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山下的時候,我渾身上下已經濕透,臉上的灰也被汗衝得亂七八糟,這副容貌要是被人看見,肯定嚇得人七竅生煙。山腳下就是一個村莊,正值中午,很多人家都已炊煙嫋嫋,所以路上並沒有什麽閑人。我不敢在村路上行走,隻能在農戶與農戶間的小路中小心穿行。其間我找了幾片葉子,認真地擦了擦臉,可惜沒有鏡子,不知道擦完後會是什麽模樣。


    也許我應該找個電話,聯係一下李少威和林菲——可我完全不知道他倆現在的狀況,不知道他們是否已被警方監控,如果冒然聯係沒準會惹出許多麻煩來。該死的孫林,我該怎麽才能聯係上你呢?


    突然我想到,既然孫林曾監控過我的郵箱,那我也許可以在郵箱裏留下些什麽,讓他意識到我的處境。一想到這,我趕緊摸了摸口袋,還好,身上還有幾十塊錢,看來當務之急,就是趕緊找到一個網吧——可這個村子裏怎麽會有網吧呢。


    肚子已經咕咕地響了很久,沒辦法,誰讓你跟了我這麽一個主人呢,隻好暫時委屈你了。


    下定決心後,我決定立刻離開村莊,去鎮子裏找家網吧。就在我想從躲藏的一戶農家後牆邊往外走的時候,一陣汽車疾馳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我定睛一看,是一輛警用的麵包車。我趕緊忙不迭地退後,彎著腰繼續躲在土牆邊,氣都不敢喘地注視著那輛警車朝山上駛去。


    “你在這幹嗎呢?”


    一個聲音在我背後響起,嚇得我魂飛魄散。我迅速回頭看去,隻見一張上了年紀的臉正伸過半人高的土牆,警惕地看著我。


    “我……我……我剛想解大手。”什麽叫急中生智?這就叫急中生智!


    那人看上去將近七十,一臉滄桑,不過這種滄桑與農村成年累月風吹日曬導致的蒼老不同,而是有一種道骨仙風般的神采。


    那人緊緊地盯著我看了幾眼,然後抹去了剛才的警覺,柔聲細語地說:“進家來,家裏有廁所。”


    也許是我天生一副好學生的模樣幫了我吧。可能是從小到大都是在學校和書本中度過的緣故,再加上父母給的好遺傳因子,我給所有人的第一印象都是書生氣十足,甚至有點書呆子。這讓我從來沒有進入任何“可疑人等”的行列。以前班上有個同學,成績非常好,很得意,不過唯一讓他懊惱的是他的長相和氣質,由於又瘦又黑,再加上有點賊眉鼠眼,所以他常常會被人誤會。記得有一次班裏組織春遊,他作為班幹部去火車站給所有人買票,沒想到就因為長得太猥瑣,被警察當成票販子審問了好幾個小時。北京站經常會有一些警察在進站口檢查他們認為可疑的人的身份證,這位同學隻要去北京站從來沒有被警察落下過。


    拜我這張書呆子臉所賜,我進到了這個老人的房子。


    隨後就是一大堆的謊話——我跟他說我是哪個哪個學校的學生,平時喜歡登山探險,這次我跟同學來盤龍穀探險,他們跟我開玩笑,趁我睡著偷偷下山了,所以我隻好自己去鎮裏找他們。


    老人在聽我這段故事的過程中從未變化過任何表情,仿佛我的故事爛到根本不足以讓他動容。也好,至少說明他並沒有懷疑我故事的真實性。


    “沒吃呢吧?一起吃吧。”


    老人開始起火做飯。


    “不用不用,我一會兒就走。”雖然嘴上這麽說,可肚子卻氣得踹了我好幾腳。


    “不礙事,也就是多一雙筷子的事。”老人沒有理我,悶頭做起飯來。


    我很想問他家裏怎麽沒有別人,很想問他氣色為什麽這麽好,很想跟他聊一聊表示感謝。可以我目前的身份,還是老老實實吃完飯就走吧,免得言多必失。


    我想幫他做飯,可站在灶台旁我竟不知如何下手。


    “你坐著吧,看你這樣子就不會做飯,別跟這兒搗亂了。”


    我諾諾地退到一旁,不好意思坐下,隻能傻站著打量起這個屋子來。屋子的陳設與所有農家院無異,不過它的幹淨程度倒是超出我的想象,看得出,老人家一定是很講究的人。更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堂屋八仙桌上摞著很多書,而且都是線裝書。


    “您學問真大。”不知該說些什麽好,我隻能勉強地蹦出了這麽一句恭維話,話一出口,我自己都覺得肉麻。


    “哦,瞎看。”老人並沒有回頭,依然在忙碌著。


    我近前看了看這些書。一見書名,我頓時肅然起敬——《山海經》《神異經》《淮南子》《博物誌》《搜神記》《搜神記(續)》《昆侖八仙東遊記》《鏡花緣》《閱微草堂筆記》《樊梨花全傳》《瑤華傳》《希夷夢》《繡雲閣》《後聊齋誌異》……


    這簡直就是古代神怪小說圖書館啊——難怪這位老人一股子的仙風道骨!


