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養毅曾問孫中山:“您最喜歡什麽?”孫答:“革命!推翻滿清政府。”“除此外,您最喜歡什麽?”孫注目犬養毅夫人,笑而不答。犬養毅催問:“答答看吧。”孫回答說:“女人。”犬養毅拍手:“很好,再次呢?”“書”。


    秋瑾被捕後,山陰縣令李鍾嶽不肯刑訊逼供,隻是讓秋瑾自己寫供詞,於是留下了“秋風秋雨愁煞人”七字傳世的絕命詩。李鍾嶽離任到杭州賦閑之際,每天念叨著“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兩句話,對秋瑾之死深為內疚。痛苦悲憤之餘,他逐漸產生了以身殉道的念頭,經常獨自一人將密藏的秋瑾遺墨“秋風秋雨愁煞人”七字“注視默誦”,並為之泣下。在良心的自責下他自殺身亡,離秋謹遇害不到一百天。身後蕭條,幾不能棺殮。


    大概是受到嗣父行伍生涯的影響,袁世凱自小雖然輕視讀書,卻喜愛兵法,立誌學“萬人敵”。嚐自謂“三軍不可奪帥,我手上如果能夠掌握十萬精兵,便可橫行天下”。喜好兵書,常常不惜重金搜羅購買各種版本的兵書戰策,被人譏笑為“袁書呆”。


    黃興曾寫詩說:卅九年知四十非,大風歌罷不如歸;驚人事業隨流水,愛我園林向落暉。又詩說:入夜魚龍空寂寂,故山猿鶴正依依;蒼茫獨立無端感,時有清風振我衣。


    辜鴻銘怪名滿天下。他在北大講英詩,時而對學生說:“我今天教你們外國大雅。”時而說:“我今天教你們洋離騷。”“洋離騷”是指密爾頓的一首長詩。羅家倫等學生在教室裏對辜很尊重。五四運動時,辜在一日本人辦的報紙上發表文章,大罵學生是暴徒,是野蠻。羅家倫受不了,質問辜:“先生,你從前寫的《春秋大義》我們讀了都很佩服,你既然講春秋大義,你就應知‘內中國而外夷狄’,你現在在夷狄的報紙上發表文章罵我們中國學生是何道理?”辜氣得臉色發青,大眼睛鼓起來,兩分鍾說不出話,最後站起來拿手敲著講台說道:“我當年連袁世凱都不怕,我還怕你?”


    王懿榮愛好文物收藏。他對出土文物較多的河南、陝西等地,遊曆時總是流連依依,不忍離去,表現出極大的熱情。他曾說:“東坡說岐山購物慚,乃皮相耳。東坡未解好古也。然安得腰纏十萬貫哉?若有之,決不上揚州。”


    傅增湘,字沅叔,為民國後校勘古書最多之人,平生所校書在千部以上。他曾由天津赴北京圖書館校書,住館一百零六天,校書三百四十二卷,因該館停閉才告一段落,可謂一癡。傅精於版本、目錄、校勘之學,對古籍沉浮情況了若指掌。王國維歎謂:“此間無書,有則必為沅叔所得,雖書肆不能與之爭。”


    1910年,陳獨秀給蘇曼殊寫信,問他:“有奇遇否?有麗遇否?”當時陳剛與高君曼同居,他得意地問蘇曼殊:“新得佳人字莫愁,公其有詩賀我乎?”


    宋教仁認準事理便堅決去做,不為做事作任何掩飾。在民初兩院選舉中國民黨獲得壓倒性勝利之後,宋教仁到處演講。他認為實現民主的日子已經不遠了,賦詩抒懷,躊躇滿誌,甚至致電袁世凱,寄厚望於袁。在武漢,譚人鳳好心勸誡“責任內閣實難望成功,勸權養晦,無急於覬覦總理”,並明確向宋透露:會黨頭目應某已經從政府那裏領取了巨額款項,需要戒備。生死攸關,宋教仁回以“杯弓蛇影之事”六字。陳其美、徐血兒等也勸他防備暗殺,他仍如無事人一般:“無妨。吾此行統一全局,調和南北,正正堂堂,何足畏懼。”


