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不去有何不是!”


    “齊、韓、趙三國可以不去,君上卻不可不去!魏罃此舉雖說冒犯天下,卻也不是我等弱小所能抗阻的。”


    衛成公微閉雙眼,陷入深思,許久,抬頭問道:“聽老愛卿之意,齊、趙、韓三國或許不去?”


    孫機點了點頭:“依老臣所見,莫說是齊、趙、韓三個大國不去,縱使泗上小國,也未必盡去!”


    衛成公若有所思。


    孫機進一步說道:“其他小國可以不去,獨君上不能不去!”


    衛成公不無詫異:“哦,此是為何?”


    “恕老臣妄言,泗上諸國,唯我離大魏最近,且無險可守。若是不去,依魏罃秉性,勢必拿我開刀,取殺雞儆猴之效!”


    衛成公低下頭去,再次陷入深思,有頃,抬頭說道:“這是不去的不是。寡人若去,又有什麽不是?”


    “齊、趙、韓三國可以去,君上卻不可去!”


    衛成公一怔:“此話從何說起?”


    “魏侯稱王,是謀逆篡上。齊、韓、趙三國與魏一樣,本是大夫篡上,並非周初封侯,名聲早已壞了。君上卻是不同。君上先祖是武王胞弟,與周室血脈相連。君上若是去了,豈不等於讚同謀逆之實,雖可保住一時安危,青史上卻留罵名,至少也會貽笑後人!”


    衛成公點頭說道:“老愛卿所言甚是!寡人思來想去,也是沒個決斷!老愛卿可有兩全之策?”


    孫機沉思有頃,緩緩說道:“君上,您看這樣如何?逢澤之會,由老臣陪同太子前往支應。隻要多備禮物,言辭逢迎,魏侯也不至於遷怒於我!”


    衛成公閉上眼睛,再次陷入深思。許久,他猛地睜開眼睛,搖頭說道:“這是五十步笑百步,不可!”


    孫機長歎一聲:“唉,的確是五十步笑百步,可——可老臣實在拿不出更好的辦法!”


    衛成公的眉頭橫起,毅然說道:“既然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使太子去也是不是,寡人也就豁出去了!老愛卿,你安排使臣,備上厚禮,分別問聘齊、韓、趙諸國!隻要他們不去,想他魏罃也不敢拿寡人怎樣!”


    老相國沉思有頃,緩緩說道:“老臣遵旨!”


    孫機回到相府,立即安排幾個大夫,備齊厚禮,連夜出使齊、韓、趙三國,名為問聘,實為探聽虛實。


    送走幾位使臣,已是人定時分。孫機梳洗已畢,換上睡衣,在榻上躺了一會兒,忽一聲坐起,愣過片刻,找件衣服披上,走出寢房,信步來到孫兒孫賓的書房。


    孫機共有兩個兒子,長子孫操是衛國邊城重鎮平陽郡守,次子孫安是平陽郡司馬,負責平陽防務。孫賓是孫操長子,早過冠年,孫機將他特別留在府中,一來處理相府事務,二來也是教他為人立事。


    孫機進門時,孫賓正在幾前正襟端坐,秉燭夜讀。許是讀得過於專注,孫機一直走到跟前,孫賓仍無感覺,隻將兩眼聚精會神地盯在竹簡上,口中喃喃誦讀。孫機輕輕咳嗽一聲,孫賓抬頭見是孫機,翻身叩道:“賓兒叩見爺爺!”


    孫機在對麵幾前坐下,眼睛盯在孫賓的竹簡上:“賓兒,所讀何書這麽入神?”


    “回稟爺爺,孫兒新得一冊寶書,是墨子的《兼愛》!”


    孫機連連點頭:“嗯,墨家是方今顯學,墨者多是有道高士,此書值得一讀。賓兒,依你看來,書中所言可有道理?”


    “回稟爺爺,”孫賓坐直身子,正正衣襟,緩緩說道,“墨子前輩所言,全是天下至理。‘諸侯不相愛則必野戰,家主不相愛則必相篡,人與人不相愛則必相賊,君臣不相愛則不惠忠,父子不相愛則不慈孝,兄弟不相愛則不和調。天下之人皆不相愛,強必執弱,富必侮貧,貴必傲賤,詐必欺愚……’墨子前輩真是句句切中時弊啊!今天下相爭,民不聊生,起因就在此處,就在互不相愛。如果人人相愛,天下就會‘強不執弱,眾不劫寡,富不侮貧,貴不傲賤,詐不欺愚’,是謂聖人之境!”


