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道:"咦?原來強巴少爺以前就常遇到狼啊。怪不得看到它們毫不懼怕。"


    卓木強巴冷峻地道:"是啊。我告訴過你的,以前喜歡和動物們說話。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了,在我家鄉附近大多是高山深林,其實那裏的狗是很少的,與我聊天的小朋友們——大多是狼。難道你忘了嗎?與狼同居的戈巴族人,就在我家鄉更西的深處。"


    這時,三匹狼中的一匹反向朝北邊奔去,不一會兒,就用嘴叼來一根骨頭,來到卓木強巴麵前,昂揚地望著他。張立驚訝地道:"這……這是什麽意思?"


    卓木強巴微笑著又蹲下身去,輕輕地道:"是作為交換的禮物嗎?謝謝。"他毫不畏懼地,伸手從狼嘴裏拿下了那根約四五寸長的骨頭,並放進了貼在胸口的口袋。灰狼又一次發出低沉的聲音,但這次連張立都能聽出,灰狼的聲音裏多少含著得意,或者說,那是灰狼的笑聲,他也忍不住笑了。張立強烈地感到,卓木強巴與狼之間,有著一種一見如故的情感,他再次發現,那冷酷得讓人難以接近的卓木強巴,卻願意與狼做朋友。"僅僅是因為從小便是朋友嗎?恐怕不隻如此吧?"張立幽幽地想著。


    卓木強巴收好禮物,緩緩地伸出手去,準備撫摸灰狼的頭,那匹狼半眯著眼,似乎也沒有拒絕的意思,就在卓木強巴快觸碰到狼時,他們麵前的灰狼突然豎起了耳朵,好像在聆聽什麽,卓木強巴也就收回了手。那灰狼再次仰起頭,嘴裏發出"嚶嗚"之聲,眼裏還是帶著那種渴望的神情,如同道別般,掉頭回走,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和同伴叼著那塊皮料,朝大馬熊逃走的方向追了過去。


    張立道:"這是怎麽回事?說走就走了?"


    卓木強巴看著消失在大馬熊消失的方向裏的灰狼三兄弟,有一些失落與傷感,喃喃道:"不知道,或許還沒取得它們的信任吧。"他心道:"隻能祝你們一路平安了,我的朋友。"


    張立突然道:"你聽!"


    空曠的荒原中傳來一種熟悉的聲音,那是人類文明創造出的聲音。卓木強巴一驚,沉聲道:"是汽車的引擎聲。我們被發現了嗎?"


    張立卻興奮道:"不是的!那不是悍馬的引擎聲,而且,也不止一輛車,我們有救了!"他眼睛紅了。


    卓木強巴帶著愧疚再次望了望灰狼三兄弟消失的方向,低聲道:"原來是這樣啊。"


    三輛三菱車組成的車分隊出現在張、卓二人的視野內,中國的國旗在陽光下閃光熠熠,二人拚命地揮手,大聲喊話,張立也將那半截皮大衣脫下來,大力招展著。


    小分隊隊長羅文虎拿出對講機聯絡道:"對,這裏是第一分隊,我是旗艦。我們在可可西裏湖以北十公裏發現三名遇險者,其中一名女孩病得很重。對,我準備送他們回大本營,好的。"


    可可西裏湖畔,大本營的旗幟上寫得分明"中國可可西裏科學考察隊",卓木強巴和張立接受了簡單的檢查,留在營帳裏,唐敏則被送進了醫療營帳,由隨隊專業醫務人員檢查去了。不一會兒,外麵有人道:"隊長回來了。"一人掀開帳篷走了進來。


    此人一臉絡腮胡,就像眼睛下麵掛了一把拖把,鷹鼻鷂眼,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他抖動著胡須上的冰淩渣子,詢問道:"你們……盜獵的?"


    卓木強巴和張立一齊搖頭。"旅遊探險的?"又是搖頭。


    "難不成和我們一樣,是來科考的?"還是搖頭。"那你們來幹什麽!"聲音提高了八度。


    卓木強巴道:"我們,來找一個救護站,叫……叫雷克塔格救護站。"


    "咦?"那隊長奇怪道,"你們從哪裏過來的?"


    張立低聲道:"治多朝西……"


    "混賬!"那隊長突然怒罵道,"你們沒地圖嗎?治多往西!你們兩個人長得人高馬大的,沒腦子啊!三個人一輛車,就想橫穿可可西裏!你們當這裏是什麽地方?以為這裏是遊樂場啊!沒死就算你們萬幸!"那隊長把貼在帳裏的青海省地圖一把扯下來,鋪在卓木強巴他們前麵,用手狠狠地畫過去,重重地敲擊道,"這麽大一根線,你們都是瞎子看不見嗎?從治多出來,沿青藏鐵路或青藏公路,都是很容易就到了格爾木,那裏有可可西裏最外圍的自然保護站格爾木保護站,到了那裏,自然有人告訴你們去雷克塔格的路該怎麽走。你們卻要這樣橫著走!我告訴你們,就連我們,也不敢這麽橫穿過來,誰帶路的?是誰帶的路?"


