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夫裏洛·普林齊普在薩拉熱窩街頭刺殺斐迪南大公夫婦的前一晚,六十二歲的弗朗茨·康拉德·馮·赫岑多夫將軍坐下來,寫了封一副要慷慨赴難的信給情婦吉娜(他寫給吉娜這樣的信不隻一封)。康拉德寫道,戰爭就要來臨,奧匈帝國挨不過這場戰爭;俄國和塞爾維亞會是“這個君主國的棺材釘”。但康拉德會打到最後一口氣,“因為如此古老的君主國和如此古老的軍隊不能亡得不光彩”。[1]


    康拉德的浮誇之詞,掩蓋了更為不堪的真相:不隻這個帝國完全未準備好迎接這場即將來臨的風暴,康拉德本人亦然。康拉德在當作家和官員時表現得亮眼,但他從未聽過現代戰場的槍炮聲。他以探討布爾戰爭和其他衝突的戰術性著作名揚國外,但他唯一的作戰經驗,是來自一八七八年在波斯尼亞某步兵師當基層軍官時。康拉德在一九〇一年獲弗朗茨·斐迪南賞識後平步青雲,短短五年就從一星將領升為三星將領,但現代戰爭的嚴酷挑戰和那些挑戰所帶來的痛苦抉擇,似乎從未遮暗他熠熠耀眼的軍人生涯。大戰前卡爾·克勞斯就預料,“隻要響的是軍號,而非槍炮聲,康拉德就一直會是最偉大的指揮官”。克勞斯說得沒錯,而這就要帶來麻煩。


    在情婦吉娜眼中是一位地道德意誌英雄的康拉德,開始惹惱德國人。俄國有人口一億七千五百萬,比美國人口多了將近一倍,比奧匈、德國、法國三國人口總和還要多,所以除非戰事一爆發康拉德就立即將所有火炮調到東部戰線,否則奧地利會被俄國的人海淹沒。[2]在德國人擊敗法國的八十八個師(據作戰計劃要大約四十二天),把兵力調到東邊打俄國人之前,奧地利的四十八個師——加上頂多德國十七個師的增援——得挺住對塞爾維亞的防線,並力抗俄國的一百一十四個師,守住加利西亞和波蘭。俄國兵力如此龐大,一旦俄國參戰,維也納別想奢望對塞爾維亞發動攻勢。[3]從動員第一天起,奧地利人就得把一切人力物力調到東邊,以擊退俄國“蒸汽壓路機”(畏怯的英國報紙所編造的字眼,用以反映俄國看來源源不絕的人力)。這輛蒸汽壓路機是揮之不去的幽靈,康拉德每次想根據俄國武力現況來修改他看似漂亮的作戰計劃時,它就出來騷擾,不讓他如願。


    奧地利人將得增加他們不足的兵力,且得早早就把這輛蒸汽壓路機打得動彈不得,以免它動員六百萬後備軍人來增援其一百四十萬現役兵力後,對付不了。奧地利人已采取某些做法來擴大他們的可用兵力:一九一二年,奧地利已把役期由三年減少為兩年,同時將後備役期由七年拉長為二十七年,借以增加哈布斯堡兵力。從此,隻要是未滿五十歲的男丁,奧國都能將其召回,投入後備部隊。這似乎是五千三百萬人口的貧窮帝國,在麵對一億七千五百萬人口的另一個貧窮帝國時,唯一的備戰之道。[4]問題——不久後就會顯露的問題——在於征集到兵員是一回事,要他們成為可戰之兵是另一回事。這個君主國被高昂的訓練成本嚇倒,每年隻對其少部分合格的二十一歲男子施予訓練,因而在一九一四年動員時,前來兵站報到的奧匈帝國士兵,大部分沒受過什麽軍事訓練。


    其他投機取巧的做法,助長了維也納的盲目樂觀心態。到了一九一四年,奧匈帝國已把他們的動員期降為十六天,[5]也把奧地利、匈牙利兩地的地方防衛軍各八個師的備戰狀態,提升到能被動員、能歸類為野戰部隊、能與三十三個正規師整合為十六個軍的程度。那當然有利有弊。占總兵力三分之一的地方防衛軍,原定位為預備隊,現把他們列為一線部隊,意味著奧匈帝國陸軍不再有受過訓練的後備兵力可以填補第一波交戰後損失的兵力或保衛突然受威脅的地方。


