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威沉思有頃,堅定地說:“公孫兄,你去大梁一趟,務請白相國回來。我這裏抓緊聯絡百官。隻要相國回來,百官有個挑頭的,或可促使君上改變初衷!”


    公孫衍點了點頭:“隻能如此了!”


    “事不宜遲,請公孫兄馬上動身!”


    公孫衍走到馬廄,牽出兩匹快馬,跨上一匹,另一匹放空,朝大梁方向疾馳。


    安邑離大梁抄近路也有一千餘裏,公孫衍日夜趕路,中途換過兩匹馬,人也實在撐不下去,隻好在韓國境內休息兩個時辰,於第三日午後,抵達大梁。


    大梁的官邸裏空無一人。公孫衍幾經問詢,得知白相國與大梁郡守均在大溝工地,忙又策馬趕去。


    此時,在大梁東的逢澤附近,大溝最後一段將要貫通。工地上人來人往,到處都是肩挑背扛的民工。


    身上沾滿泥土的白圭和大梁守丞各拿鐵鍬,興致勃勃地走向高處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棚子。棚中放著幾個沾滿灰土的幾案,案上擺著施工模具和圖樣。


    白圭精神抖擻,一點也看不出疲勞的樣子,一邊喝水,一邊翻看圖樣,頭也不抬地對候在一邊的大梁守丞道:“看樣子,再過一個月,大溝就能全線貫通了!”


    大梁守丞應道:“下官查過了,下月既望1是吉日,可以放水!”


    白圭的表情十分興奮:“好!屆時本相親來開閘!”


    話音剛落,得得一陣馬蹄聲近,公孫衍在棚子前麵翻身下馬,疾步走至白圭麵前,叩伏於地:“公孫衍叩見主公!”


    看到公孫衍,白圭越發高興起來:“是公孫衍呀,快起來,老朽方才還想著你呢。告訴你一件喜事,大溝下月既望就要開閘了!”


    公孫衍起身,侍從遞過來一把汗巾,公孫衍接過,在臉上胡亂擦拭一把,又接過一碗涼水,咕咚幾聲一氣飲盡。


    白圭站起身子,不無興奮地指著外麵的工地:“你看,逢澤連年泛濫,遠近黎民苦不堪言哪。這下好了,大溝一通,逢澤之水就能變害為利,與十水二十八澤連成一脈。公孫衍呀,你可不能小瞧這條大溝,為商東可至齊,南可至越,為農旱可灌溉,雨可排澇,有百利而無一害,實為魏人致富之本哪!”


    公孫衍卻是表情木然地望著白圭。白圭感覺有異,微微一怔,繼續說道:“公孫衍呀,老朽還想告訴你,治國要以農為本,以商為魂,兩者不可偏廢。重商而輕農,國不強;重農而輕商,民不富——”


    公孫衍無心再聽下去,神情哀傷:“主公,出大事了!”


    白圭心頭一沉:“是君上出兵了?”


    “不是!”


    白圭鬆下一口氣,不慌不忙地說:“那你慌個什麽?”


    “是比出兵更加糟糕的事!”


    白圭鎮定地端起一碗涼水,小啜一口:“隻要不是興兵伐秦,魏國就無大事!說吧!”


    “公孫鞅來朝,俯首稱臣不說,更是力勸君上南麵稱王!”


    白圭大驚:“什麽,他勸君上稱王?君上允準了?”


    “陳軫為君上縫製三套王服,公子卬送予君上,君上逐一試穿,讚不絕口!”


    白圭如呆了一般僵在那兒,手中的水碗啪的一聲掉落於地。


    公孫衍驚道:“主公?”


    白圭驚醒過來,大聲吩咐:“快,備車!”


    大梁郡守聽得真切,趕忙傳令備車,白圭鑽進車中,公孫衍顧不上疲勞,揚鞭催馬,風一般朝安邑方向馳去。


    時光已近初夏,午後的陽光開始火辣起來。魏惠侯走出用膳齋,在眾宮女的陪同下來到後花園,躺在涼亭下麵的一張吊床上。


    這是一張用竹片做成的極其精致的吊床。時下蚊蟲不多,然而,為防意外,毗人仍舊吩咐宮人掛上帳幔。


    魏惠侯甚是在意養生之道。按照他的習慣,一日之中,子、午兩覺是不可或缺的。對他來說,子覺當無問題,因為他習慣於人定1時分入睡,趕到子時,早已深入夢鄉。隻這午覺有點麻煩,總有外界幹擾,不是天氣冷暖無常,就是朝中瑣事纏身。


