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裏疾不解地問:“敗事?”


    “敗事有何不可呢?”惠文公望向二人,“打天下並不容易,有時需要正才,有時需要歪才。有時需要成事,有時更需要敗事。”


    “微臣還是不明白。”


    “你呀,”惠文公收住笑,“是真不明白呢還是假作糊塗?寡人問你,就眼下而言,秦之大敵何在?”


    樗裏疾脫口而出:“魏國。”


    “何人執掌魏國?”


    “魏罃!”


    “何人最知魏罃?”


    樗裏疾一拍腦門,當即起身,在地上連拜數拜:“君上聖明,微臣心服口服!”


    “好呀,”惠文公笑了,“一個服了,還有一個。”轉向司馬錯,“司馬將軍,你不是百思不得其解嗎?寡人問你,前番四國攻魏,魏卻絕處逢生,這是何人之功?”


    司馬錯應道:“龐涓。”


    “縱觀黃池、朝歌二戰,龐涓以疲弱之兵,三萬之眾,於五日之內輾轉三百裏,斃敵五萬,俘敵兩萬,擊潰齊、趙兩支大軍,活擒天下名將田忌,司馬將軍可否及之?”


    “微臣不及。”


    “列國諸將之中,可否有人及之?”


    司馬錯搖頭。


    “這就是了。龐涓以布衣之身橫空出世,攔齊公禦駕,壞齊、魏相王,先將魏國置之死地,然後生之,此等氣勢,此等謀劃,列國臣子可否有人及之?”


    司馬錯再度搖頭。


    “田因齊奇其才,拜他上卿,卻被龐涓一口拒絕,司馬將軍可知原委?”


    “微臣不知。”


    “因為龐涓有個仇人,就是陳軫。陳軫害死龐涓生父,龐涓誅殺陳軫全家,兩人各勝一場,算是鬥完一個回合。寡人收留陳軫,就是想看他們的下一個回合。”


    司馬錯拜服:“君上神算,微臣心服了。”


    惠文公望著二位愛卿,點頭微笑:“嗬嗬嗬,心服就好。上卿之位,在魏在齊也許顯赫,在秦卻是虛職。至於黃金、美女、府宅之物,大賢之才不屑一顧,唯小人趨之若鶩。小人趨之,能為之死,寡人有何惜哉!”


    第六章龐涓喜結連理,孫臏改名出山


    大將軍府中,龐涓正與副將張猛商議崤關及西河一線防務,門外一陣喧嘩,不一時,門人來報:“報,門外有鄉民求見!”


    “鄉民?”龐涓心頭一怔,急與張猛走至大門,果有十幾個鄉民跪拜於地。看到二人,為首老者連拜三拜,涕泣道:“大將軍,求您開恩哪,求您了!”說完又是一串響頭。眾鄉民無不叩首。


    龐涓不明就裏,看一眼張猛,見他也在發愣,遂走上前去,扶起老者:“老丈請起。我是龐涓,您有何求,盡說就是!”


    老者又要跪拜,被龐涓一把拉住。老者一邊抹淚,一邊備細述說一遍。原來,老者年逾花甲,膝下唯有兩子,長子應征,次子耕種。去年秋天,次子患怪病離世,膝下唯餘長子,名喚青牛。三日之前,青牛偷食軍糧,犯下死罪,定於今日午時斬首,範梢特別通知老人趕去收屍。老人聞訊,急與眾鄉鄰趕至範將軍處求情,範梢卻說法不容情,青牛犯下軍法,依律當斬。老人正自求告無門,有軍卒要他向大將軍求情,說是隻要大將軍開恩,青牛死罪或可得免。老人一聽,隨即跌跌撞撞地與眾鄉民趕來,為子求情。


    龐涓問道:“軍營裏一日三餐皆有供應,你兒子為何還要偷食軍糧?”


    老者急道:“大將軍有所不知,青牛力大貪食,一人可抵三人飯量,一餐能食牛肉十斤,饅頭二十隻,尋常飯食填不飽肚子。”


    龐涓抬頭一看,午時將至,不及再問,急叫門人備馬,與張猛兩騎朝城北範將軍的營地疾馳而去。離營地尚有二裏許,二人就已聽到三通號鼓,急抽戰馬,如飛般馳往刑場,遠遠看到青牛兩手反綁,埋頭跪在行刑台上,劊子手紮好架勢候於一側,大刀已經掄起。範梢端坐台上,一臉嚴肅,屬下三千將士列隊觀刑。


    眼看大刀就要落下,已經馳至兩箭地之外的張猛大叫:“刀下留人!”


    眾將士皆吃一驚。劊子手揚刀望向範將軍。範梢正自驚愕,龐涓、張猛已經馳到,翻身下馬,快步走上刑台。範梢瞧見,起身拜道:“末將參見大將軍!”


    龐涓卻不理他,徑直走到青牛身邊,對劊子手喝道:“鬆綁!”


    劊子手鬆綁,龐涓拉起青牛,將他上下打量一遍,見他麵如赤銅,身長八尺,體壯如牛,心頭大喜,拍拍他的肩頭問道:“你就是青牛?”


    青牛本以為必死無疑,萬未料到還有生機,因而竟是毫無反應,隻將兩眼懵懂地呆視龐涓,好像是在夢中一樣。


    張猛喝道:“青牛,大將軍救你性命,還不謝恩?”


    青牛打個驚愣,終於反應過來,跪下叩道:“青牛叩謝大將軍救命之恩!”


    龐涓轉向範梢:“範將軍,青牛有飯量,你可知道?”


    “末……末將知……知道。”


    “既然知道,為何不為他增加飯食?”


    範梢急道:“回……回大……大將軍,末將增……增加來著,給他吃雙……雙份。”


    “青牛要吃三份,雙份如何能夠?”


    “原……原是三……三份,可……近時李……李將軍克……克扣軍……軍餉,每日僅……僅供八……八兩二錢,誰……誰都吃……吃不飽,末……末將這……這才減……減他份……份額。”


    龐涓的臉色陰沉下來,目光緩緩轉向張猛:“傳李通!”


    不一會兒,負責三軍糧草的李通急馳而來,納頭拜道:“末將參見大將軍!”


    龐涓臉上現出殺氣,冷冷問道:“李通,你可知罪?”


    李通回道:“回稟大將軍,末將不知!”


    龐涓從鼻孔裏哼出一聲:“你死到臨頭,還說不知!本將問你,為何私扣軍餉?”


    “回稟大將軍,末將沒有私扣軍餉。今年大旱,河東夏糧顆粒未收,國庫儲糧全被司徒大人調用賑災,軍中儲糧僅餘萬石,後麵雖說收繳齊、趙庫糧萬石,卻又供養齊、趙活口一萬八千。末將苦思無策,隻好減少供量,否則,兩個月之後,三軍將士將無粟下鍋。”


    龐涓心頭一凜,眉頭緊鎖,沉吟有頃,再次問道:“此等大事,為何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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