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計劃兵發京城,打的是清君側的旗號,如果君瓏師出有名,他們就沒有發兵理由。可若是截下這道聖旨,不論陳總管,周胥在場……即便是最後成了,那個位子坐的也名不正言不順。


    篡位造反不是小事,李巽為難,是否僅剩一條路可選?


    陳總管伴君多年,最擅長察言觀色,見李巽賊吧沒回應,知道自己出現的不是時候,連忙改口道,“王爺,您若有要事與周大人商議,奴才一會兒再來?”


    察言觀色也是刑部的長處,周胥道,“聖旨是給王爺的?”


    陳總管答說,“是曉諭百官的聖旨,奴才當然先給王爺送來。”


    見周胥問及,李巽眼神愈發犀利。


    周胥領略一二,煞有其事道,“眼下局勢混亂,恐行宮再出內鬼,聖旨不可輕傳。正好,本官方才正與王爺商議,陳總管不如先將聖旨留下,待王爺閱後再行通傳。情急之時,規矩當有變通。”


    事發當日,陳總管就知大事不妙,當然答允,“如此便先交予王爺。”說罷,雙手奉上。


    周胥接過聖旨,不動聲色的打發了閑雜人等,獨自留下。


    霽月堂僅剩兩人,氣氛格外凝重。麵對即將繃斷的弦,周胥竟是不動聲色的直直跪到堂中,絲毫沒有文人酸氣,一句話帶著大義凜然之氣說得坦誠布公,“王爺,臣在此,聖旨也在此,任憑處置。”


    李巽略有驚訝表露,冷靜一思,不敢低估周胥的本事,況且如今還未到萬不得已之時,“周大人既然打發了陳總管,必是有所考慮。在本王決定之前,周大人不妨先把意思擺明。”


    周胥首肯,依舊痛快,“臣鬥膽問王爺,清君側之外,您是否還打算清君?”


    李巽遲疑片刻,正視於他,“皇者在上,為民謀利,而非圖民之利,皇兄所作所為,難以稱得明君。單刑部一司,幾樁案件未決,又有幾樁是皇帝以權謀私,周大人定然必比本王清楚。”他直麵周胥,“話說至此,周大人應當明了。”


    周胥點點頭,“臣明了。”


    李巽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聖旨,“那周大人決議如何?”


    “若是臣執意要將聖旨曉諭百官,王爺是否會取臣性命?”周胥反問。方才陳總管道明來意的一瞬間,他確實感覺到了來自身旁的殺意。


    李巽眉目不動,凝視良久,見周胥直挺挺跪在麵前,不覺徐徐歎了口氣,“周大人助我良多,本王不願殺你,可迫使一人辭官歸鄉的借口還是有的。”


    周胥聽罷,麵露愁色,卻是不顧身份斥責了一句,“當真兒戲!”


    李巽詫然,聽周胥繼續道,“仁德仁心固然重要,一味仁慈卻是軟弱。王爺可想過,臣歸鄉之後不死心,即便撼動不了皇位,於民間造謠生事,胡言爾爾,您可還坐的踏實?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該果決時萬不可心慈手軟。臣若真是鐵了心與您為難,方才一瞬猶豫,您已然錯失良機。”


    李巽領會深意,連忙伸手將他扶起,“本王閱曆不比大人,且江湖之道於宮廷權術差異甚大。若無您在旁提點,本王如履薄冰,不知大人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周胥道,“有關皇上德行,臣數次進言,每每無功而返。其在位數年,不隻百姓遭殃,官場亦是烏煙瘴氣。尤其刑部,多少冤案,他不過問也罷,金口一開,偏要臣下陪著一遭昏庸,委實荒唐!”他感慨無限,“蒙先帝看中,臣二十歲任刑部侍郎,二十五升任刑部尚書,到今將近四十年。原本的刑部乃正氣之地,而今淪為汙池,簡直不堪入目。”


    “本王曾聽父皇談及,周大人乃斷案之奇才,不及而立已官至尚書位。”


    “臣與王爺說過,人老了,還想豪氣一回。既然皇上不聽忠言,罔顧百姓江山,臣隻好另覓明君。隻要保我大興安然盛世,也算不負先帝所托。”周胥捧出奏折跪下,“臣願為王爺效犬馬之勞。”


    李巽再一次鄭重扶起他,“但願本王不負大人信任。”他將前情一番詳談。


    周胥謹慎用手勢壓住聲,“此事還有誰人知曉?”


