥在兩隻手上。


    “這功夫還在啊。”陸離俞心想。還沒來得及慶幸,後麵的潰兵又如潮水一般湧來。陸離俞感覺自己就像進了人肉堆裏。奇怪的是,每一具衝向他的肉體,和他之間,似乎都有一個一指寬的縫隙。衝向他的肉體,都會沿著縫隙的一側滑了過去……縫隙看上去好像充滿了透明狀的什麽液體。他伸出手指去拈了一下,手指上有一層冰冷的液體。


    他的腦子裏想起一條在草叢中滑行的蛇,蛇的身上就有一層薄膜一樣的粘液……染血的法衣生效了,我又成了一條蛇了。


    陸離俞渾身一哆嗦。為了擺脫這一想法帶來的恐懼和厭惡,他開始全力衝刺,迎著剛剛撲上來的又一批潰兵。這批潰兵的人數大概有數千人之多。以前的潰兵可以說像是一堵堵的牆,現在這批潰兵就是一團裹在狂風裏的沙陣,還沒衝進通道,自己就先糾結起來。


    陸離俞迎頭衝了過去……


    停下腳步之後,陸離俞發現自己已經置身在一個開闊地帶,周圍是一大堆倒下的屍體。他的身後,則是正在相互刺殺的士卒。這次衝刺,他直接衝過了交戰地帶,進入到了一個緩衝地帶。他以前也曾經涉獵過一些古代戰爭的介紹書籍,知道在緩衝地帶的後麵,應該是作戰一方的指揮中心和預備部隊。


    他抬眼望去。不遠的地方,有幾個人正對著他,朝著這邊探望。再後麵,就是一片空闊。他預想中的指揮中心和預備部隊,不知道藏在什麽地方。


    那批人當中,有兩個人是騎在馬上,其他幾個人則侍立在一旁。陸離俞不知道這幾個人到底是誰,他和這群人之間有沒有什麽可以遮蔽的東西,除了腳下的死屍堆。


    陸離俞想著再衝一把,衝過去算了。他衝了幾步,感覺就有點異樣,一直圍在他身邊的那道縫隙好像沒有了……他又往前衝了一段距離,終於絕望地想:這玩意兒,原來是有一陣,沒一陣的啊。


    那幾個人已經看了他好半天。陸離俞的衝擊已經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現在他們之間的距離大概隻有幾百米左右。


    “逃兵……”其中一個人指著陸離俞這裏大叫。


    話音剛落,其中一個騎人就策動腳下的坐騎,飛跑過來。其他幾個人,馬上跟著也跑了過來。


    陸離俞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辦,心想,逃兵,……哦,都是剛才衝的那幾步鬧的,後麵的廝殺襯著,我拚命前衝的樣子,怎麽看都像是個逃兵。怎麽辦,鑽進死屍堆裏裝死人……


    前麵,馬連同馬身上的人,身影越來越清晰。陸離俞看到那個騎在馬上的人,已經從身上抽出一把開刃……


    這是來砍我的啊。陸離俞轉身就跑。還沒跑出幾步,腦後就是一陣勁風,對方已經扔出了開刃,力道之沉,雖然比不上出手如電的氐宿,但是也是挾著一股猛力。


    就在這一瞬間,陸離俞的兩腳突然離地一躍,一股神奇的力量從體內迸發,在離地躍起的同時,他還能扭轉脖子,然後一張嘴,飛馳的開刃就被他銜在了嘴裏……


    這簡直成了我的本能了,想都不用想……


    陸離俞瞬間就完成了一係列的高難動作,內心一陣快感。還沒來得及細細回味,頭頂上便挨了狠狠的一鞭。這一鞭子迅雷不及,陸離俞立刻仆倒在地……


    來人跳下了馬,走到陸離俞身邊,一腳踏了上去,抽出佩身的一把小開刃,就要插了下去。後麵一個聲音連忙喝住了:“住手!”


    來人這才鬆開手,好像很不解氣,狠狠地踢了陸離俞一腳。陸離俞從地上坐了起來,吐出銜住的開刃,這才算看清了幾個來人。


    剛才想插他一刀的是個女子,年齡不大。止住她的是個中年男子。兩人都是衣著華貴。幾個跟上來的,穿著就要簡樸得多,看來是些侍從。


    “敗局已定,殺一逃兵,又有何用?”中年男子說,“還是放他一條生路吧。”


    “我方數日鏖戰,眼看勝局已定。若非有人貪生,突然撤陣,何至一敗至此?”那個女子恨恨地說,“敗我大局的,非此輩逃兵莫屬。不殺此輩,何以警示其餘?”


    “貪生乃人之本性,無須責備。要怪也就要怪我等領兵之人,謀劃不周,察勢不明。勝機在前,不能乘勝,反而錯手;敗機已現,又全無對策。一錯猶可,怕的就是一錯再錯……今日之事,也就隻能如此了。”男子的語氣似乎暗含責備,隱隱有責怪女子輕舉冒進的意思。


    女子重重地歎了口氣。


    一個侍從趕快上來了,勸解道:“帝言極是,長宮也無須多想。好在此戰雖敗,我方主力尚存。帝後的援軍明日應該抵達。依臣屬之意,還是趕快回兵。等待帝後援兵到達,再謀勝局不遲。”


    “按理,帝後援兵昨天就該到了。”女子還是有點憤憤不平,現在找到了話頭,趕快發泄起來,“如果按時趕到,我方戰局,何至落入以一敵十的地步?今日敗局,也是兵力不足所致。右翼臨敗之時,手下竟然沒有一兵一卒可用,右翼怎麽不會奔潰?玄溟右部突破,轉而攻打我方左翼。左翼之兵,本已攻破敵陣,就待右翼合圍,哪裏能料到,右翼已經潰敗。結果圍人不成,左翼反被玄溟所圍。如果右翼將潰之時,我方有一援軍可用,戰局何至如此不堪?”


    聽到這裏,陸離俞才算明白了,眼前這幾個暢談軍事謀略的人,到底是戰事的哪一方。


    那個男子,應該是雨師妾的帝。陸離俞還不知道這個帝該叫什麽,一路上都沒向季後問過,估計問了也不知道。至於那個女子,應該就是此次戰事的中心,玄溟帝想娶的雨師妾部長宮。陸離俞好像記得季後說過,長宮的名字好像叫什麽女汨。


    陸離俞正想仔細看看長宮的模樣,一個侍從就一腳踢來:“大膽,帝子前麵,怎敢如此放肆?”


    陸離俞想起來了,史前時代,應該有此禮節。未經許可,帝王及其戚屬臣仆之輩,一律不得仰視。他還停留在粉絲見偶像的模式裏,難怪要挨上一腳。另外一個侍從跟了上來。兩個人一人架著一隻胳膊,把陸離俞拖離了帝和帝子的跟前,命他一旁跪著,等候發落。


    陸離俞低頭跪著,腦子裏還留著那個長宮一臉肅殺的模樣,心想,那個玄溟的什麽帝也是,大動幹戈,就是為了娶這樣一個女人……


    雨師妾部的帝看著滿地的屍首,露出慘然之色,然後又看了看前麵的戰況,慢慢地說:“無支祁用兵,一向粗猛。今天好像不太一樣。按照他粗猛的路子,無支祁肯定會全力死拚中路,不會想到中路佯攻,分兵備後。等到我方顯出薄弱之處,便出其後備,趁我不備,攻我薄弱,然後左右合圍。此等用兵,可謂善戰。據某對玄溟無支祁的了解,這一策略應該不是出自無支祁之手,難道另有其人代為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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