    “您看的這些書我估計讀都讀不下來。”我沒話找話地拍了幾句馬屁,腦子裏卻盤算起來——這位老人是個說書先生?或者是個農村裏的神漢?


    “哦,瞎看,瞎看。”老人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嗬嗬地笑了起來。


    真沒想到,這樣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北方農村竟然有這樣一位高人,實在讓人歎服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幾乎可以肯定,現在的大學教授全讀完這幾本書的都沒幾個。


    “大爺……”話剛一出口,我就發覺這兩個字根本配不上眼前的這位老人,“老先生,您家人呢?”


    “哦,自己住,自己住。”


    “您怎麽一個人住在這兒啊?”


    “清淨,清淨,嗬嗬。”


    老人說話永遠簡單扼要,半句廢話都沒有。好吧,那我就不招您煩了。


    隨後我跟這位老者共進了午餐。午餐時他一句話都沒說,而且對我不說話並沒有表現出尷尬。看得出,他不說話並不是沒話可說,而是根本就不想說話。於是,我們兩人在沉默中草草地吃完了飯。飯畢,我起身告辭。


    “謝謝您!有機會我一定來看您。”


    “好,好。”老人微笑地看著我,並沒有起身相送。


    臨走前,我向老人借了盆水,認真的洗幹淨了臉上的汙漬,而老人一直靜靜地看著我,一言不發。一切收拾停當,我轉身離開。


    離開老人家後,我傻站在了門口。雖說肚子已經填飽,可我腦中卻空空如也。我該去什麽地方?


    我沒敢走大路,仍然在村中的莊稼地裏偷偷地朝遠處走著,邊走邊在腦中琢磨著下一步的打算。兩天沒有跟林菲聯係了,按照當初我們的約定,如果她聯係不上我就會報警。不過現在報不報警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全天下的警察比她更想找到我。可我到底應不應該跟她聯係一下,告訴她我現在的境況?


    想了半天,我覺得還是算了,畢竟她幫不上任何忙。我該怎麽跟她說?我該讓她怎麽幫我?眼下當務之急還是趕緊聯係上孫林,讓他想想辦法。雖說對於孫林的底細我一無所知,可畢竟他是目前為止唯一能幫得上我的人。


    想到此處,我得馬上找個網吧,在我的郵箱裏留下些什麽線索。想必此時孫林也在瘋狂地找我,希望他能在我的郵箱裏發現些蛛絲馬跡。


    就在朝村口走的過程中,幾輛黑色汽車飛馳著朝山頂奔去。我連忙躲在莊稼地裏,大氣不敢出。這些車要幹嗎去?去山頂的別墅還是去找吳麗麗?此時的吳麗麗醒了嗎?她是不是搬來了什麽救兵?


    一連串的問號盤旋在我的腦中。我快速朝村口走去,一心隻想能找到網吧。在村裏我遇到幾個村民,向他們打聽了去鎮上的路。村民告訴我,在村口每隔一個小時就會有一趟中巴車去鎮裏,並告訴了我等候車的位置。我千恩萬謝後連忙朝那個方向走去,生怕多停留一分鍾就會被這些村民認出。


    但願村民沒有從電視和報紙上見到我這張通緝犯的臉。


    沒過多長時間,一輛破舊的中巴車停在了村口。我付完錢上了車,焦急地等待司機發車。無奈的是,中巴車並不是到點就走,而是要等人差不多滿了才開動,所以我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坐在最後一排,盡可能地低著頭,暗自祈禱著趕緊坐滿人離開此處。


    就在我在車內等候的時候。剛才上山的警用麵包車從我旁邊駛過。我偷偷從窗戶往外看去,發現吳麗麗竟坐在警車的後麵,雖然醒了但神情非常恍惚。我連忙低下頭,生怕被她看見。就在警車朝遠處駛過沒多久,剛才上山的幾輛黑色汽車沿著警車的方向追了過去。


    黑色汽車上的人到底是營救吳麗麗的人還是策劃爆炸案的什麽人呢?我沒敢多想,隻求多來幾個村民趕緊填滿這輛該死的破車。


    等了半個小時的光景,中巴車勉強坐了六七成的人,司機嘟囔了幾句,終於發動了。


    車慢慢地駛離了這個村子,身後的群山終於漸漸離我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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