    由於沒有多餘的預算來建立真正的預備師,康拉德就用有名無實的後備部隊將就混充:退役軍官、一年期誌願役軍官(誌願服一年兵役以免去征兵義務的受過教育的男子)、自一九〇〇年起陸軍所征召但其實未入伍的所有未受過訓練的男子。這些被排在征兵順位後段的幸運兒,即所謂的非現役人員,不必入正規軍和地方防衛軍服役(征兵順位前段者入正規軍,中段者入地方防衛軍),但一旦爆發大戰,肯定會被征召入伍。但事實上,他們如果被征召,也沒地方安置他們,因為匈牙利人連創立有名無實的預備團來容納他們都予以阻止,因此,一旦總動員,他們將隻會四處打轉,派不上用場。最後他們會被組成新編隊,配予用剩的製服和老舊步槍(最老的步槍為一八七〇年代的東西),在最草率的指示下出征作戰。最幸運的“非現役人員”當然老早就移民美國,對橫越大西洋千裏迢迢送到康涅狄格州工廠、賓夕法尼亞州礦場或密歇根州伐木區新興小鎮的動員令,樂得置之不理。較沒這麽好命者,也就是未在大戰爆發前跑掉者,則被風光編ndsturm(譯按:由三十四至五十五歲男子組成的戰時預備隊)或ersatsreserve(譯按:由因某些因素免服兵役的男子組成的預備隊),湊成火力、裝備都不足的行軍旅。這些行軍旅理論上將提供十一個預備師的兵力,其實是充當炮灰。“當武器和裝備發下,樣樣東西都得解釋一番時,士兵和軍官都非常吃驚。”有位老兵冷冷憶道。[6]


    由於有這類部隊問題,照理康拉德或許該采取較步步為營的策略。如果他想在東部戰線打贏,得盡快集中他分成三部分的陸軍,得完全放棄把第二梯隊調到南邊增援與塞爾維亞作戰之巴爾幹最小兵力群的構想;然後該把第一、第二梯隊的四十師的兵力聯合起來對付俄國,留巴爾幹最小兵力群的八個師對付塞爾維亞的十二個師。[7]到了一九一四年七月,隻有狂熱分子還會以為能把奧地利、塞爾維亞戰爭局限於當地,能把第二梯隊的十二個師,即愛德華·馮·伯姆·埃爾莫利(eduard von b?hm-ermolli)將軍之第二集團軍的四個軍,安然調到塞爾維亞與巴爾幹最小兵力群會合。在一九〇八年的並吞危機和兩次巴爾幹戰爭後,奧、俄關係急劇惡化,若還以為俄羅斯人會坐視奧匈帝國入侵塞爾維亞,則幾乎是異想天開。但後來的發展表明康拉德就是這麽異想天開。


    俄奧如已交戰,把第二梯隊調去打塞爾維亞,即會招來大禍。俄國已改善其鐵路,已把數十個預備師改造為能迅速動員、出擊的第一線師,從此不必等後備軍人召集。這時俄國已有九條新鐵路,其中五條是雙線,直抵與德、奧接壤的邊境。沙皇從此能把九十六個步兵師和三十七個騎兵師(三十個軍兩百七十萬兵力)迅速投入戰場,且有來自西伯利亞與亞洲移動較緩慢的兩百三十萬兵力後備。[8]每個人都認為意大利的二十五個師最後會投入反奧陣營。勝敗全看奧地利能否在東部戰線挺得夠久,讓柏林得以先解決西線戰事,再移師東線與俄國一決。但即使是這一先決條件,主事者都沒有把握守得住;一九一四年五月最後幾次參謀人員會談時,毛奇隻說他希望在六星期內打敗英法。如果不成,奧匈帝國就會像用手指頭堵住堤壩缺口的荷蘭小男童,隻能獨自力撐。[9]


    康拉德根據一個含糊帶過、從未獲正式認可的條件——毛奇會在戰爭頭幾天為東部戰線出點力,或許是十二個師——同意獨自力撐。事實上,不講清楚一直是自一八九一年施裏芬擔任德國參謀總長以來奧、德軍事關係的基調。他之前的德軍參謀總長都和奧地利人毫無保留地合作;相對地,施裏芬以對奧有所提防著稱。他不相信奧匈帝國能守住德國機密,也從不相信奧匈帝國會信守承諾攻打俄國。一九〇六年接替施裏芬之位的毛奇,承繼這一對奧有所猜忌的心態,在與奧地利人溝通時總是不把話講清楚。一九一四年五月,他似乎同意聯合進攻,保證德國會派第八集團軍與從加利西亞出擊的一支兵力更大上許多的奧匈帝國軍隊,在彼此保有很大自主性的情況下共同出擊。第八集團軍隻是德國支援的先頭部隊,待於西線擊敗英法軍後,會在合理的時間內接著派大軍到東線。