    陳其美好色。他曾向光複會中僅次於章太炎的二號領袖人物陶成章提出,要分用其從南洋帶回的華僑捐款,陶予以拒絕,並說:“你好嫖妓,上海盡有夠你用的錢,我的錢要給浙江革命同誌用,不能供你嫖妓之用。”


    民國期間,高語罕、傅斯年、羅家倫、遂子、葉枚等人,在德國遊學為鄰。其中有的兼是同誌、好友,有的則是信仰上的敵人,高語罕常於清晨到遂子家,多為黨務。高深信共產主義,遂子極為反共,因其時國民黨改組,國共合作,並為一家。二人表麵上親熱,實則貌合神離。遂子回憶說,老高年邁四十,發已微白,近視眼,十足的學者風度,稍為酸氣,同誌們叫他“高老頭子”,諢名又叫做“五姑娘”。有一天他對遂子說:“昨夜實在熬不住,又手淫一次。”雖可笑,但不失其為老實話,並證明他無桃色事件。


    1921年,楊步偉與趙元任結婚。兩人想打破家庭本位的婚姻製度,別出心裁,先到中山公園當年定情處照相,再向親友發一份通知,聲明概不收禮。下午一個電話把胡適和朱征請到家中,楊親自掌勺,做四菜四碗家常菜,掏出一張自己寫的結婚證書,請胡適朱征做證人,簽字。為了合法化,貼了四角錢印花稅。


    李叔同做了和尚,學生豐子愷仍跟他有來往。弘一法師曾到豐家,豐子愷請老師就座。法師把藤椅輕輕搖動,然後慢慢坐下去。多次如此後,豐問何故,法師答說:“這椅子裏頭,兩根藤之間,也許有小蟲伏動,突然坐下去,要把它們壓死,所以先搖動一下,慢慢地坐下去,好讓它們走避。”


    朱湘脾氣不好,可他自己不承認,“吾愛友誼,但吾更愛詩藝。”他跟徐誌摩、聞一多最終沒有做好朋友,他在生活中更是處處碰壁,工作丟了,夫妻散了,朋友斷了。他說,做文章誤了我的一生。


    在政治和思想上,梁啟超多變。有人說:康有為太有成見,梁啟超太無成見。1900年他背離康有為的保皇立場,大倡自由、平等、天賦人權之新說,願同孫中山合作;1902年發表《保教非所以尊孔論》,表示“昔也為保教黨之驍將,今也為保教黨之大敵”。作《新民說》,甚至提倡革命排滿,後又“悔過自新”。民國後他曾與袁世凱等北洋軍閥同流共事,袁氏稱帝,他又憤起討袁,他幾次宣布脫離政治又一再熱衷於仕途,像個縱橫之士,奔走以售其才識,卻終難有所作為,梁評價自己說:“……保守性與進取性常交戰於胸中,隨感情而發,所執往往前後相矛盾。”嚐自言曰:“不惜以今日之我,難昔日之我,多以此為詬病,而其言論之效力亦往往相消,蓋生性弱點然矣。”


    胡適不耐寂寞。他聲稱最重視學術,要“二十年不談政治”,數年之間,即創辦《努力》周報,發表《我們的政治主張》。朋友或不讚成其辦報,擔心他要做“梁任公之續”。胡適自己說:“他們都說我應該專心著書,那是上策,教授是中策,辦報是下策……這一班朋友的意思,我都很感謝,但是我實在忍不住了。”


    吳宓苦追毛彥文,有一次在報紙上發表了他的愛情詩,中有“吳宓苦愛毛彥文,三洲人士共驚聞”的句子。朋友們覺得不對頭,要金嶽霖去勸勸他。金對吳說:“你的詩如何我們不懂,但是,內容是你的愛情,並涉及毛彥文,這就不是公開發表的事情。這是私事情。私事情是不應該在報紙上宣傳的。我們天天早晨上廁所,可是,我們並不為此而宣傳。”吳宓很生氣:“我的愛情不是上廁所。”金嶽霖說:“我沒有說它是上廁所,我說的是私事不應該宣傳。”