    李巽道,“本是蘇曜挑頭,師兄在場。除了您,本王未曾與旁人說過。”


    “小心駛得萬年船,王爺萬不可再提。另外還需提防蘇曜。”周胥愁思醞釀,“此人心性如野馬,不好駕馭。目的一致時,不失為利器,可若旁生衝突,他必是倒戈相向第一人。尤其蘇家擁有獨立勢力,切不可給予可乘之機。”


    不愧為中央重臣,此言一陣見血,李巽向來防備心重,深以為然,“多謝大人提醒,本王自有分寸。”


    “不過眼下應先解決當頭之患。”周胥道,“王爺提議讓薑袁前往承陽說服劉恪,臣以為可行,既能周全百姓,又能解除我方危機。倒不拘君瓏找了如何借口,挾持天子回京,已然坐實了意圖造反的罪名。問題是承陽府戒嚴,薑袁如何入內?”


    李巽倒有一個想法,“臨江府戒嚴,師兄照樣得以傳信,因為陸華莊有獨特的聯絡方式。君瓏何等聰明之人,肯定早有安排。”


    周胥的想法不謀而合,“臣正想提議,柳文若或可利用。如果他知曉內幕,能讓薑袁進入承陽,我們不惜用些手段。”他主動請纓,“王爺,不如交予臣來辦,臣在刑部多年,審一個人的辦法還是有不少。”


    李巽猶豫了一會,頷首。


    霽月堂外明媚天,午後炎熱,樹上知了叫喚得更歡了。


    屋簷下的陰涼處,漪漣滲了一身的汗,不知是暑熱所致,還是緊張。她抿著嘴,護著懷裏的東西,是唯一能令薑袁進入承陽府的東西,而今成了心頭大患。


    她是肯定要見君瓏一麵,料定陸宸和李巽不會同意,必須悄悄進行。此一來,定會陷柳文若於危境,若是放出假線索,又不知會害了多少人。


    於知了亂鳴中躊躇半晌,漪漣望天深吸一口氣,毅然推門而入。


    兩人的交談被打斷,李巽尤為驚詫,“阿漣!”


    除了門前那幾步,他沒有聽見多餘的腳步聲,不禁提著一顆心,“你來多久了?”


    “剛到。”漪漣故作鎮定,“說什麽了不得的事,大白天還關著一扇門。”


    周胥幫襯道,“臣與王爺正商討統籌之事,尚未定論,不應與外人道。”


    漪漣神情再尋常不過,“正巧,幫我哥帶句話,他已經找到法子將消息傳出去,不過要他親自牽線,讓你們趕緊定個時間,宜早不宜遲。兩方配合得當才能左右夾擊,不然打草驚蛇還鬧笑話。”


    兩人聽完當即陷入沉思。


    周胥不擅作戰,想法是刑部一套,“眼下布局初成,沒有十分把握,貿然出兵怕是不好。”


    漪漣補了一句大實話,“承陽府已經嚴陣以待,不出兵是等死。”


    周胥苦無對策。


    李巽心裏已有計較,“方才已與董尚書商討一法,可直接於邊境落雁城集結兵力。一來臨近承陽關口,敵方動靜了然,若他們先發製人,我們不至於無法應對。二來兩府交界處有片樹林,可做我方掩護,亦可幹擾敵方判斷,拖延時間。”


    周胥深思熟慮後點頭讚同。


    李巽決議道,“告訴董世、蘇曜立刻準備,安排斥候先行探路,已集結的兵馬遷往落雁城待命,等候下一步指示。”


    令下之後,漪漣不敢多留,帶著李巽口信,火速趕去蘇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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