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聽了那句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之後,整個人猛然一愣的方榕看到眼前這個奇景,心頭劇震,那方羽握在手中的陶塤儼然就是剛剛在自己手中碎掉的那個塤!


    這怎麽可能?


    再凝神細看,地上哪裏還有陶塤碎片的一點殘渣?


    這怎麽可能!


    就在此時,一縷清越的塤音忽然就在這夜色籠罩下的山坳裏悠然響起,原本在他自己手裏隻能吹奏出淒婉蒼涼之音的陶塤卻在這個叫方羽的年輕人吹奏下,發出了一種略帶著神秘和古樸的空靈之音。


    就像鳥兒自由的飛過大地,就像風兒輕輕的掠過四季,就在這嫋嫋塤音中,種種已經久違了的美好感受一點點的隨著曲子湧上方榕的心頭,不知不覺間,渾身被倦意籠罩住的方榕淚流滿麵,神誌漸漸趨於混沌。


    “這一首《閑雲野鶴》是回謝榕兄的《傷別離》,下麵這首《一意孤行》,就當是回謝榕兄的那曲斷腸《楚歌》吧。”


    就在方榕迷迷糊糊似醒非醒的時候,方羽清朗的聲音又飄飄渺渺的在耳邊響起,下意識的點著頭,方榕的身子卻在不知不覺中緩緩坐倒在地。


    塤音再起,這一次,跌宕起伏的塤音中明顯帶著一種個性張揚的韻味,就像奔流的小溪歡快地滑過青石,又好像敏捷的小鹿活躍在林間,充滿著生機勃勃、活力飛揚的味道。這明快的塤音就像一股股清泉,輕輕洗刷著方榕沉鬱黯淡的心靈,慢慢將他帶入了至深的夢鄉。


    香甜的酣睡中,方榕隱隱約約的聽到有一把清朗的聲音在自己的夢境深處,緩緩吟道:“福禍由來互倚伏,還如影響相隨逐。若能轉此生殺機,反掌之間災變福。”


    念完這些,聲音迅速遠去,再度讓無夢的酣睡控製住了方榕的整個身心。就這樣,以天為幕,以地為席,方榕一覺睡到了大天明。


    “他究竟是誰?為何麵對著他我會畏懼?”


    清晨的朝陽和山風裏,重新給每個墓前都點上了線香的方榕靜靜的坐在那裏,閉目苦思昨夜裏那奇特的遭遇。


    他盤起來的膝蓋上,昨夜被那人吹過的陶塤就靜靜的放在那裏,上麵找不到任何縫隙,就和自己剛買的時候一模一樣,似乎從來未曾碎過。


    可殘留在它上麵的那種奇異的脈動,和自己體內隱隱流轉的氣機上的那一絲微微不同,卻再也清晰不過的告訴方榕,昨晚的那一切都是真的。盡管現在空山寂寂,此時此地也早已不見了昨夜那青衣少年的影子。


    深吸了一口氣,百思不得其解的方榕無奈之下,便暫時放棄了對這個叫方羽的人來曆的尋思,重新將自己的心神沉浸到了已經產生異變的體內氣機。


    其實不光是體內的氣機,就連一直掛在胸口,沒有異常情況根本不會有任何反應的朱雀鏡,從昨晚遇到那奇怪的方羽之時,也一直散發著一股奇怪的溫熱,直到現在都未曾停止。


    那是一種和以前任何的一次經曆都絕不相同的奇特感覺。現在的朱雀鏡散發溫熱的那種現象並不像以往護主時的那般灼熱,也不像平時自己熔煉時,那樣的緩緩擴散和平穩。此時散發著溫熱的它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在隨著自己體內的脈動一樣,一放一收的在同頻躍動。


    而體內也大異往常的氣機,似乎也在脈動的調節之下,以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漲縮湧動著,古怪非常。


    其實最奇怪的還不是這些,而是從昨晚開始,就一直龜縮在眉心的那一抹代表著天妖的冰寒,這十多來年來,它還從未像此刻這般老實過,就像一個被層層蠶繭包裹著的蛹一般,現在的它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狀態將自己深深的壓縮在了眉心的最深處,如果不是方榕仔細凝神細察,都幾乎根本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難道它還會害怕?”


    盡管覺得非常的不可思議,但是疑竇叢生的方榕還是在心底最深處忽然湧起的那股子驚喜裏,不能自控的興起了這個念頭。


    因為這十多年來,就算自己麵對著像韓元山和白虎宗宗主那樣的高人的種種秘術,潛伏在眉心深處的它都未曾像現在這般的老實和龜縮過,頂多就是在他們全力施術相救後,它囂張的侵襲會隨之減弱幾分,可以讓自己相對安心的過上一段或長或短的時日,但卻從未像今天這樣,讓它龜縮到幾乎感應不到存在。


    莫非這個方羽,就是以前韓老口中說過那類可遇而不可求的世外之人?可他卻又是那麽的年輕,看上去甚至要比自己還要年輕上許多,這樣一個年輕人他怎麽是韓老口中的世外之人?就算是以韓老的年齡和為人,再說起這類人的時候都滿臉的崇敬啊,這樣的人中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年輕的人呢?