    林徽因、梁思成夫婦向來坦誠相待。一次她十分苦惱地告訴丈夫,自己同時愛上了兩個人,不知該如何取舍。梁思成聞言,內心顛簸,終夜苦思,明日一早眼圈暈黑,決定把抉擇權完全交給妻子。他對林徽因說:“你是自由的,如果你挑選金嶽霖,我將祝你們永遠幸福!”林將此語說與金嶽霖聽,金嶽霖選擇了放棄:“看來思成是真正愛你的。我不能去傷害一個真正愛你的人。我應該退出。”


    魯迅曾經含蓄地向許廣平透露說:“我先前偶一想到愛,總立刻自己慚愧,怕不配,因而也不敢愛某一個人。”後來,魯迅在一封致友人的信中,更明確地承認自己麵對愛人時的自卑膽怯心理:“其實呢,異性,我是愛的,但我一向不敢,因為我自己明白各種缺點,深恐辱沒了對手。”


    郭沫若生性浪漫,把女人和愛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在和田漢等人通信中,郭沫若說:“花呀!愛呀!宇宙的精髓呀!生命的源泉呀!”


    田漢性情浪漫,他撞見郭沫若在後園澆水,氣憤郭氏的“煙火氣太重”。他在情感失意中曾創立“南國電影劇社”,他說:“酒、音樂與電影為人類三大傑作,電影年最稚,魔力也最大,以其在白晝造夢也。”


    20世紀20年代,林語堂一聽陳友仁的英文,受了感動,就參加了漢口的革命政府,充任外交部的秘書。林做了四個月,棄政治而去,他說“體會出來他自己是個草食動物,而不是肉食動物,自己善於治己,而不善於治人”。林語堂曾經說:“對我自己而言,順乎本性,就是身在天堂。”


    有一次胡適之的朋友們在胡家裏聚餐,徐誌摩像一陣旋風似的衝了進來,抱著一本精裝的厚厚的大書,是德文的色情書,圖文並茂,大家爭著看。胡適之說:“這種東西,包括改七薌、仇十洲的畫在內,都一覽無遺,不夠趣味。我看過一張畫,不記得是誰的手筆,一張床,垂下了芙蓉帳,地上一雙男鞋,一雙紅繡鞋,床前一隻貓蹲著抬頭看帳鉤。還算有一點含蓄。”


    司徒喬曾畫了一張半邊是笑臉、半邊是哭臉的自畫像,他在上麵題寫了一句話:“含淚畫下去啊,蠢人!在藝術的牢獄裏過你的一生!”


    宗白華赴德國讀書時,路過巴黎,朋友們各有功課,不能陪他,而他又不懂一句法國話,居然在巴黎整整遊玩了一個月。凡是朋友們未去過的地方,他都去過了。他說:“有什麽因難!街道呢?我有地圖。用錢呢?我有當了五法郎的票子,我固然不知物價,也弄不清是生丁、法郎,但我有妙法,便是拿一張當五法郎的票子出來,他們自會找補我。坐電車坐汽車,我隻須把地圖上我要去的地方指與他們一看,他們自我載去,到了目的地,自會請我下車,車費呢?我隻須把現錢抓一把攤在手上,他們自會如量地收取,在我隻覺得他們過於廉潔,過於老實……”


    梁思成與林徽因在北海快雪堂鬆坡圖書館讀書約會,徐誌摩也常湊過去和他們聊天。梁思成不願受到騷擾,便在門上了貼一張字條,大書lover want to left alone(情人不願受擾)。


    1933年6月,梅誌在韓起夫婦家裏認識了胡風。此前,韓起曾在胡風麵前誇獎過梅誌,兩人見麵後,清純秀美的梅誌理著短發、穿淡藍色布旗袍的模樣,便牢牢地印在胡風的腦海裏了。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他終於向她袒露了自己的心跡:“我不能再隱瞞了,隻有你才能給我一個歸宿,隻有你才能將我從混亂的感情中挽救出來……”那年的12月24日,平安夜,他們開始了日後長達51年的共同生活。


    1935年12月,66歲的熊希齡和33歲的毛彥文在上海結婚。五年後,熊病死於香港。當熊希齡追求毛到手後,毛彥文要求他剃須,他答應了,把留了二十年的長須割去。有個老朋友對他說:“秉三,你已經66歲,年紀不小了,何必多此一舉呢?”他笑著答道:“就是要求在此一舉呀!”


