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玉麵帶微笑著服身行禮,我點頭,淡笑:“宛貴妃不必客氣,你有孕在身,這些俗禮就免了吧!”


    “謝皇後娘娘。”宛玉從地上起身,恭敬的立在一邊。


    宮女給我上了茶,我端起茶喝了一口,瞥了宛玉一眼,道:“宛貴妃也坐吧,這紫辰宮的主子是你,本宮不過是個客罷了。”


    宛玉安靜的坐下,“謝娘娘教誨。”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不自覺細細的打量起宛玉來。那杯子是官窯進貢的上品,杯底與杯托輕碰在一起,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宛玉一副乖巧的模樣,平日裏也素來安份,相較於其他一得了寵便趾高氣昂起來的妃子,我對宛玉的印象甚佳。


    我低頭繼續喝茶,不語,而她也聰明的坐著不說話。坐了一會兒,忽然想起先前讓琳琅準備的那些東西,於是開口:“本宮特地讓人準備了些補品給你補補身子。這些都是平日裏皇上賞的,放在本宮那兒也浪費了,不如送過來。”


    看向宛玉的時候,發現她略帶震驚的看著我,我淡笑:“放心,本宮來之前已經讓太醫院的那些太醫們看過了。”


    宛玉一驚,忙跪了下去,惶然道:“娘娘恕罪,賤妾不過那個意思。”


    “起來吧,本宮也沒怪你,不是嗎?”我麵上持著溫婉的笑,看著眼前跪在地上的女子,在心裏歎了口氣,卻沒有伸手去扶她。有的時候,自己站起來會比別人扶來得好。


    “這是怎麽回事?宛玉怎麽跪在地上了?”


    門口傳來殷翟皓的聲音,我們順著聲音望向門口,見到他皺著眉頭走了進來。宛玉見到他麵露喜色,起身朝他走了過去。我同宛玉一起給他行了禮後,他點了點頭,坐到了軟塌上。


    “皇後今日怎麽這麽有空閑?”殷翟皓看向我,嘴角帶笑,眼中卻無一絲暖意。


    我微微低頭,輕聲道:“皇上若不喜歡,臣妾下次不來便是。至於宛貴妃的身子,臣妾會吩咐下去,讓人好生伺候著。”


    宛玉見這情形,忙開口道:“皇上,娘娘隻是來看看臣妾,還特地給臣妾送來了補品,並無他意。”


    殷翟皓看了宛玉一眼,起身走至我的麵前,伸手挑起我的下顎,眉眼盡帶笑,“朕以為皇後不會關心此等小事。”


    我望著他笑中帶著冷漠的眉眼,心中一凜,看向宛玉,見她麵色微微發白,不動聲色道:“皇上若真不喜歡臣妾到這兒來,臣妾這就告退便是。”


    殷翟皓放開手,冷笑一聲,不再說些什麽,舉步走回軟塌坐好。我朝他恭敬的服身,道:“還請皇上允許臣妾告退。”


    “下去吧!”殷翟皓不耐的擺手,偏開頭,閉上眼不看我。


    我一腳方踏出紫辰宮,又聽到殷翟皓略帶嘲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在這夕落的餘輝中散發出陣陣冷意。


    “皇後想必還不知道吧?軒梧已經自東來國回來了。”


    我竟因他的話而忍不住顫抖,腳步隨之踉蹌,幸好緊跟在身後的琳琅伸手服住了我。


    “娘娘,您沒事吧?”琳琅小聲問道。


    我站穩身子沒有回頭,亦沒有回答琳琅的話,挺直了背脊離開。隻是舉步下足之間,頓生悲涼之意。


    夜裏翻來覆去竟不成眠,索性起身,也吵醒琳琅和琉璃,披了外衣朝寢宮外頭走去。未央宮偏僻的一角種著一些山茶花,這花兒在這皇城裏算是上不了台麵的,可在這兒,琳琅和琉璃卻將它們照顧的很好。


    我彎腰蹲下,也不管那秀白的衣擺會被弄髒,細看起那些花兒。淡白的顏色,在這夜裏看著清冷,春日裏柔和的風從宮殿四周吹過,有涼意從心底湧起,卻也分不清是何緣故。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個陽光明媚的春日。那時竟也那麽的開懷過。現下的人倦殆了,也就大不如前。


    那年的山茶花,開得正豔麗吧?


    “娘娘。”


    身後傳來輕柔的叫喚聲,回頭,看到了站在我的身後滿臉擔憂的琉璃。隨即朝她笑了笑:“你看著花兒開得正豔呢!”


    琉璃輕聲道:“娘娘,夜深了,您還是回去歇息吧!這春夜雖不寒,卻也便地生涼,要是著涼就不好了。”


    我站起身來,看了琉璃一眼,朝寢宮走去。琉璃也不再說些什麽,安靜的跟在我身後。走了幾步忽又停下了腳步,問道:“琉璃,你與琳琅,跟在本宮身邊也好些年了吧?”