    康拉德對德國人的提防,至少和德國人對他的提防一樣深,常在文件上蓋上“勿讓德國參謀部知曉”的印子,但出於十足的誤判,他欣喜於德國含糊的保證。[10]他相信他能麵麵俱到,事事兼顧:既盡到他所該盡吃力不討好的抗俄職責,把大部分的抗俄重任丟給德國人去背,同時仍拿下打敗塞爾維亞的光榮勝利。康拉德知道下一場戰爭會在巴爾幹半島爆發,所以無意把哈布斯堡軍隊運到到處是塵土的波蘭、烏克蘭,打得不到掌聲的守勢作戰,拿掉對塞爾維亞人的套鎖。一九一三年一月他就稍稍透露他的看法,當時他告訴毛奇,巴爾幹危機中“俄國無法預料的態度”,可能促使他視每天情勢的變化臨時決定他的因應對策。[11]毛奇未要康拉德具體說明那一令人驚愕的主張,康拉德則於一九一四年春(在未告知德國人的情況下)開始這種沒有預定計劃的即興作為。他未把他運到加利西亞的部隊推進到俄國邊界,擺出奧匈帝國欲入侵俄屬波蘭的威脅姿態,借以減輕德國所受的壓力,反倒決定把那些部隊調到遙遠南邊的桑(san)河、德涅斯特(dniester)河邊——在那裏他們可以置身要塞內和河川後麵,安全無虞——以便在等待已久的戰爭終於爆發時更快擊敗塞爾維亞。


    這當然與德國人所認定他們已和康拉德談妥的方案背道而馳。事實上,一九〇九年康拉德向毛奇提出類似於此的建議時,這位德國參謀總長怒不可遏,指出若奧德擊敗俄國,“塞爾維亞問題自然迎刃而解”。[12]換句話說,德國人認為奧地利人該在布格河邊,而非德裏納河邊,來決定塞爾維亞的命運。


    但就在一九一四年七月與俄國開戰的可能性更高時,康拉德仍希望在加利西亞維持其安全、不具威脅性的部署態勢,以為擊敗塞爾維亞爭取時間。事實上,他正悄悄將四成的哈布斯堡兵力派去打塞爾維亞。[13]七月三十日,也就是俄國開始其“局部動員”(一百一十萬兵力)兩天後,康拉德告訴其鐵路計劃主任約翰·史特勞布上校,即使與俄國開戰在即,他仍希望讓第二梯隊專門用於應對塞爾維亞戰事。康拉德甚至在那一天下令緊急修改作戰計劃。照理在第二梯隊要開赴的地點明確下達之前,第二梯隊應在兵營裏待命,騰出鐵路以便將第一梯隊快速運送到加利西亞,將巴爾幹最小兵力群運到塞爾維亞邊境,但此刻康拉德要驚訝不已的史特勞布把第二梯隊立即運到塞爾維亞。他甚至從第一梯隊抽走一個軍,要史特勞布想辦法將它也運到塞爾維亞。[14]


    柏林對康拉德的自行其是更為震驚。由於俄國已開始總動員,德皇於七月三十一日打電報給弗朗茨·約瑟夫,要他勿“同時進攻塞爾維亞,以免分散你的主力”。毛奇對施裏芬計劃(迅速擊敗法國,然後從容擊潰俄國)深信不疑,因而在一九一三年四月宣布,德國獨立對俄作戰的計劃,將不再納入考慮甚至更新。這雖然愚蠢且不負責任,但此刻要奧地利全力應付東線戰事的需要還是一樣強烈。俄羅斯雖然人多,部隊卻是部署在歐洲最大濕地區的前麵——從白俄羅斯綿延到烏克蘭的普裏佩特(pripet)河草原濕地、林間濕地、洪泛區。“集中全力對付俄羅斯,”毛奇從柏林吩咐康拉德,“把(俄羅斯人)趕進普裏佩特河濕地,把他們淹死在那裏。”[15]


    史特勞布上校也抗議運兵到塞爾維亞之事太急迫(他判定“技術上不可行”),要求“寬限數日”,以複位大批火車與四輪馬拉貨車的行進路線。[16]斐迪南大公遇刺後已浪費掉一個月,但此刻康拉德還是同意再浪費一星期。他於七月三十一日宣布奧匈帝國對俄動員,但指定於八月四日開始動員。直到八月二日,他才開始與他的集團軍司令官會晤。時間越來越急迫,奧地利與敵一戰的氣勢逐漸消竭,奧國還在慢慢來。


    在七月三十一日正午俄、德宣布總動員時,康拉德已排定將他一半的兵力運到塞爾維亞,以便與一巴爾幹小國交手,從而陷入一完全可預料到的困境。一如以往,弗朗茨·約瑟夫皇帝完全在狀況外。他向德皇保證,他會把他“大部分”軍隊調去對付俄國,但一如在大部分事物上所見,他完全不清楚細部運作。德國人則不然——認定第二梯隊該在加利西亞穩住奧地利陣地的右翼——因此,當康拉德的真正計劃慢慢揭露,顯示與他於五月時和毛奇似乎約定的方案背道而馳時,德國人大吃一驚。出現這樣的差池,德國人當然也要負部分責任。德國駐維也納武官八月一日驚愕地發現,盡管一九〇八年起國際危機接二連三,毛奇和康拉德卻從未在“如何協調對俄作戰”上達成一致意見。事實上,雙方未敲定任何“密切協議”,隻有粗略的口頭協議。[17]


