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姑跟隨姑娘走到村子南頭,遠遠看到一家獨院。院外翠竹綠鬆,院內幹淨整潔,麻姑打眼一看,心裏一陣歡喜,剛近柴扉,就咧嘴笑道:“老喜哥兒,有稀客嘍!”


    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應聲迎出,見是麻姑,滿臉堆笑:“哎喲喲,是老姐兒呀,真是稀客!來來來,小喜兒,到灶房裏去,為大娘燒碗荷包蛋,打八個!”


    麻姑兒一聽有八隻蛋,心裏樂了。在這兒,媒婆上門,主人若是端上八隻荷包蛋,就表示有意讓她提親。


    見小喜兒拐進灶房,麻姑兒嘻嘻笑道:“老哥兒,妹子就是衝著你這碗荷包蛋來的!”


    老喜兒亦笑一聲:“不瞞老姐兒,你今兒一進村子,老喜兒這雙老眼就瞧到了,哪兒也未敢去,隻在院子裏候著。老喜兒左等不來,右等不來,看看天色已不早了,老喜兒甚是焦急,卻又不能厚著臉皮去請,正為難呢,老姐兒竟又露頭了。”


    “老哥兒呀,這就叫好事多磨哩。”麻姑兒湊近一步,“閨女多大了?”


    “老大不小了!”老喜兒輕歎一聲,“唉,小喜兒你也看到了,哪兒都好,就是左腳有點毛病,前年就及笄了,隻是無一家上門提親,看把我愁的。”


    “那——她娘呢?”


    “唉,”老喜兒又歎一聲,“早就走了。小喜兒命苦,六歲時沒了娘,家中也無兄弟姐妹,孤零零地一直跟著我過。不瞞老姐兒,小喜兒雖說腳跛,卻是能幹,裏裏外外,粗活細活,啥都能做。小喜兒說,她誰也不嫁,情願守著老喜兒過一輩子。這哪成?她不嫁人,老喜兒的老臉往哪兒擱?再說,老喜兒巴望多年,也想早日抱上個小外孫呢!不瞞老姐兒,近處看來沒指望了,老喜兒早就尋思去求老姐兒,不究遠近,不究窮富,為她好歹尋戶人家。不想尚未動身,老姐兒可就來了!”


    麻姑兒正欲接腔,小喜兒端著一隻托盤跛出灶間,上麵是兩隻陶碗,每隻碗裏盛著八隻荷包蛋。


    麻姑兒接過一碗,盯住小喜兒又看一番,不由讚道:“嘖嘖嘖,這兩個人,真還是門當戶對哩!”


    麻姑回到軒裏時,已是人定時分,月上樹梢。麻姑顧不上一身疲累,徑直走到蘇家院子,站在柴扉外麵扯著嗓子大叫:“蘇老哥兒!”


    天氣炎熱,蘇虎早在院中自製的軟榻上睡下,聽出是麻姑聲音,翻身下榻,披了件衣服,打開柴門。


    麻姑一臉喜氣地推開柴扉,不待蘇虎禮讓,一屁股坐在石幾旁邊。蘇姚氏也走出來,點了油燈,端出一碗薄荷涼茶放在石幾上,對麻姑坐下。


    麻姑一手端過涼茶,品一口,覺得並不燙口,咕咕一氣喝下,另一手伸到腰後,摸過那把扇子,連扇幾下。


    蘇虎蹲在地上,試探著問:“看老姐兒樂成這樣子,這事兒——成了?”


    麻姑故意歎出一口長氣:“唉,一言難盡呐!”


    “老姐兒快說,是成了,還是沒成?”


    “當然成了!你聽說過有麻姑做不成的媒麽?”


    蘇虎樂不可支:“好老姐兒,快說說,閨女是哪家兒的?”


    “龍口朱家,那可是正兒八經的莊戶人哪。”


    “龍口朱家?”蘇虎一怔,“龍口隻有一戶姓朱的,難道是朱老喜兒家?”


    麻姑嘻嘻笑道:“還能有誰?朱老喜兒家中並無他人,隻此一個女兒,看得就如掌上明珠似的,一心欲尋一個聰明能幹的女婿。這不,聽說是你蘇老哥兒的少爺,老喜兒二話沒說,當即允準了。我說不急不急,先安排個日子相麵,你猜老喜兒咋說?‘誰是誰呀,我信不過蘇老哥兒咋的?你去告訴蘇老哥兒,若是別家提親,我倒要三訪四查,隻他蘇老哥兒,老喜兒啥也不說,隻要他不嫌棄我家小喜兒,我這閨女早晚都是他家的,叫他隻管揀日子迎娶!’”