    張伯駒愛唱戲,在其40壽辰時,餘叔岩倡議為河南旱災募捐義演。由餘叔岩飾王平,楊小樓飾馬謖,王鳳卿飾趙雲,陳繼先飾馬岱,陳香雲飾司馬懿,錢寶森飾張郃,張伯駒飾諸葛亮的《空城計》。前麵的戲碼依次是:郭春山《回營打圍》,程繼先《臨江會》,魏蓮芳(因梅蘭芳在滬改由魏演)《女起解》,王鳳卿《魚腸劍》,楊小樓、錢寶森《英雄會》,小翠花、王福山《醜榮歸》。“報紙登出戲碼來,便轟動了。演出可謂極一時之盛。”演出後,章士釗特作打油詩雲:“坐在頭排看空城,不知守城是何人。”這兩句玩笑詩連同那晚演出的盛況,令張伯駒陶醉了一輩子。


    張春橋化名“狄克”攻擊蕭軍的小說,認為作者“不應該早早地從東北回來”,指責作品“不夠真實”。後又攻擊蕭軍是“魯門家將”,魯迅的“孝子賢孫”。蕭軍氣憤地跑到編輯部,恰巧張春橋在場,蕭問:“那篇侮辱魯迅先生和我的文章是誰寫的?”一個與張春橋合辦報紙的青年承認是他的所為,“好,我也沒工夫寫文章來回答你們——我們打架去,如果我們打輸了,此後你們可以隨便侮辱我,我不再找你們;如果你們敗了,不允許再寫此類文章,否則我來揍你們……”張春橋和另一人都年輕氣盛,麵對挑戰,欣然答應。


    瞿秋白與楊之華分手時,把十本黑漆布麵的本子分成兩半:“這五本是你的,這五本是我的,我們離別了,不能通信,就將要說的話寫在上麵吧,到重見的時候,交換著看吧!”


    魯迅去世,蕭軍和胡風守靈三夜。蕭軍多次念叨:“先生沒有死,他會坐起來談話的。”當黃源通知他時,他竟怒目圓睜地抓住黃:“你誆我?”


    1936年12月25日,即西安事變達成協議的第二天,張學良決定放蔣介石回南京。張執意要親自送蔣回南京,許多人規勸他不要送,以免蔣報複。但張學良堅信蔣的人格,當他陪蔣到機場時,蔣介石對張學良說:“我們兄弟兩人,大仁大義,從不抱怨,將來曆史上記一筆流芳百世。”張很激動,更表示要親自送蔣回南京。蔣說:“我們兄弟兩人諒解,你到南京就不好辦,他們打你的主意,我就遺臭萬年了。”蔣勸張不要送,張動了感情,堅持己見,於是一起登上了飛機。


    1937年“七七”蘆溝橋事變前後,蔣介石和汪精衛聯名邀請全國各界名流學者到江西廬山開談話會。7月11日談話會上,蔣、汪發言後,胡適慷慨激昂,發表了一通抗日救國演講。在座的胡健中聽後,即席賦詩一首:“溽暑匡廬盛會開,八方名士溯江來。吾家博士真豪健,慷慨陳詞又一回!”言語中頗含戲謔之意。胡適也隨手寫了一首白話打油詩回贈:“哪有貓兒不叫春?哪有蟬兒不鳴夏?哪有蛤蟆不夜鳴?哪有先生不說話?”


    周作人做漢奸的消息傳遍全國,艾青寫詩說:“周作人,在我們最需要他的時候,背叛了我們!”


    有一次,曹禺見吳組緗進來,便偷偷對他說:“你看,錢鍾書就坐在那裏,還不趕緊叫他給你開幾本英文淫書?”當時清華圖書館藏書很多,中文洋文均有,整日開放,但許多同學都摸不到門。吳組緗聽罷,隨即走到錢鍾書的桌邊,請他給自己開錄三本英文黃書。錢鍾書也不推辭,隨手拿過桌上一張紙,飛快地寫滿正反兩麵。吳組緗接過一看,數了數,竟記錄了四十幾本英文淫書的名字,還包括作者姓名與內容特征,不禁歎服。直到解放後,錢鍾書還愛考問吳組緗:“馬克思第三個外孫女嫁給誰了?”吳組緗隻好回答不知道,但不免反擊說:“你專會搞這一套!”