    康拉德剛若無其事地告訴他的各軍軍長,“盡管俄國介入,但所有指示仍然有效”,這時卻又致電一臉驚訝的史特勞布上校,問是否“能把列為首務的巴爾幹動員改為俄羅斯動員”。不好意思的康拉德,問的是能否把他於星期四下令運到塞爾維亞的五個軍,改於星期五運到加利西亞。史特勞布嚇得往後退;他轄下有一百四十列火車每天行駛在通往加利西亞的七條路線上和通往巴爾幹半島的四條路線上。[18]他整夜不眠不休執行康拉德先前的運輸更動指示,已讓載了第二梯隊頭幾批部隊的一百三十二列運兵火車駛往塞爾維亞。要撤銷最近的操作,幾乎不可能;剛從達爾馬提亞度假回來的史特勞布表示,若一定要這麽做,“火車運行會亂掉,出了事,我承擔不起”。即使能把火車止住,要它們駛回車站,康拉德也知道,要部隊如此離譜地調頭,已然低落的士氣會落得更低。參謀部“俄羅斯群”的主任埃米爾·拉岑霍弗(emil ratzenhofer)少校指出,第二梯隊繼續既定行程,不隻可以省去因矛盾命令而火藥味十足的電報往返,也可以讓部隊鬥誌不致受損:“我們擔心士氣、政治、紀律方麵的損害;若要他們調頭,士兵對他們領導人之專業職能的信心會受挫。”[19]


    已然想要挽救自己戰後名聲的康拉德、史特勞布和拉岑霍弗,如果更有見識,應該擔心奧國在塞爾維亞、俄羅斯潰敗(他們的動員無方是敗因之一),會對士兵的信心有何影響。比起打敗仗,要火車調轉方向根本是小事一樁。後來康拉德聲稱驚訝且失望於奧匈帝國鐵路的死板僵化,但在戰時鐵路歸他統籌運用,而且其實在一九一三年七月(r+b計劃已被賭掉)時,他就知道不會有讓他變通的餘地。他在一九一三年三月告訴皇帝,第二梯隊可在兩戰線之間迅速移動;七月,即在七月危機的整整一年前,他的鐵路專家即很篤定告訴他,那其實辦不到。換句話說,康拉德一開始就該謀定而後動,因為一旦開拔,就很難叫部隊調頭。[20]


    但康拉德從來不是果斷之人。他討厭下決定,因為下決定使他得承擔決定的後果。而且,他從來不是謀定而後動之人,在他的政治生涯裏,在他的私人生活裏,在戰爭裏,都是如此。一如後來他試圖把他的每一次挫敗歸咎於無能外交官或下屬一樣,他試圖把一九一四年的動員失當歸咎於史特勞布和拉岑霍弗。但一如戰場失利得歸咎於他一樣,動員失當也得歸責於他。他在整個七月危機期間拿不定主意,然後不幹不脆地把用兵重點擺在塞爾維亞,最後發現自己犯了個大錯,然後決定把用兵重點再擺回俄羅斯,卻為時已晚,無法挽回他在俄羅斯戰線上已造成的傷害。


    追根究底,康拉德精於表演甚於謀略,而此刻,就在他急欲打消其塞爾維亞計劃時,他表現出仍在貫徹該計劃的模樣。康拉德原打算領軍入侵塞爾維亞,但由於俄羅斯戰線需要他坐鎮,他才不情不願地將塞爾維亞作戰行動的指揮權交給他的死對頭波蒂奧雷克。八月,他增撥一支兵力給波蒂奧雷克打塞爾維亞,但附帶條件:康拉德告訴波蒂奧雷克,第二梯隊隻能供它於多瑙河邊的過渡期(一星期)內“佯動之用”。對於康拉德總是能把事情搞砸的作風,第二梯隊的參謀不以為然地嘲諷道:“希望迅速擊倒塞爾維亞,然後把所有兵力調去對付俄國——隻有這點才能說明最高指揮部為何有這古怪的做法。”康拉德的總司令部(簡稱aok)向毛奇保證,會懷著隻是暫時被削弱的德意誌民族忠誠迅即去進攻俄國。[21]八月二日在陸軍部接見他所指派統領加利西亞三集團軍的三名將領時,康拉德要他們盡快部署他們的部隊,所有欠缺的東西(後備軍人、火炮、彈藥、補給品),隨後會補上。