    蘇虎心裏感動,看著蘇姚氏長歎一聲:“唉,說起來,還真是緣分!朱老喜兒是我兒時故交,許多年不見,他倒養出一個小喜兒來!”


    蘇姚氏忍不住插上一句:“他嬸子,閨女咋樣?”


    麻姑樂嗬嗬地說道:“老嫂子呀,小喜兒真正沒個說的!年方十七,品端貌正,麵若桃花,口若櫻桃,語未出聲笑先出,妹子我是越看越中意啊!”


    蘇虎聽得合不攏口兒:“我說老姐兒,咱莊戶人家,會過日子才是緊要!”


    麻姑笑道:“妹子知道老哥兒想問啥,家務活兒樣樣俱精,養蠶織布更是一把好手。不瞞你說,朱老喜兒的大小家務,另有五畝桑園,全是閨女一人包攬的!”又湊近蘇姚氏,比量一下奶子和屁股,“再說給老嫂子一句,閨女哪一處都惹人哩,麻姑隻過一眼,就知是個能生養的。老嫂子,你就等好抱孫子吧!”


    蘇虎、蘇姚氏樂得個個合不攏嘴兒。


    蘇虎突然抬頭:“差點忘了,老姐兒,生辰八字如何?”


    “瞧你說的啥話?”麻姑嗔道,“妹子是吃啥飯的,方圓三十裏,哪家姑娘的生辰八字不在妹子心裏頭擱著?若是八字不合,妹子連門都不會登的!”


    “嗯,是著哩。”蘇虎點頭道,“照你這麽說,這門親事兒可以定下來!哪天相親,老哥兒聽你的!”


    聽到相親二字,麻姑臉上堆笑:“我說老哥兒,人家朱老喜兒可是滿心兒願意。你看,相親這事兒——”


    “不行不行,”蘇虎連連搖頭,“咱家雖是莊戶人家,該走的禮數,還是要走的。老姐兒,你看這樣行不?相親日子、聘禮全由你定,老哥兒——都聽你的!”


    麻姑眼珠子一轉,笑道:“成,妹子就依老哥兒,明日就去老喜兒家安排相親的事!”


    翌日中午,麻姑複來,滿口堆笑道:“與老喜兒商定了,相親之事,老喜兒說,全由你老哥兒定!”


    “這——依老姐兒看,哪日吉利?”


    “妹子早就算好了,明日就是好日子!”


    “明日?”蘇虎思忖一下,“好,明日就明日!”


    “咱就說定了,妹子這就告訴老喜兒,讓他準備酒菜!”話音落處,麻姑一口水未喝,就又風風火火地出門去了。


    蘇虎、蘇姚氏送到門口,目送麻姑走遠。蘇姚氏似是想起什麽,轉向蘇虎:“他大,秦兒還沒回來,明天咋能相親呢?”


    “哼,”蘇虎鼻孔裏哼出一聲,“即使在家,那小子也未必肯去。我尋思過了,明兒我去,一則跟老喜兒多年未見,敘敘舊,二則看一眼閨女。若是中眼,咱就安排結親。若是不中眼,咱也好推在秦兒頭上,有個退路!”


    蘇姚氏聽了,連連點頭。


    次日,吃過早飯,蘇虎備下雞、鴨、魚、羊四樣彩禮,趕上牛車,載著麻姑兒徑投龍口村,直到傍黑,方才樂滋滋地哼著小曲兒回到家裏。


    在門外守望的蘇姚氏急迎上來:“見到閨女了?”


    蘇虎心裏高興,嘴上卻道:“廢話,不見閨女,能叫相親?”


    “咋樣?”


    蘇虎走進院子,在石幾邊盤腿坐下,合不攏嘴:“嗬,麻姑兒並未瞎吹,閨女真還就是——要啥有啥。不說別的,單是那個勤快勁兒,打上燈籠也難尋出第二個。這不,我一到她家,就見閨女坐在機上織布,直到我走,那架織布機就未停過。我看得心疼,就對老喜兒說,好歹也讓閨女歇一會兒,你猜老喜兒咋說?老喜兒說,‘唉,閨女打小養就這個毛病,隻要坐到機子上,天不黑定,她不肯下來!’”


    蘇姚氏也樂起來:“瞧你美的!閨女不下機子,是不肯見你這個公公,這叫害羞!”


    蘇虎嗬嗬樂道:“管她是害羞還是勤快,反正這個閨女我相中了!就小喜兒這個性子,對咱二小子再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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