    “唉,”孫機長歎一聲,“賓兒,爺爺希望你能記住,所有這些,隻是如果而已!”


    孫賓不無驚異地問:“爺爺何出此言?”


    孫機再歎一聲,緩緩說道:“因為狼總是想吃羊的,羊也總是想吃草的!”


    “爺爺,”孫賓沉思有頃,抬頭望著孫機,“您今兒似是有事,能否告訴賓兒?”


    孫機點頭道:“賓兒,我想讓你速去平陽,告訴你的父親和叔父,要他們馬上儲糧儲水,加固城防,準備應戰!”


    “應戰?”孫賓甚是驚異,“爺爺,眼下風平浪靜,為何應戰?”


    孫機緩緩起身:“狼想吃羊,羊怎會甘心呢!賓兒,早點睡吧,明日淩晨,你立即動身!還有,告訴你父親,現在還有時間,讓他組織人馬,將壕溝挖深一些,放滿水!”


    孫賓點了點頭,麵色凝重。


    因有大溝開通的事,大梁郡守原本就在逢澤之濱準備了盛大的典禮場麵,不說彩旗遍地,禮台高築,萬人觀瞻,即使豐富多彩的民間樂舞也足以使人大飽眼福。


    上卿兼大宗伯陳軫先一步趕到逢澤,看到這個場麵,心中暗喜,讓他們預演一遍,果是鑼鼓喧天,旌旗飄揚,萬民攢動,精彩紛呈,整個場麵比起孟津之會不知熱鬧多少。上將軍公子卬率領的五萬甲士也已趕到,從大梁城郊到逢澤,到處都是甲衣裹身、長槍在手的大魏武卒,為逢澤平添了幾分隆重和森嚴。


    觀瞻過後,陳軫盛讚大梁郡守,對整個儀程提出一些改進意見,以使場麵更為出彩。同時,陳軫對大溝開通之事也做了別開生麵的安排,就是在大典結束之時,由陛下親自開閘,然後引領列國君主縱馬追逐奔湧而下的潮頭。陳軫相信,這個場麵不僅壯觀,而且能使列國君侯親眼目睹大魏陛下所創造的人間奇跡,留下深刻印象。


    大梁郡守不敢怠慢,當下組織人力物力,全麵準備稱王大典。在魏惠侯的車輦到來之前,一切皆已備妥。


    魏惠侯提前三天趕至大梁。陳軫、公子卬、大梁郡守等原本安排他在大梁郡守府中安歇,惠侯執意前往逢澤,住在早已為他設好的大魏行轅裏。


    在大魏行轅的左右兩側是列國行轅,彼此間隔百步,位置也是陳軫早已劃定的,左右依次是秦、齊、趙、韓、義渠、中山、宋、魯、衛等,凡是發送傳檄的君侯均在此地有預留位置,每個留位的周邊均插著彩色小旗,中間是一麵標識國號的大旗。


    魏惠侯顧不上旅途勞累,一到行轅就使人召來陳軫,聽他稟報會同事項。陳軫詳細講述一遍,惠侯連連點頭,樂不合口,大聲讚道:“好好好,寡人得愛卿,猶如武王得薑尚啊!”


    惠侯自比武王,更將陳軫比做子牙,這是陳軫做夢也未曾想到的事,因而一下子愣了。待反應過來,陳軫當即跪在地上,連連叩首,喜極而泣:“陛下——”


    魏惠侯哈哈笑道:“愛卿速起,寡人還有大事問你呢!”


    陳軫趕忙爬起,哈腰望著惠侯。


    “離大典尚有三日,列國方麵,可有音訊?”


    “眼下沒有,想必他們皆在路上呢。陛下放心,不出明後日兩日,微臣保管這裏的行轅擠得滿滿的!”


    惠侯沉思有頃,緩緩說道:“逢澤水多路雜,不太好走。你可安排人手,沿途迎接五十裏,確保路上不出差錯!”


    “微臣遵旨!”


    翌日晨起,陳軫安排幾個大夫分不同方向各迎五十裏。及至天黑,竟是不見一家前來。陳軫有些急了,第三日使人再迎五十裏,卻隻接到義渠君、中山君和宋公。所限時辰已至,明日即行大典,陳軫不敢遲疑,隻好硬著頭皮走進惠侯的行轅。


    “陳愛卿,”魏惠侯抬起頭來,目光熱切地望著陳軫,“諸侯可來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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