    這三位驚訝的集團軍司令官拿到康拉德的作戰局給他們的筆記本,還有開拔令:全軍從桑河河口往東南部署到倫貝格、德涅斯特河,丹克爾的第一集團軍在左側,奧芬貝格的第四集團軍在中間,布魯德曼的第三集團軍在右側。照原定計劃,第二梯隊應該推進到布魯德曼集團軍右側,在倫貝格處保衛該集團軍南側,把自己的右翼擺在德涅斯特河邊,借此為對抗俄羅斯蒸汽壓路機的奧軍提供某種程度的保護,結果卻不見蹤影,因為出乎所有人預料的,它仍在駛往塞爾維亞的火車上。布魯德曼集團軍因此暴露側翼,失去掩護,麵對人數居於優勢的俄軍,隻有被包圍的份。[22]


    東部戰線的大戰還未開始,但瞄一眼地圖就可看出,由於康拉德的運籌失當,奧匈帝國會輸掉這一戰爭。八月二日與康拉德開會的情形,令奧芬貝格不安。他說參謀總長正把滋長出雷爾德事件的那種講究隱秘、不透明的參謀文化(軍官圈所謂的康拉德的“日本作風”)注入野戰部隊裏。要率兵開赴俄羅斯的奧地利將領(要前往巴爾幹半島的將領未與會),原以為會上會詳細探討君主國的軍事目標、與德軍的關係、對俄與對塞爾維亞作戰之奧地利軍隊的兵力分配,結果完全沒有。康拉德要會議短短就結束,隻談到每個集團軍要集結的“部署區”。除此之外,他什麽都沒說——沒說部署之後集團軍要做什麽,沒談俄羅斯的動靜,沒談得勝或戰敗後奧地利的計劃。


    這些將領所立即注意到的東西,乃是修正過的部署區。按照r+b計劃,奧地利陸軍要開拔到鐵路所能運到的最東邊處,開拔到加利西亞東部,然後大軍會在那裏定位,早早向俄國發出攻擊。但康拉德於一九一四年三月悄悄修改了計劃,把整個大軍“向後移動”拉回到加利西亞西部。他為何認為這是個好點子,不得而知;奧地利與俄國大軍交手時,唯一的優勢是猝然出手攻擊。把奧地利大軍拉回到克拉科夫(cracow)和桑河,其結果若非給予俄國時間來完成其動員,就是奧軍得步行走過原本可以搭火車穿過的地區。[23]


    康拉德顯然把一切都搞砸;為了打他想打而有勝算的對塞爾維亞之戰,他完全忽視他所不想打、沒有勝算的對俄之戰,從頭到尾不給予具體明確答複,把所有人搞糊塗。他赫然發現隻有八個軍,而非十三個軍,可對付俄國。史特勞布和拉岑霍弗向他保證,八月二十三日前可把少掉的五個軍(第一梯隊的第三軍和第二梯隊的四個軍)弄到加利西亞,但其實到了九月八日時,隻有其中兩個軍踉踉蹌蹌開赴東部戰線就位,而他們來得太遲也太累,即使投入關鍵戰役,也無法發揮戰鬥力,扭轉戰局。[24]


    波蒂奧雷克不知道康拉德部署陡變,因而在八月六日聽到參謀總長坦承第二梯隊不會在巴爾幹逗留,反倒會在鐵路一暢通就開赴俄羅斯戰線時,大吃一驚。但波蒂奧雷克仍抱著希望。在公開場合,他保證會取得“戰術成功”:他會用留給他的兩個集團軍包圍塞爾維亞人。[25]但在私底下,波蒂奧雷克痛斥康拉德背叛。“我不懂最高指揮部怎麽會在決定上有如此突然的改變,”波蒂奧雷克抱怨道,“這大大揭露了這部機器的運作實情。”[26]


    奧匈帝國的動員,要把將近兩百萬人(現役部隊、受過訓練的後備軍人、未受過訓練的後備軍人)集合起來並給予裝備,然後將他們運到不同地方。這部機器不堪動員的負荷,已開始解體。在部隊的集合、給予裝備、部署上,奧匈帝國陸軍比大部分國家的陸軍更費勁。這支陸軍在平時保持少得可憐的兵力,因而在弗朗茨·約瑟夫宣戰時,有四分之三的士兵連製服都沒有。奧匈帝國得找到超過一百五十萬的後備軍人,並給予他們裝備,把他們編成可送到前線的部隊。[27]把未受過訓練的後備軍人招來後,最初,在一百零六個常備團裏,沒有地方安置他們,因而,在奧匈帝國全境的駐地城鎮裏,有數萬男子四處遊蕩數日,甚或數星期,等著發下製服、武器、命令。動員第三天,就有師級部隊,例如在布拉格集合、預定開赴塞爾維亞的第九師,報告如下的亂象:“所有馬鞍都得替換,我們短少兩萬五千份咖啡配給、四萬份醃肉、一千七百公斤烤幹麵包。”在布拉格和德裏納河渡河口之間,部隊在每個鐵路小站都錯過火車,據說是“因為他們搞錯離站時間”。[28]如果他們想趕上錯過的火車,其實用走的也能追上。軍方小心過度,要所有火車的行駛速度都不得超過行駛在君主國最爛鐵路上的最慢火車的速度,因而奧匈帝國運兵火車的平均速度,比腳踏車沒快多少。整體來講,哈布斯堡陸軍花了一個月才將部隊部署到加利西亞和塞爾維亞,遠遠不符r+b計劃中所預想的德意誌民族效率。[29]


