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蘇曜道,“你往下看看。”


    漪漣懷著疑慮往下看,沒發現有什麽稀奇,獨有一個名字如針紮一樣刺進眼裏。是殷仁之子,殷律,“……字,長離。”


    長離……


    曾經聽過這兩個字。


    古琴……長離……


    “婆婆多番暗示,還當著你的麵送了長離古琴,你卻渾然不覺。”蘇曜撇了她一眼,道,“當年,殷仁貪汙賑災款被言官彈劾,殷家滿門幾乎為此喪命,隻有殷仁的幼子殷律寄養在外戚家中,躲過一劫。事後殷家宗宅被焚,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隻有府衙留了一份案卷,方知落中曾有殷家一脈。我父蘇明與殷仁曾有交情,那把長離琴是他私心藏下的。”


    “殷律愛琴,尤其是長離琴。兒時我見過他兩次,氣韻初成,風姿卓絕,沒想到日後他會成為叱吒風雲的君太師。倒是愛琴一樣,始終未變。”蘇曜神情是陰冷的,就算沒有失魂症,他也活像個幽魂,“殷家沒落時他十歲,是記事的年紀了。”


    君瓏,是殷律。


    而當年指證罪臣殷仁的人正是蘇明!


    其中因果玄機仿佛已昭然若揭,不必再點明。漪漣還在試圖尋找一種可能,“即便他真是殷長離,怎麽證明他一定會為了殷家報複你們。”


    “我父壯年之時乍然請辭卸甲,歸鄉之後終日恐慌是為何?若非七七機緣巧合聽得真相,我至今不知是君瓏威逼恐嚇才致我父親精神失常。”蘇曜呼吸略急,“那日七七去舊宅探望,親眼看見君瓏逼死父親。她無心暴露了行蹤,所以在回蘇樓的途中被殺害,那幾個劫匪不過是替死鬼。”


    漪漣感覺喘不上氣。


    “聽說你幫朝廷翻了姝妃案,唐非當場暴斃。”蘇曜突然提及此事,意味深長道,“宮闈過往你可深究過?結案之時,是否敢說姝妃案真相大白,絕無半點疏漏!”


    漪漣突然想起葉離臨走時的話,告誡她此案不可繼續深究。現在想來,除了事關皇帝,是不是葉離還發現了什麽才再三叮嚀。


    “……你想說他和姝妃案也有關係?”漪漣的聲音在發顫。


    蘇曜不是喜歡拐彎抹角的人,過於直接讓人措手不及,“唐非罪在擾亂朝綱,以夏氏蠱惑君王。姝妃的冤案,他是替君瓏背了黑鍋。”他垂眸一刻,“殺妃弑帝,坑害重臣,牽累無辜,君瓏的滔天罪行遠在唐非之上!”


    漪漣頓時失聲難言。


    蘇曜步步緊逼,“我聽說過大理寺的場麵,唐非暴斃突然,你竟不覺得蹊蹺?”


    “……”


    “我不能判斷是誰出手滅口,但一定是君瓏指示,別忘了唐非臨死前說的話。”


    漪漣記得唐非臨死前說,‘君瓏,你也不會好過’。仔細回想唐非是迎麵中招,說不定他看見了誰是凶手。


    “葉離移花接木使得好,唐非殺了替死的宮女,以為殺了姝妃洋洋得意。殊不知君瓏一招借刀殺人用得更妙,將風聲傳出去,用唐非的刀殺了姝妃,他樂觀其成。”


    經蘇曜一提,漪漣突然發現之前的重大疏忽。


    依葉離的證詞,陸遠程應該在姝妃換容後前往接應,卻因陸遠程不在京城臨時換了旁人。她一直以為是唐非發現了破綻,派人假裝接應,趁機殺了姝妃。事實上根本不可能,如果那時姝妃被殺,死後一定是滿臉傷口,而躺在陸華莊地宮裏的本尊容顏完好。恢複到傷疤褪盡至少需要一個月,換句話說,姝妃換容之後至少在京城逗留了一個月!