    殷海光問金嶽霖對熊十力的看法,金肯定地說:“據我所知,熊十力是中國研究佛學最深刻的一個人。”殷說:“先生好打人、罵人。我親眼看見他在梁漱溟背後打三拳,還罵他是一個笨蛋。”對此,金嶽霖說:“呃!人總是有情緒的動物。是人,就難免打人罵人的。”


    廢名很佩服其同鄉熊十力,常跟熊談儒道異同等事。等到他著手讀佛書以後,卻與專門學佛的熊意見不合,而且多有不滿之意。有一次,兩人在一起論僧肇,一言不合,大聲爭論,外人在外聽得酣處中突然靜止,原來兩人已經扭打在一起,很快廢名氣哄哄地離開熊家。但到第二天,廢名又到熊家,跟熊討論起另外的問題了。


    在延安,塞克與王明常有來往。一次他們在一起喝酒,先喝低度酒,用的是茶壞,喝著喝著,興致來了,王明非要用大杯子,而且換上烈酒,任何人都得喝。這次塞克被灌醉,回去的路上,他掉進河裏,鞋子、褲子全濕。王明對塞克讚賞有加,針對塞克之怪,稱他是中國的普希金。那時塞克仍想去新疆,一次他與王明說:“我還想去新疆。”王明回答說:“塞克先生當然是喜歡自由的,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留在延安。”


    葉挺在獄中發願,一日不得自由,必不理發剃須。他在《囚語》中寫道:漫漫長日,在囚室中特別愛撫須沉思:覺我的唇不知何日才有朱唇可吻之福?


    冼星海垂危時期,想到自己的童年、家鄉,他低聲地對人說:“江南真美呀!江南真美呀!”突然,他激動得大聲說:“我腦子裏充滿著音樂!充滿著音樂!”


    王實味性格直露。到延安後,經常跟人聊天。王伯彥跟他是老鄉,在省裏就是地下黨員,平時言行十分謹慎,來延安後,仍然小心翼翼。第一次見麵,王實味就勸王伯彥:“已經回到自己家了,還拘謹什麽?!”他看到小戰士穿的棉衣,袖口和肩膀破得露著棉絮,發牢騷說:“發這樣的棉衣,不知是給人暖和還是讓人風涼。”


    葉淺予在重慶辦畫展,邀徐悲鴻參加。徐觀摩後當場購兩幅舞蹈人物,對葉的畫給予高度讚揚,認為“中國此時倘有十個葉淺予,便是文藝複興大時代之來臨了!”不久又請葉到他家中看畫,對葉說:“你喜歡什麽畫,可任選一幅。”葉高高興興選了一幅“烈馬圖”。


    盧作孚生活非常簡樸,常年穿一套中山裝,人長得很瘦小。為了節省梳頭的時間,他幹脆剃了光頭。張嶽軍先生(張群)有一次跟他開玩笑:“你的跟班都比你穿得漂亮。”


    聞一多上課別致。據學生回憶,他身穿黑色長袍昂然走進教室,先掏出煙盒向學生笑問:“哪位吸?”學生們笑而不接,他就自己點了一支,電燈光下煙霧繚繞,拖長聲音念上一句:“痛——飲——酒,——熟——讀——離——騷——方得為真——名——士!”這才開始講課。


    吳待秋至儉。陳巨來曾問他,你如此節儉,有多少鈔票?吳說:我每隔一個時期,必以鈔票買黃金藏之也,故鈔票至多五百元耳。陳又問他,現在有多少金子?吳答:畫家哪能與做官比,吾畫了幾十年畫了,至今隻有130餘斤而已。陳問:放在銀行嗎?吳笑說,那會付保險費的。他指自己睡的大床:“你看,這床四隻腳特別粗大,是我定做的,中間全空,可放許多金條金塊的。”又指房間兩個大馬桶說:“吾雖有女仆,倒馬桶的事,必須太太自做,因為馬桶完全是夾層的,放金子呀。”吳得意地說,雖有強盜,亦想不到馬桶底裏有金子也。隔了一年,陳巨來戲問:現在有幾百斤了?吳說:150斤還不到。