    康拉德仍在維也納,渾然不察日益擴散的亂象。八月十五日,他赴申布倫宮晉見老皇帝。康拉德要走時,皇帝說了如下叫人泄氣的話:“上帝許可的話,一切都會很順利,但即使事事都不順利,我也會力撐到底。”隔天早上,康拉德與弗裏德裏希大公在維也納北站搭上早班火車,前往東邊桑河邊的普熱梅希爾要塞,即總司令部的設立處。康拉德在月台上與情婦吉娜難分難舍,拖了好久才上車;他緊握住她的雙手,要她答應與丈夫離婚,“戰後”嫁給他。[30]火車往東行期間,康拉德的政治顧問約瑟夫·雷德利希(joseph redlich)注意到他們所經過之牆壁和火車車廂上的塗鴉:有幅粗糙的素描,畫了隻大猩猩,圖說寫著“一身老百姓打扮的沙皇”;沙皇吊死在絞刑架上,下方寫有文字“俄羅斯人和塞爾維亞人,我們要把他們都打敗”。[31]盡管衰落數十年,奧地利人仍自以為在各方麵都優於俄羅斯熊。


    康拉德試圖從桑河邊的普熱梅希爾督導東部戰線和巴爾幹戰線,力勸波蒂奧雷克不要在少了牛肉、架橋設備、藥、電話這些瑣事上吹毛求疪,該把重點放在打敗塞爾維亞人上。他認定塞爾維亞人會取道烏日采(uzice)攻向薩拉熱窩、黑山人會攻向莫斯塔爾,因此奧地利該先發製人。八月九日,他寫道,“兵敗巴爾幹的後果,絕不是我們所能承受的”。那將使我們顏麵盡失,使那些“搖擺不定的國家”(意大利、希臘、保加利亞、羅馬尼亞)相信該繼續保持中立,乃至加入反奧一方。(康拉德還說,“我剛把保加利亞武官請到我辦公室,告訴他保加利亞如果不立即攻擊塞爾維亞,就是在自取滅亡”。)


    當塞爾維亞人動員完成,二十個奧地利師進抵德裏納河和薩瓦河時,波蒂奧雷克寫了數封長信給維也納的戰爭檔案館館長,其中八月八日那封信寫道:“我會每天把說明我帶兵方法的資料寄給你,讓你在今年冬天寫正史時用。”波蒂奧雷克的自負,乃是未被康拉德亂無章法的動員傷害的少數事物之一。波蒂奧雷克認定戰爭很快就會結束,認定奧國會贏,他會有英雄般的表現。他每天寫給戰爭檔案館館長二十頁的“每日記事”,供未來撰寫正史之用,包括如下的直率陳腐之詞:“司令官戰時、平時的唯一差別,乃是戰時司令官花較多時間坐在書桌後講電話!”[32]這位司令官怎會知道這一點?畢竟他未經曆過戰爭,未帶兵打過仗。


    塞爾維亞人未出兵攻擊,於是,不知道波蒂奧雷克每天和後人寫信的康拉德,八月十四日發文給這位巴爾幹方麵軍司令官,要他在第二集團軍(第二梯隊)完全撤走之前動用第五、第六集團軍渡過德裏納河攻擊:“趁它(第二集團軍)還在,還能在薩瓦河、多瑙河區佯動,利用一番。”乍看之下,康拉德交付波蒂奧雷克的任務似乎再簡單不過。塞爾維亞征集的兵員分成三級,前兩級是年輕男子,第三級是年紀較大者。它能在前兩級裏動員到三十萬人,加上第三級征得的兵員,總兵力達四十萬人。但兵力可觀,武器則不然:全軍隻有三百八十一門急射野戰炮,三級部隊裏彈藥、機槍、步槍都極為不足,影響戰鬥力甚巨。許多塞爾維亞部隊,會有三分之一士兵沒步槍可用。第二級師所擁有的野戰炮,數量隻有第一級師的一半,第三級師則更少。[33]即使肯定要和俄國交戰,奧地利人仍不全然悲觀,原因在此。一九一四年八月光是波蒂奧雷克轄下的兵力,就和塞爾維亞總兵力一樣多,而且還有五千三百萬人口的帝國作後盾,火炮、彈藥都多於塞軍。[34]在維也納,個個信心滿滿,勝券在握,至少認為在塞爾維亞戰線是如此。