    唐非不會多留後患,那是誰替陸遠程接應了姝妃?


    還能夠不漏痕跡的放出風聲,殺人於無形。


    漪漣想到爺爺留給君瓏的親筆信,托付他照顧李巽……她不敢往下想,好多疑點!


    “殷仁私吞賑災款賄賂太子,開審對太子總是無益,所以文宣帝將案子一刀切,並未公開審查。據聞這是他和姝妃商議的結果,太子是國本,不可動搖。朝廷官員隻知其案,不知詳情,連處決殷仁都交予陸華莊來辦。”


    宣文帝時期,陸華莊還常為朝廷辦事。


    蘇曜道,“為寫案卷,我父親提供了證詞,因此成了君瓏的眼中釘。不過那時誰能料到數年之後殷律會入京,偏巧結識太子涉足朝廷,推波助瀾冤死姝妃,蠱惑太子殺父登基,你們所認為唐非的滔天大罪實然是君瓏一手促成。”


    唐非比姝妃,冤情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為我妻子的緣故,君瓏擔心事跡敗露,近八年來眼睛一直盯著蘇家。若非我作病裝傻,怎麽在他霸權之下偷生八年。”蘇曜的病色長年累月,已然根深蒂固,說到此處,恨不得字裏行間都冒出火來,將罪魁禍首挫骨揚灰,那神態幾近瘋狂。


    第一百零七章 灞陵傷別


    “所以你不敢讓太醫診斷,擔心露餡。”漪漣道。


    “太醫都是君瓏的眼線,豈能容他得逞。”


    漪漣想起趙席,趙席的神態舉止的確不像尋常太醫,“殺了他一了百了,你倒應對的幹幹脆脆。”


    蘇曜道,“不,趙席也是君瓏殺的。不需他親自動手,能為他辦事的人多得很。”他的眼神掃過來,陰冷幽怨,“君瓏顧忌蘇家和陸華莊聯手,所以殺了趙席,偽裝成他殺嫁禍蘇家,借機封鎖蘇樓斷絕你我聯絡的可能。”


    “趙席之前有四名太醫,派一名眼線,殺一人,君瓏何必自找麻煩。”


    “那四人是我殺的。”蘇曜承認的異常痛快,“留下後患無窮,所以謊報失蹤。失蹤了,就不是蘇家的錯,蘇家不能錯!”


    如果真如蘇曜所說,落中城必有君瓏眼線。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挑蘇家錯處,屍體送出城肯定會遭察覺,要怎麽才能消失的完美無缺?捆上大石沉入水中倒是個辦法,但此一來,必須走出蘇樓,仍不可保萬無一失,蘇曜決計不會冒這個風險。


    隻看眼神落在湖麵,蘇曜猜到漪漣的推斷,“屍體沒有送出蘇樓。”所謂最危險便是最安全之地,君瓏不會算到蘇曜有膽量留下屍體。


    漪漣不解,“蘇樓之內是官兵必搜之地。”


    “人都自大,以為看得到所有地方,實則目光短淺,隻看得到眼下一隅。不是搜不到,而是他們根本沒有搜那個地方。”蘇曜道,“我失蹤的時候也一樣。我看得到他們,他們找不到我。”


    聽著蘇曜幽幽蕩蕩的語氣,漪漣頭皮發麻。所有人就在蘇樓裏,一直都在,可什麽地方可以藏人,官兵卻不會去搜?她懷著疑問左顧右找,除非有暗間?或者埋到了地下?


    蘇曜有的放矢,“你可想想,方才你看了哪裏,有哪個方向未曾看過。”


    方向?


    漪漣將之前所做重複了一遍,一一排除,突然意識到有個地方被完全忽略,而且借助蘇樓獨特的局勢掩藏的十分完美。脖頸一涼,她僵硬的抬頭,“——?!”


    那些屍體居然在上麵一直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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