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子的牆有三麵,頂棚已被大風掀去,從外看去十分通透。勻步走一圈,大約百八十步,占地不小。石屋中央有座石砌的地台,摸上去有許多凹凸不平的紋路,像磕碰所致。漪漣曾經問過阿爹,說這石屋子原本是供奉山神所用,從爺爺那一輩就廢去了,地上滾落了一個裹滿泥巴的銅爐,早沒了原本的光澤。


    漪漣來過很多次,半分鬼影都沒見到,怎麽就嚇著了皇帝?


    她深感失落,估計真是凡夫俗子無緣得見。


    同一時刻,山下亙城。


    兩名男子杯酒盛月,所在小院是個叫做‘尋芳齋’古玩鋪子的後院。


    其中一名眉眼清秀,態度謙恭,酒斟八分後低詢道,“來了不少時日,若您想去瞧瞧,我明日便上山遞拜帖。”


    另一人興許是沐浴剛出,散著發,幽幽香氣襲人。他嘴角泛著似有還無的笑容,話音沾染著桃花釀的香氣,“哪裏差這些時候。你要真是閑著,就去多弄些古玩回來,要稀罕貨。”


    “鋪子裏都是稀罕貨,太稀罕了,半月沒賣出兩件。您還要?”


    “不缺這點銀子。”他將盞中酒滑入喉嚨,半開的衣襟籠著淡薄的煙氣,“如果沒錢使了,就找那個有錢的主。他不缺錢,有人給他找錢。”


    清秀的男子微微傾身,“……是。”


    第六章 奪命祭祖


    三日後,三月初四,陸家一行由辰時上山。


    前往玄古寺的山路長而陡,陸書雲說這是為了檢閱祭祖的誠心,隻要心夠誠,自然能達到該有的高度。


    陸宸表示完全是廢話!山高,那是因為地勢所致,體力跟不上,心再誠也隻能歇在半路上喂狼。當然,這話是在漪漣耳邊嘟囔,沒敢讓陸書雲聽見。


    他不滿意漪漣的默然無視,皺著眉頭深沉問,“你還喜歡哥哥嗎?”


    漪漣青筋一跳,故意挖苦道,“聽說宮廷新製的帳中香堪比古方,阿爹親自給送過去了。你現今是受寵若驚還是生無可戀?”


    “我……”


    “兄妹一場我可提醒你,如果你準備好縱身一躍,玄古寺那頭山壁不夠陡峭,一跳隻能掛在半山腰上。作為男人,既然要死,就死個徹底。去隔壁山頭吧,那兒夠懸,不然摔個半身不遂還累得阿爹顧你後半輩子。至於遺言,別跟我說,免得你閉眼後之後鬧出閑言碎語連累我,建議留封遺書,押個手印放床頭,誰看到算誰的。”漪漣一氣嗬成。


    陸宸插不上嘴,默默擺出痛徹心扉的模樣,“你說你從前多可愛一個孩子,何時成了這般沒心沒肺,誰教你的?”


    漪漣沒回答,直直盯著他。


    興許陸宸意識到自己才是那個最大禍害,不言語,加快腳步走到前方去了。


    山路鋪了石階,習武之人不在話下,半個時辰後基本踏進了玄古寺,算來算去隻差兩人。其中一位是三眼鬼婆的千金陸楚濋,這位嬌生慣養,掉隊沒啥好稀奇的,至於另一位,竟然是一時辰一來回的陸家大少,陸宸。


    說句公道話,陸宸掉隊實然不是他的錯,得怪陸楚濋。


    這姑娘的矯情勁漪漣是見識過的,程度令人發指。不知怎麽看準了陸宸,鐵了心非他不嫁,沒力氣走山路,卻有力氣扯陸宸,拽著他衣袖一步一句‘宸哥哥’,耐力好的驚人。其聲嬌豔欲滴,叫羞了喜鵲,更嚇得陸宸三步一踉蹌,十步一崴腳,憑借所謂誠心才撞進玄古寺大門,然後直接脫了力跪倒在列祖列宗麵前。