    胡思亂想中,方榕不能自主的,再次想起了昨夜方羽臉上的那一雙眼睛,那一雙玉樣溫潤,海般深邃的眼睛。


    恍惚中,他驚訝的發現,除了這一雙眼睛,他對這個方羽的其它印象都似乎非常的模糊,烙印在腦海深處的,隻有他那雙玉樣溫潤,海般深邃的眼睛。再有的,也就是那清朗中帶著幾分縹緲的聲音。


    “福禍由來互倚伏,還如影響相隨逐。若能轉此生殺機,反掌之間災變福。”難道他這是在點化自己?莫非這天妖附體的背後,真的有由災化福的一線可能?


    默默想到這裏,方榕的腦海中也再次轟響起來當初聽過的那巨大聲音:“虛含虛,神含神,氣含氣,明含明,物含物。達此理者,情可以通,形可以同。同於火者化為火,同於水者化為水,同於日月者化為日,同於金石者化為金石。”


    轟!


    就像一道驚雷猛烈的劈中他的腦門,在全部的身心劇烈的震動中,他全部的氣機就像被點燃的炸藥一般,猛地爆發洶湧了起來。


    在忽然憑空出現在身邊的劇烈氣旋中,他根本不受神意控製的身子迅速的按照標準的五嶽朝天式盤坐了起來。


    而此時,原本萬裏晴空的天際,也隱隱泛起了風和烏雲的痕跡。不過轉眼之間,整個青陽鎮方圓百裏空際,變成了烏雲的天地。


    就像一座恒古就矗立在山凹裏的石像,沒有了呼吸的方榕一動不動的僵硬在了那裏。


    第六十章 天妖


    楊冰這兩天心情很鬱悶。


    自從前些天的那次突襲又擊斃了賀小瘋子的四個黑衣人之後,應該隻剩下三個人的賀小瘋子團夥卻忽然再也找不到蹤影了。


    臨時從各地征集來的那些特警精英,也在目標多日查證無果後,被上麵遣返了回去。現在隻剩下自己和孟勝蘭帶著一個六個人的特別突擊隊,還在跟著搜查到的那些蛛絲馬跡,苦苦在各個城市之間追蹤著那夥人的蹤影。


    調查的很辛苦。


    本來他們不應該這麽辛苦的。如果上麵一開始就下定了決心,即便是再訓練有素,以整個國家之力,賀小瘋子那些人早就應該落入法網的。


    可是在剿滅了位於西南邊陲的那個訓練營之後,當大多數的這些恐怖分子落入法網,眼看要竟全功之時,上麵卻很快取消了全國範圍的大搜捕,改為隻用抽調來的一群特警進行秘密追捕。


    這樣一來,他們強調那種所謂安定祥和的局麵是迅速的出現了,可是卻給負責搜捕的那些人的楊冰他們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要在這茫茫人海中,悄無聲息的收拾掉一群像賀小瘋子這樣經過特殊訓練的人談何容易?先不說對手的危險和狡猾,就光楊冰他們每追到一地時,和當地警方的內部溝通和交涉,就已經極大的耗去了楊冰和孟勝蘭他們的精力。


    還好一直從警界基層升上來的孟勝蘭和他不同,對於各地的地方警界有著相當的了解和溝通的經驗,不然,要是光讓楊冰出麵的話,還不知道會搞成什麽樣的局麵。


    楊冰可是從一開始就進入特權機構,一直都是那種擁有著極大權限的人,和地方的溝通和適當的協調,並不是他的特長。


    可現如今,這件案子卻是經他的手暴露出來的;再者,國內內陸出現這種類似恐怖分子的團夥也還是比較罕見,所以他也被上麵一馬當先的給派了出來。


    但畢竟這不是他擅長的方麵,再加上接二連三的失去目標的蹤跡,整個突擊隊也隻能追著人家的屁股東跑西顛的到處亂竄,久久看不到成績之後,他的心就不可避免的焦躁了起來。


    但是焦躁是焦躁,可該幹的事還得幹。他,並不是那種有頭無尾的人。盡管這個追捕的任務,已經遠遠超出了他耐心的底線。


    “楊冰,你過來一下。”


    就在他窩在沙發上,呆呆望著窗外的夜空發楞的時候,不久前剛被請去和當地警方的高層會晤的孟勝蘭急匆匆的衝了回來。


    幾乎就在同時,他也隱隱聽到了這個城市內的某個地方響起了淒厲的警笛聲。這聲音在這午夜的寂靜裏,聽起來有種刺耳的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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