    魏惠侯眯起雙眼,一動不動地躺在吊床上。一個宮女輕輕晃動吊床,一個寵妃手拿羽扇輕輕扇風。躺有好一會兒,魏惠侯仍然沒有睡著,隻在床上輾轉反側。寵妃靈機一動,一邊扇風,一邊哼起催眠曲。這一招果然奏效,沒過多久,魏惠侯就起了鼾聲。


    魏惠侯是個大胖子,打起鼾時,抑揚頓挫,富有樂感。伴在他身邊的人大都知道,隻要鼾聲一起,君上就算入睡了。寵妃也似扇得累了,停下手中的扇子,隻是宮女仍在一下接一下地搖著吊床。


    正搖之間,魏惠侯突然麵色紫漲,全身本能地打個激靈,嘴巴一張一合,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兩腿撲撲發抖,卻不見蹬踢出來。宮女嚇得花容失色,寵妃倒是經驗豐富,趕忙用力去推,高聲叫道:“君上!君上——”


    經此一推一叫,魏惠侯陡然醒來,忽地坐起,渾身大汗淋漓。


    寵妃關切地問道:“君上,您——您做噩夢了?”


    魏惠侯似乎沒有聽見寵妃的聲音,坐在那兒又怔了一刻,這才回到現實中,大喊一聲:“來人!”


    坐在不遠處打盹的毗人感到情況異常,早已站起來,聽見喊聲,急走過來:“君上?”


    魏惠侯頭也不抬:“速召上大夫覲見!”


    毗人應過,急急走下亭子。魏惠侯梳洗已畢,換上禮服,剛到書房坐下,上大夫陳軫已經趕到,進門叩道:“微臣陳軫叩見君上!”


    魏惠侯擺了擺手:“愛卿請起!”


    大中午緊急召見臣屬在魏惠侯來說非常罕見。陳軫心裏沒底,咧嘴一笑,小聲試探道:“君上,人說心有靈犀,微臣原是不信,今日倒是信了!”


    魏惠侯並不說話,隻拿眼睛望著他。陳軫心裏越發吃不準,隻好再笑一聲,對上麵的說法作了解釋:“微臣躺在床上,心裏正在想著君上,君上的口諭可就到了!你說奇不?”


    魏惠侯仍然像是沒有聽他說話,隻將眼睛盯住陳軫,看得他心裏著實發毛。


    有頃,魏惠侯似是定過神來,眼珠子轉了幾轉,衝他說道:“陳愛卿,寡人急召你來,並無他事,隻是方才忽做一夢,甚是離奇,乍然醒來,百思不得其解,欲請愛卿解之!”


    陳軫當下鬆出一口長氣:“微臣願聞!”


    魏惠侯微閉雙眼,似是再入夢中:“寡人正在涼亭打盹,恍惚之中,看到天空飛來一隻大鳥。大鳥將寡人一把抓起,一直飛到白雲上麵。寡人極為驚懼,欲呼不能,欲動不得,整個是無能為力。突然,白雲變為七彩祥雲,七彩祥雲合成一道彩虹,大鳥飛向彩虹,落在拱頂。寡人極目四望,但見瑞氣飛升,彩雲朵朵,簡直就是人間勝境!接著仙樂響起,遠處飛來一群天仙般的美女。美女飛入七彩雲中,翩翩起舞。寡人正自觀賞,大鳥的爪子猛然一蹬,寡人嚇得站立不穩,從彩虹頂端直跌下來。”略頓一下,不無驚悸,“寡人像一片樹葉一樣朝下飄落,無意中朝下一看,天哪,黑洞洞一片,深不見底!寡人魂飛魄散,左右四顧,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大喊救命,卻喊不出聲,想逃,腿腳根本不聽使喚,正自著急,所幸被寵妃叫醒了。愛卿啊,寡人驚醒那陣兒,當真是冷汗一身呐!”


    陳軫沉思有頃,眼珠兒一轉,陡然起身,走至魏惠侯麵前,撲通一聲跪下,聲音洪亮地稟道:“微臣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聽他口喊“陛下”,魏惠侯一下子愣了,許久方道:“陳愛卿,你——你這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鬼穀子的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寒川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寒川子並收藏鬼穀子的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