    邊上站著笑眯眯的三眼鬼婆,一臉欣慰的感歎,“兩小無猜,甚好,甚好。”


    漪漣冷笑,眼小可能比較容易說瞎話。


    這一日過得相安無事,直到夜色濃時,她的房門被敲開,是陸宸神色疲憊的杵在門外。見漪漣出來,他連忙擺正姿態,然後極其突然地‘啊’了一聲,感慨激昂道,“月色如冰如霜,似我心頭微涼,幸而有你在旁。得妹如你,夫複何求。”


    什麽亂七八糟的!漪漣青筋使勁蹦,“……說人話。”


    陸宸委屈道,“你得不得空安慰我?”


    漪漣沉默須臾,無言大步一退,‘啪’的將門合上,窗子也緊跟著‘啪’一響,吹熄了燈火,屋內頓時鴉雀無聲。陸宸還在門外杵著,看著靜若無人的屋子,開始有些犯暈。


    剛才是不是見了自家妹子?


    直到第二日,漪漣才偶然得知昨晚那一段‘真情流露’其實是陸宸精神脆弱犯了病,因為陸楚濋幾乎形影不離的跟了陸宸一整日。祭拜時挨著,吃飯時盯著,上茅房也在外麵守著,就連燒手抄經時都要借著火光對陸宸暗送秋波,嚇得陸宸總覺著某位祖宗還魂了。


    若平日,漪漣不拿這來擠兌擠兌那肯定是出了大事。


    現在,確實是出了大事!


    一個年輕弟子如有神助,僅用了不到半時辰就衝上玄古寺,極度驚恐的跪倒在眾位祖宗的牌位前對陸書雲匯報。


    莊裏真鬧鬼了!


    還出了人命!


    第七章 鬼作案


    陸華莊布局獨特,進莊門且看三座大堂東西北各占一方,青磚紅欄,裝設各有千秋。三堂占地均等,誰也不比誰多出一寸,少上一厘。外人看了多讚氣派,內人隻道壓抑非常,因為陸華莊三位堂主長年貌合神離,氣氛恰如這三堂坐陣,針鋒相對。


    正中流影堂,堂主陸書雲,是前莊主陸遠程的長子,理所當然接任了莊主之位,繼承了陸華莊的武學一脈,尤擅暗器與輕功。


    右方翊錦堂,負責莊中與陸家產業的財政,堂主陸書庸,陸遠程次子。


    左側存岐堂,精擅毒理,亦通岐黃,堂主陸書瑛,陸遠程小女。


    陸華莊聞名於世的便是獨門暗器,無解之毒,與遍布天下的商鋪。前莊主陸遠程恰好將三樣均分給三個子女,一手造就了三足鼎立之勢,讓作為現莊主的陸書雲著實當得辛苦。


    偏偏這次鬧鬼鬧得恰到好處,人就橫在翊錦堂後院,哪怕再偏個幾步也可算作是墨閣的範圍,但別說幾步,就算要死人自己挪個幾公分也太強人所難。


    司徒巽帶幾個弟子封鎖了現場,眉頭擰得很緊,“如何?”


    屍體臉色蒼白,神情驚恐,心口插把匕首,血便是從這裏滲了一地。


    旁邊蹲著一個模樣俊秀的人,是存岐堂的得意弟子柳笙,他起身道,“如您所見,致命傷是心口這一刀,又快又狠。約是今晨子時死亡,與黑衣人出現的時辰差不許多,我看還是趕緊讓莊主回來下令驗屍才好。”


    司徒巽頷首,側頭向一旁新入莊的翊錦堂弟子低問,“查到了嗎?”


    新入弟子顫抖捧著藍皮簿子,記載所有入莊弟子的身家背景。奈何落榜書生入莊修行沒見過大場麵,翊錦堂三個字結巴了半天還卡在翊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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