    “娘娘忘記了嗎?奴婢與琳琅自打娘娘嫁了皇上之時就跟在您身邊了。這一算,也有八年了。”琉璃的聲音一如平時,沒見多大的情緒起伏。


    原來,已經過了這麽久了……


    我不再說什麽,一路沉默的回到寢宮,安躺上chuang,望著那雕著精致花紋的床頂,心竟越發的空洞,甚至不明原由。


    未央宮門外忽傳來太監尖細的聲音,硬生生的劃破了夜的寧靜,我慌忙下了床,披上了外套,迎至宮門口。


    太監扶著殷翟皓過來,濃重的酒氣飄散在四周,彌漫著一股清香。他那樣子分明已經喝醉。身邊扶著他的太監德福小心翼翼的透著昏暗的宮燈看我的臉色:“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


    “皇上這是怎麽了?”我淡然一笑,問道。


    “回娘娘的話,皇上方才與宰相大人把酒暢飲時不小心喝多了。”德福滿臉恭敬,如實回答道。


    我的身子一僵,隨即恢複了原來的樣子。隨即看了德福一眼,走上前去扶住了殷翟皓,他整個人的重量都壓了過來,扶起來有些吃力。德福一見,忙說道:“娘娘,還是奴才來吧!”


    我朝他搖了搖頭,扶著殷翟皓走進了寢宮,吃力的將他放置在床上。琳琅和琉璃這時候也都到來,端來了溫水,我朝她們笑了笑,道:“你們兩個先下去歇著吧!”


    她們兩人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點頭退了下去。德福也跟著下去後,偌大的寢宮隻有我們兩人的呼吸聲。我擰好了毛巾,走至床邊,看著床上的殷翟皓那張俊美不凡的臉,有一瞬間恍惚。


    輕柔的為他拭完麵,手中還抓著毛巾,看了他許久,手不自覺的爬上了他的麵容,劃過他的眉眼,正待移開,卻被他一把抓住。驚了一下,發現他正睜眼看著自己,眸中神色複雜。


    我稍微用了點力氣想掙開,卻徒勞,索性也就放棄了掙紮,端出淡笑,道:“皇上醒了?臣妾這就吩咐下去,為皇上準備一些醒酒茶。”


    “不必了。”殷翟皓的聲音有些暗啞,眼睛直勾勾的望著我,抓著我的手不放。”朕還沒醉到那程度。”


    是嗎?


    我斂眉。


    這是不是說,方才那醉態都隻是做戲?


    他見我不說話,忽然冷笑道:“朕今夜和軒梧喝得痛快。這一算,竟然也有三個月餘沒見到他在這宮裏走動了——是吧,皇後?”


    “皇上說的是。”我順從的回答他的話。


    他鬆開了我的手,我起身,將手中的毛巾重新的丟回了臉盆中。


    “這麽久沒見到他,皇後可曾想他?”殷翟皓的聲音在這安靜的寢宮裏顯得異常的冷漠,凍得我渾身冰冷。


    “宰相一心為國事操勞,為皇上盡心,臣妾敢斷言皇上更為想念宰相大人。”我努力的露出笑容。


    殷翟皓忽然放聲大笑,道:“好,好一個斷言。朕還以為皇後心下念念不忘的都是軒梧,看來軒梧是要失望了。”


    我收起笑容,語氣中也帶上了冷漠,道:“既然皇上已經無恙,今兒的去處便由翻牌決定吧!”


    “朕今夜就歇這兒了。”殷翟皓動了動身子,似乎是不準備走了。


    我有些無奈,“皇上難道忘了麽?臣妾不在那些牌列。”


    殷翟皓忽然伸手一攬,將我攬住,一個用力,我就被帶到了床上,甚至半壓著他的身子。臉上微微羞赧——我很少和他如此靠近。正想掙紮開他的手臂好起身,卻又被他攬緊了幾分。明白自己掙紮不開,索性也就放棄了掙紮。


    殷翟皓又動了動身子,緊緊的抱住了我。他身上的酒氣帶著清香縈繞在四周,似乎在那一瞬間也可以醉倒人。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他細碎的呼吸聲,我小心翼翼的想拿開他緊環在我腰上的雙臂,才碰到他的手,就聽他的聲音自耳邊傳來,低沉中帶著一抹憂傷,我的心在瞬間跟著疼痛了起來。


    “未央,我隻想就這麽抱著你。放心,我不會碰你的。”


    聽到他的話,鼻尖忽然一酸,淚在眼中打轉了一會兒後終於落下,順著頸部滑落,冰冰涼涼的。


    我有多久沒有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了?


    忽然想起了那年春guang明媚的午後,有一個眉眼帶笑的少年郎站在我的麵前,笑出了細致的美。


    他笑眯了雙眼對我說:未央?飛雨落花中,未央歌一曲。你會唱什麽曲兒?


    隻是如今,流年不複。


    殷翟皓攬在我腰上的手忽然用了力,揪疼了我,我將思緒收回,對上了他清亮的眸子,許久之後,聽他歎息一聲,道:“夜深了,睡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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