    在奧地利努力將康拉德的北方麵軍部署到加利西亞,將波蒂奧雷克的南方麵軍部署到塞爾維亞時,傳來法國戰場頭幾場仗的消息。維克托·丹克爾將軍八月十日才來到波蘭東南部的塔爾努夫(tarnow),在那裏短暫停留,然後前往熱舒夫(rzeszow),在那裏他注意到他的第一集團軍什麽都缺。[35]奧芬貝格將軍回到他位於桑河邊的第四集團軍後,抱怨奧地利居民出乎意料地敵視:“在雅羅斯勞(jarolsau)、多布羅米爾(dobromil)、拉瓦魯斯卡(rawa-ruska)等地,不可靠分子太猖狂。”不可靠分子主要是烏克蘭教士和小學老師這些親莫斯科人士,他們把奧地利部隊的駐紮地點和兵力泄露給俄國人。康拉德下令狠狠肅清這些“敵對分子”。煽動者和叛徒一律立即槍斃或吊死。這想必喚醒了自我感覺良好的奧地利,因為這地區的烏克蘭人過去一直是奧匈君主國最忠心的子民。[36]


    德軍挺進速度快過康拉德的奧軍,但德國七個集團軍在法國的死傷,令德國人震驚。法境德軍兵分兩路,一路在梅斯(metz)和佛日山脈(the vosges)之間作戰,另一路取道默茲峽道(meuse defile)攻向巴黎。兩路軍在各戰場激戰,慘烈程度令德國人大吃一驚。已有數個部隊遭從掩蔽陣地裏發出的法軍炮火整個殲滅,而每次法軍攻擊,德軍也回敬以猛烈炮火予以殲滅。兩軍都以為這場戰爭會像普法戰爭那樣,出現巨大但應付得了的死傷,以及猝不及防的側翼包抄,但這一次,殺戮威力屬於工業級,熱兵器一開火一下子就是一大群人倒地,而且兵力龐大到不可能遭從側翼包抄的部隊,被逼入壕溝固守。德國軍官抱怨,在這場由火炮推動的“機器戰爭”中,勇武英雄無用武之地。[37]有位德國騎兵軍官哀歎這新時代:“這些戰場曾是羅馬-哥德軍團與阿提拉的騎士廝殺之地,如今,在這些地方,隻有從數裏外看不見之處、不知何人發出的致命炮火。”[38]


    在白俄羅斯尚未經受血之洗禮的俄軍總司令部,仍然一派樂觀。沙皇的堂叔尼古拉大公(grand duke niki),戰前任騎兵督察,這時擔任俄羅斯帝國軍總司令。他一派輕鬆地談到要吞並哈布斯堡王朝的加利西亞,要把俾斯麥的帝國打回不會傷人的原形:“德意誌帝國必須消失,必須分割為林立的小國,屆時每個小國會怡然自得於自己小小的王廷。”在俄軍總司令部,有個外交部官員向群集的將領開玩笑道:“你們軍人該高興我們替你們安排了這樣一場美好的戰爭。”有位將領回道:“那會不會真是這樣一場美好的戰爭,我們拭目以待。”[39]  <hr/>


    [1] gunther e. rothenberg,<i>the army of francis joseph</i>(westfayette,in:purdue university press,1976),177.


    [2] charles emmerson,1913(new york:public affairs,2013),115.


    [3] alfred knox,<i>with the russian army 1914-17</i>(london:hutchinson,1921),1:xvii.


    [4] service historique de l’armée de terre,vincennes(shat),ema,7n 846,2ème bureau,rome,april 13,1916,col. fran?ois,“cohesion de l’armée austro-hongroise.”


    [5] georg markus,<i>der fall redl</i>(vienna:amalthea veg,1984),43.


    [6] shat,ema,7n 846,may 14,1917,“armée autrichienne”;rothenberg,<i>army of francis joseph</i>,113-114,173-174,182;alfred krauss,<i>die ursachen unserer niedege:erinnerungen und urteile aus den weltkrieg</i>,3rd ed.(munich,1923),90-91.


    [7] rothenberg,<i>army of francis joseph</i>,159.


    [8] kriegsarchiv,vienna(ka),milit?rkanzlei franz ferdinand(mkff)202,vienna,winter 1910-1911,brosch,untert?nigstes referat;?sterreichischen bundesministerium fur heereswesen und vom kriegsarchiv,<i>?sterreich-ungarns letzter krieg 1914-18</i>,ed. edmund ise von horstenau(vienna:veg milit?twissenschaftlichen mitteilungen,1931-1938),1:173;niki n. golovine,<i>the russian army in the world war</i>(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31),34.


    [9] rothenberg,<i>army of francis joseph</i>,159.


