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啥判?”陳金疑惑的問道。


    幾個哥們兒的頭都擠到了我臉前麵,我不耐煩的揮著手說道:“少扯淡了,趕緊的把人先弄走。”說著話,我忍著腳步傳來的劇烈疼痛,伸手抓住常雲亮的一隻胳膊,咬牙站了起來,使勁往起拽他。陳金也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伸手幫我拽住常雲亮的胳膊。


    兄弟們也都暫時把害怕給甩到了腦門兒後麵,伸手你拉我拽的將常雲亮弄了起來,扶著常雲亮搖搖晃晃的身體,我招呼道:“薛誌剛,趕緊的,背著雲亮。”


    “哎。”薛誌剛毫不猶豫,鬆開手躥到常雲亮前麵,背對著常雲亮曲腿彎腰。我們幾個人手忙腳亂的幫襯著把常雲亮架到了薛誌剛的背上,薛誌剛身高體闊,背起常雲亮就走。我急忙喊道:“郭超,劉賓,漢強,你們仨趕緊跟著把他送回去。”


    “好好,可你倆呢?”常漢強答應著,又有些擔憂的看向我和陳金。


    “別管我們倆,你們趕緊走。”陳金明白我的意思,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同時警惕的看向奶奶廟。


    他們幾個不好再說什麽,急匆匆擁著薛誌剛和常雲亮往前街走去。


    奶奶廟裏的那幾個老太太似乎也從震驚中清醒了過來,掏出火柴點燃了廟內的燭火,廟內香煙依然繚繞,霧氣朦朧,看不清楚廟內景象。外麵的陰風刮得旗子獵獵作響,卻再不往廟內卷入。隻是……那幾個老太太在點燃了蠟燭之後,竟然都緩緩坐倒在地上,倚著泥像的台子和供桌閉上了眼睛。


    這讓我和陳金更加吃驚和恐懼了,就聽胡老四語氣有些無奈和沮喪的說道:“這事兒我答應你,三天時間。”


    我們倆實在不知道現在該做啥,看看胡老四,又瞅瞅奶奶廟,卻吃驚的發現,奶奶廟四圍竟然升騰起一股股黑色的氣體,其中夾雜著淡淡的腥臭氣味兒,稍後,奶奶廟整個兒竟然朦朧起來,好似飄蕩蕩懸浮起來一般,甚至還在不斷的扭曲著,內部的燭火依然昏黃的散射出來,那幾個老太太歪倒在裏麵昏迷著。可是,這一切看起來,便如同水中倒影或者說是幻境一般,那麽的不真實,那麽的虛無飄渺。


    怪異的說話聲漸漸的低落,消失,天地間唯剩下冷風吹起廟門上的旗子時的獵獵作響,還有冷風在半空中的呼嘯聲。


    胡老四轉過頭來看著我們倆,淡淡說道:“孩子們,回家吧。”


    不知道為什麽,此時的胡老四看起來再不像平時那般惹人討厭,反而讓人覺得無比慈祥和藹。陳金指著奶奶廟說道:“可是,可是那幾個老太太,她們都昏倒了。”


    “沒事兒,她們一會兒就醒了,有些是不該她們看到的,所以不能讓她們看到。”胡老四有些疲累的說了這麽一句像是禪語似的話,說完便轉過身,身形駝了下來,異常疲憊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那常雲亮有事兒沒?”我大聲問道。


    胡老四怔了一下,淡淡說道:“我會盡力不讓他有事兒的,放心吧。”說完,胡老四頭也沒回,就那麽蹣跚著腳步走進了漆黑的夜色中。


    十字街上,空無一人。電影機孤獨的擺放在那張大方桌子上,徒勞的嗡嗡響著,一側那一百度的大燈泡格外的亮。電影早已經放完了,寬大的幕布上白晃晃的,被冷風吹動,飄飄忽忽,白色的方形大光斑隨著幕布的翻動扭曲著,像極了喪事兒上掛在靈堂上空的白幌子。