    卓木強巴長這麽大,還從來沒被人這麽嚴厲地說過,不過這次命是人家救的,他隻得忍氣吞聲,指了指醫療帳篷。"啊!那個小丫頭!"隊長的氣更是不打一處來,"你們兩個大男人,聽一個小丫頭的?搞什麽搞!"


    張立喃喃道:"她說她來過……"


    "她說她來過!誰開車的?是不是你!"被隊長指著,張立低下了頭,"我說你動不動腦子的?你是司機,怎麽也該了解一下地形地圖啊,聽一個小丫頭片子的,你難道就不知道,他們兩個的命,全都在你這個司機身上呢!"又是一通臭罵。


    "走,跟我去醫療處。"隊長又狠狠剜了張立一眼,"看看你做的好事!"


    巴根醫生是蒙古族人,隨隊科考已有五年曆史,看見隊長進來,輕輕喊了聲:"胡楊隊長。"


    "嗯。情況怎麽樣?"


    "不好,高熱四十度,呼吸和脈搏都很急,顏麵和四肢有了輕度水腫。看來是疾病以後身體不適而引起了高原反應。她算比較幸運的,要是再拖上三四個小時,鐵定沒救。我們這裏缺乏必要的醫療設備,而且這裏海拔過高,我看她需要馬上回到救護站。"巴根搖晃著圓圓的腦袋道,那戴圓眼鏡的小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神情十分焦慮。


    "巴根醫生,你來看看吧,馬立雲和張常貴兩個人吐得很厲害。"外麵又有人在喊了。


    骨笛


    巴根醫生從帳外回來,道:"隊長,那兩個家夥也有高原反應了,吃過的藥物似乎沒有效果。"


    胡楊隊長鐵青著臉,想了想道:"好,就這樣,馬上派一輛車,把他們三個人都送到救護站去。小劉留在這裏就可以了,你送他們三個回去,一路上小心些。"


    小劉是參加科考隊的自願者,醫大研究生,一路上都跟著巴根醫生了解高原救護,巴根走了就隻剩下他一名醫護人員了。巴根道:"好吧,那我跟小劉交代一下。"


    卓木強巴道:"我也要去。"


    胡楊破口大罵:"你沒病沒傷,身體壯得跟犛牛一樣,你去!去幹什麽!我們一輛車隻能載四個人,如今加上司機,都已經超員了,車上還要裝必需的食品和備用油。你去坐哪裏?車頂啊!你們兩個,給我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裏!"


    卓木強巴不甘心道:"我……我可以開車啊。"


    胡楊眼睛一瞥,問道:"你認識路嗎?"他掃了一眼滿臉無奈的卓木強巴和張立,又道,"過段時間,補給車隊回去的時候你們再走!"


    胡楊一走,張立滿腹委屈道:"這算什麽嘛,把我們當做盜獵分子來對待啦!我的證件不是早給他們看過了嘛!"


    "噓……"一個年輕瘦高個從外麵進來,他剛幫忙把唐敏抬到車上,低聲道,"別那麽大聲,我們隊長就是這樣,非常的野蠻,這裏誰沒被他罵過。在這裏,你千萬別做錯什麽。"


    卓木強巴聽到汽車發動聲,走出帳篷,長久地望著變小的越野車,喃喃道:"他們走了。"


    那瘦小夥安慰道:"放心吧,我去救護站看過,那裏的醫療設備很齊全的。你女兒會沒事的。"


    "哼。"張立忍著沒笑,卓木強巴隻感到耳根子有點熱,那小夥子瞪著一雙大眼道:"怎麽?我說錯什麽了嗎?"


    張立道:"沒有沒有。對了,你是……"


    "啊,我叫劉廣,飛人劉翔的劉,廣州的廣,叫我小劉就好。以後你們的身體健康就由我來負責了。"劉廣有一米七左右,一張略帶稚氣的臉已被凍得紫紅紫紅的。


    卓木強巴道:"小劉,這附近有可可西裏巡山隊嗎?"


    劉廣道:"這裏沒有,他們不會這麽深入可可西裏腹地,環境太惡劣。他們在保護站附近一帶活動,每年隻在藏羚羊產羔期才冒險進入這幾個有名的產羔聚集地。所以通常這個時候,科考隊遇到的大多是盜獵分子,沒想到你們會冒冒失失地闖進來。對了,聽他們說,你們看見了人熊,是真的嗎?"


    張立便原原本本把他們車毀後的經曆複述了一遍,說到險要處,小劉的兩眼直冒光,遠比張立更為興奮,不住地發問。聽完,小劉頗為失望道:"我們從庫塞湖過來,一直走了五六天了,除了看見幾頭犛牛的死屍枯骨,別的什麽都沒有看到。那些動物看見大群的車隊經過,都遠遠地躲了開去。"


    張立安慰道:"以後會看到的。啊!"他友好地拍拍小劉的肩膀,突然感到手心有些痛,輕輕喚了一聲。


    小劉抓住張立的手掌,說道:"等一等。"他輕輕揭開張立的手套,竟然揭不下來。他透過縫隙一瞧,說道:"裏麵全是凍血啊,快來,我要給你處理一下。"


    張立的手套被剪開,才發現,他的雙手都被磨破了,血滲出來後又凍上,手與皮手套已經粘在了一起。張立回憶著,應該是與悍馬飆車時磨破的,竟然一直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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