    [10] annika mombauer,<i>helmuth von moltke and the origins of the first world war</i>(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1),114.


    [11] scott w.ckey,<i>the rebirth of the habsburg army</i>(westport,ct:greenwood,1995),152;rudolf jerabek,<i>potiorek</i>(graz:veg styria,1991),100-101;rothenberg,<i>army of francis joseph</i>,158;mombauer,<i>helmuth von moltke</i>,81.


    [12] norman stone,“moltke-conrad:rtions between the austro-hungarian and german general staffs 1909-1914,” <i>historical journal</i> 9,no. 2(1966):205-208.


    [13] graydon tunstall,<i>blood on the snow:the carpathian winter war of</i> 1915wrence:university press of kansas,2010),15;general josef von sturgkh,<i>im deutschen grossen hauptquartier</i>(leipzig:paul list,1921),23,159.


    [14] graydon tunstall,<i>nning for war against russia and serbia:austro-hungarian and german military strategies 1871-1914</i>(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3),148,170,174wrence sondhaus,<i>franz conrad von h?tzendorf:architect of the apocalypse</i>(boston:humanities press,2000),145-146.


    [15] winston s. churchill,<i>the world crisis:the eastern front</i> (london:thornton butterworth,1931),137


    [16] “eisenbahntechnisch nicht durchzufuhren.” stone,“moltke-conrad,” 219;mombauer,<i>helmuth von moltke</i>,102-103.


    [17] norman stone,“hungary and the crisis of july 1914,” <i>journal of contemporary history</i> 1,no. 3(1966):163-164;stone,“moltke-conrad,” 217;rothenberg,<i>army of francis joseph</i>,173.


    [18] <i>?sterreich-ungarns letzter krieg 1914-18</i>,1:12-13.


    [19] norman stone,<i>the eastern front 1914-1917</i>(london:penguin,1998[1975]),76-77;norman stone,“die <i>mobilmachung</i> der ?sterreichisch-ungarischen armee 1914,” <i>milit?rgeschichtliche mitteilung</i>,1974,70-71.


    [20] graydon tunstall,“the habsburgmand conspiracy:the austrian falsification of historiography on the outbreak of world war i,” <i>austrian history yearbook</i> 27(1996):192-193.


    [21] rothenberg,<i>army of francis joseph</i>,179.


    [22] ka,b/3(dankl):5/1,tagebuch(1),aug. 2,1914.


    [23] moritz freiherr von auffenberg-komarow,<i>aus ?sterreichs h?be und niedergang:eine lebensschilderung</i>(munich:drei masken veg,1921),265;tunstall,<i>nning for war</i>,176-177;sondhaus,<i>franz conrad von h?tzendorf</i>,135.


    [24] sondhaus,<i>franz conrad von h?tzendorf</i>,147;rothenberg,<i>army of francis joseph</i>,179.


    [25] ka,b/1503:6,aug. 12,1914,sarajevo,potiorek to conrad.


    [26] stone,<i>eastern front</i>,77.


    [27] shat,aat,ema,7n 846,paris,march 3914,“organisation de l’armée austro-hongroise sur le pied de guerre.”


    [28] ka,neue feld akten(nfa)528,9 id,“intendanz der k.u.k,9.i-t-d,26 juli-8 dez. 1914.”


    [29] stone,<i>eastern front</i>,78-79.


    [30] sondhaus,<i>franz conrad von h?tzendorf</i>,152;josef redlich,<i>schicksalsjahre ?sterreichs 1908-19:das politische tagebuch josef redlichs</i>(graz:veg b?u,1953),1:247.


    [31] redlich,<i>schicksalsjahre ?sterreichs</i>,1:247.


    [32] ka,b/1503:6,sarajevo,aug. 8,1914,potiorek to gdi emil woinovich.


    [33] james m.b. lyon,“‘a peasant mob’:the serbian army on the eve of the great war,” <i>journal of military history</i> 61(july 1997):483-484;hew strachan,<i>the first world war</i>,vol. 1,<i>to arms</i>(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343;joseph sch?n,<i>sabac!</i>(reichenberg:heimats?hne,1928),12-13.


    [34] lyon,“peasant mob,” 501.


    [35] ka,b/3(dankl):5/1,tagebuch(1),aug. 10,1914.


    [36] ka,nfa 1372,11. korps kdo,lemberg,aug. 14,1914,“abschiebung unverl?sslicher elemente.”


    [37] haus-,hof-,und staatsarchiv,vienna(hhsa),politisches archiv(pa)i,837,munich,aug. 19 and oct. 8,1914,vélics to berchtold.


    [38] hhsa,pa i,837,munich,oct. 8,1914,vélics to berchtold.


    [39] sean mcmeekin,<i>the russian origins of the first world war</i>(cambridge,ma:belknap press,2011),22;knox,<i>with the russian army</i>,1:4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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