    回頭看看,奶奶廟已經恢複了先前的模樣,陰森森,鬼淒淒。昏黃的燭火在廟內晃動著,光線極不穩定,煙霧透過窗欞和門口鑽出來,隨即消散在冷風之中。廟門上的旗子還在風中擺動扭曲著,呼啦啦的響著,像是在手舞足蹈的嘲笑我們這些個世俗的凡人,膽敢衝撞神靈之威,真是愚蠢加魯莽。


    “銀樂,咱們現在去哪兒?幹啥?”陳金很平靜的問道,語氣聽不出一點兒的害怕與緊張。


    這不是廢話麽?我心裏想著,嘴裏吐出兩個字兒:“回家。”說完,我踮著疼痛的右腳,腳一瘸一拐的往通向後街的巷子裏走去。


    “等等。”陳金瘸著腿追上我,一邊兒走一邊說道:“我跟你一塊兒睡去,出來的時候就跟俺娘說了,今兒晚上睡你們家。”


    “噢。”我點了點頭,也沒再說話。不管是陳金害怕不敢獨自回家,還是他真就想來我們家睡一晚上,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心裏還害怕著呢,先前是憤怒那邪物侵擾我們兄弟,慌張擔憂著常雲亮,又怒火衝頂不顧一切。到後來那就純粹是死撐著麵子了。這下有個做伴兒的一塊兒走回去,豈不大善乎?況且,以我的為人,一會兒還得到東渠邊兒上等會兒人家劉賓,那小子膽小如鼠,再加上今天晚上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兒,讓這孩子自己回家,還不把他嚇死啊?


    可我送劉賓回家去,再在他們家門口看一場貓蛇大戰麽?萬一再有個鬼打牆出現,把我和劉賓倆人都給攔住了怎麽辦?再說了,誰送我回家去?


    走夜路,還是得有個伴兒,心裏踏實啊。


    夜深人靜,冷風嗚咽,寒意襲心頭;街黑燈瞎,心神不安,隻欲把上蒼求。


    是的,必須得承認,當時我真害怕,心裏不斷的在暗暗的祈禱著,希望那居於九天之上的神仙們,或者是我那位老祖宗,可得保佑保佑我趙銀樂,千萬別讓那該死的東西把我給害了啊,要不……您把那邪物變成個正常人跟我打一架,立下生死狀都行啊。這該死的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不好下手對付不是?


    現在想起來那天晚上往回走,覺得當時我們倆就像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傷兵,互相攙扶著,互相依靠著,不僅僅是身體上,還有心靈上互相壯著膽兒鼓勵著,一瘸一拐的行走在漆黑的巷子裏,行走在彷徨和疑慮中,還有那對之後可能還要發生的事情的恐懼擔憂。


    第38章 我該怎麽辦?


    這道梁子,我們和奶奶廟,或者說是和那些個老太太們,算是結下了。


    不知誰家的公雞高聲啼叫,引得村裏的公雞們全部扯著嗓子打起了鳴,將我從睡夢中吵醒,我睜開眼睛,隔著窗戶往外望去。窗外,夜色微明,冷風將院裏幾棵榆樹上幹枯的枝椏吹動,呼啦啦亂響,像是經受不住冷風的摧殘,痛苦的呻吟哀嚎著。


    拉動綁在床頭的燈繩,燈亮了。伸手從椅子上拿起陳金的褲子,從兜裏掏出煙和火柴,點了一支抽上。


    眯著眼看了看床上,郭超微睜了下眼,嘟噥出幾個聽不清楚的字兒,大概是認為天還早著吧,又閉上了眼睛沉沉的睡去;劉賓和陳金倆人睡得很是香甜,輕微的打著鼾。唉,昨晚上我和陳金倆人本來是走到東渠邊等劉賓的,那小子膽兒小,得把他送家裏去。結果吧,郭超那小子也害怕不敢獨自回家,和劉賓倆人做伴兒,趕上我和陳金倆膽兒大的,他們就著急忙慌的非要跟著去我家,我也不好說什麽,還能咋地?四個人擠唄。


    畢竟發生了如此詭異可怖的事情,我們心下裏安省不下來,擠到床上鑽在被窩裏商量著該咋辦,結果嘮了大半宿,也沒嘮出個子醜寅卯來。最後還是陳金一句話:“去他娘的,該死鳥朝上,事情老子幹了,愛咋咋地吧,睡覺。”