    張愛玲初戀時,給胡蘭成信中有一句好話:“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她用不著十分懂得對方,所以有傾城之戀。


    畫隻能由畫家主動送你,而你決不能向畫家討要。這是規矩,也是修養。章伯鈞有不少齊白石的畫,卻沒有一張徐悲鴻的。但他跟徐的關係要比齊白石深得多,也早得多。一般認為徐悲鴻的馬,是他最拿手的。章伯鈞卻認為徐悲鴻的油畫,特別是裸體女人畫,是他最好的作品。章伯鈞說,徐悲鴻的太太是留德留法學生的妻子中最漂亮也最有風韻的。有一次,徐悲鴻對章伯鈞說:“伯鈞,我送你一匹馬吧。”章說:“我不要你的馬,我要你的女人。”徐搖頭說:“那些畫,是不能送的。”


    陳寅恪曾說:“蓋今日之赤縣神州值數千年未有之巨劫奇變,劫盡變窮,則此文化精神所凝聚之人,安得不與之共命而同盡。”他在晚年自挽說:“涕泣對牛衣,卅載都成斷腸史;廢殘難豹隱,九泉稍待眼枯人。”


    殷海光一生中隻打過四次電話。一次他太太把他帶到電話旁,教他如何打,替他把電話號碼撥好了,對方說話,才遞給他,殷海光拿起聽筒滿頭大汗,打完電話,幾欲昏倒。


    聞捷曾自嘲說:“我是一個詩歌上的詩人,愛情上的癡人,政治上的庸人。”文革中,他受到審查,工宣隊故意不讓他與戴厚英從幹校一起回上海休假。聞捷送戴上車後,“兩手蒙臉偷偷哭泣”。在受批判的大會上,聞捷說:“我對小戴的感情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不能沒有她……”


    李敖在他的《李敖快意恩仇錄》一書中有一幅插圖,是一對雙胞胎姐妹的裸體像。李自述在獄中曾對著圖手淫,插圖下李敖的說明文字是:“於是,那天晚上對著雙胞胎姐妹,我做了一生中最痛快的一次手淫。”


    “文革”時期,錢鍾書下放勞動,楊絳曾指小山窩棚問道,可否終老於此,錢想了想,說:“沒有書讀。”


    “文革”中,趙人偉借給顧準一本英語的《茵夢湖》。顧準看完,還給趙時說:“我已經哭過了。”


    王序曾說,沈從文最害怕的,是失去工作的權利。有一年,上麵通知他去辦理從曆史博物館調中國社會科學院的手續,他誤以為是辦理退休手續,走進有關部門的辦公室,他緊張得幾乎手足所措,隻是囁嚅著說:“我還能做點事,請不要讓我退休。”


    1985年9月21日,古龍去世,他留給世界的最後一句話是:怎麽我的女朋友都沒有來看我呢?


    呂叔湘為人認真,葉至善說,文章經過呂叔湘的法眼,心裏可踏實許多。葉家無論是誰,看到文章裏的錯字病句,就忍不住說:“要是呂先生看到了,肯定氣得夠戧!”呂的一生,都在和不健康的語句作鬥爭,努力維護著漢語的純潔。20世紀80年代中,呂發現《人民文學》上的錯誤實在太多,憤憤不平地寫信去一一訂正,雜誌上於是發表了一封短信,一本正經地向呂叔湘表示謝意,可是這封短短的感謝信,竟然也是錯誤不斷,甚至把呂的名字寫成了“呂淑湘”。


    很多人以為魯迅是條硬漢,很少人注意到魯迅的愛,更少注意魯迅大愛的品性。魯迅自嘲是“淺薄的人道主義”。蕭紅曾問魯迅:“你對我們的愛是父性的還是母性的?”魯迅愣了一下,肯定地說:“是母性的。”對此,一向散淡且不談魯迅的汪曾祺說:“魯迅的話很讓我感動。”他帶著悲涼意味地補充:“我們現在沒有魯迅。”時為1991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非常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餘世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餘世存並收藏非常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