    得,是這麽個理兒,劉賓和郭超倆人心裏再害怕,可也沒招不是?所以也隻能忐忑不安的睡下了。


    俗話說千金難買黎明覺,可為什麽他們三人就睡得這麽香甜,睡得這麽沒心沒肺,而我醒來後卻睡不著了呢?我有些惱怒且嫉妒的看了他們三人一眼,唉。


    大概用福禍相依這個詞來形容昨晚上發生的事情,是最恰當不過了吧?確立了和雅文的關係,還親了嘴兒,按說這足以讓我興奮好一陣子了。可倆人親熱完之後,偏偏在廟門口就遇上了那麽一檔子事兒,這他娘的不是存心給咱添堵麽?我越想心裏是越著急,那火氣蹭蹭的漲,倆胳膊甩在被窩外麵也不覺得冷了,狠命的抽著煙,屋子裏被我弄得烏煙瘴氣、雲山霧罩。


    事情發展到如今這樣的地步,還有轉圜的餘地麽?


    很明顯,不可能再達成胡老四那所謂的什麽和平談判了。奶奶的,不管它奶奶廟裏是個什麽東西,無論它又想如何坑害我們、要求何種條件,胡老四可以妥協,可以服軟,而我們不能,因為陳金那狗脾氣絕對不會妥協,所以我也不能,這是麵子問題。


    可我們又該如何對付那看不見摸不著的邪物呢?胡老四是這方麵的專家,這老小子都他娘的不敢跟邪物硬碰硬,還指望著好言好語的談判,我們這幫年輕小夥子能怎樣?那家傳之寶《異地書》的殘本裏就隻有丁點兒介紹邪物的字眼兒語句,也沒說怎麽去幹掉邪物,還是不行啊。


    一支煙很快抽完,我又接上了一支,繼續吞雲吐霧,皺眉思考著。


    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可我們對那廟裏的邪物根本就不了解,若非這幾日來發生的一係列事件,我壓根兒就沒往這方麵想過。這個該死的廟宇是從何而來?為何而建?難道真就是邪物迫害村民,然後借此要挾村民為其建廟?供奉它?可問題是,這邪物那麽大本事,要供奉幹啥?換作是咱們來想的話,神功在手,天下我有,又何必來這個破舊的農村享受些微薄的供奉呢?難不成,這些邪物,亦是極要麵子的物事,尋求供奉,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麽?


    《異地書》裏寫著,邪孽異物尋求人的信仰和供奉,通俗說就是人的精氣神兒,得以長久存在,這應該是正確的答案。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為什麽廟裏供奉的牌位怎麽就那麽的冠冕堂皇?難不成這也算是婊子立牌坊?而且,這廟裏供奉的牌位竟然還換名呢,奶奶廟就奶奶廟吧,現在非改成什麽玄母娘娘,我讀過《西遊記》,看過《封神榜》,奶奶的還就是沒聽過什麽玄母娘娘這位大神的名號。如果單單是這一例也就算了,我家巷子口那個老爺爺廟,現在也改名了,說是啥玄武大帝,四神獸的名號都出來了,感情裏麵供奉的就是頭畜生。扯淡不是?原先裏麵的牌位明明是人家周公啊,就是古時候會解夢的那個神棍。


    全亂套了!


    所以說咱根本就毫不知曉敵人的底細,更別說戰勝人家了。


    即使如此,我倒也不至於太過悲觀,毫無信心。因為直到現在,我和陳金還沒有受到過邪物的迫害,這絕對不是運氣的問題,而是,我和陳金倆人自身的原因。


    幾次事件中,我和陳金是絕對的主力絕對的罪魁禍首,那邪物要報複要坑害,我們倆肯定是首選攻擊目標。既然邪物不坑害我們倆,那至少說明了一點,邪物對我們倆有些……畏懼或者說是忌諱?嗯,應該是這樣。


    那麽,我們哥倆就沒什麽好怕的了,可以跟丫死磕。


    但是其他幾個哥們兒呢?禍事已經開始逐一降臨在他們的頭上,我和陳金倆人,總不能就這麽拿著兄弟們的安危來發泄自我的憤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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