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四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大概是不屑與陳金一般見識,或者是不想和我們說起這些邪事兒吧,隻是問道:“你們一幫人這是要去幹啥?”


    “關你屁事兒!”陳金一點兒禮貌都沒有,張嘴便罵罵咧咧。


    “少放屁!嘴巴咋那麽髒呢?”我罵了陳金一句,人家胡老四這麽大歲數了,前些日子雖然在某些事情上和我們有過分歧和爭吵,可事後想想,畢竟大家都沒有壞心眼兒,所以我覺得沒必要對人家胡老四多麽多麽的看不慣,我微笑著拎起手裏的一個黃狼夾子,回答道:“這不,今天我們幾個剛弄了幾副黃狼夾子,準備去楊樹坡那兒套幾隻黃狼子,賺倆錢兒花花。”


    “楊樹坡?”胡老四似乎有些吃驚,想了想才淡淡說道:“到那兒下了夾子之後,你們都鑽到那個太歲廟裏頭歇著,能擋風,裏麵有一些幹柴和,點一堆火還能取暖,萬一有什麽髒東西,也不會去太歲廟裏招惹你們。”


    我想除了陳金之外,我們幾個人聽了胡老四的話心裏都顫抖了,怎麽就又跟廟扯上了啊?那個太歲廟我們都知道,就在楊樹坡東側坡下麵,年久失修,破爛不堪,不過雖然破舊,但是窗戶、門、供桌香爐什麽的倒是物件齊全,聽說每逢澆地的時候,有些村民家的田地輪到晚上澆灌,如果自家田地距離太歲廟不遠的話,多半都會到太歲廟裏歇著。


    胡老四跟我們說完這些話,又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出來,扭頭慢慢的往村裏走去。


    “什麽他娘的髒東西,奶奶廟老子都敢砸,還怕個屁啊!”陳金罵罵咧咧,感覺自己這樣很有麵子。


    我說:“少廢話了,走吧,早點兒下了夾子,咱們就踏踏實實的在太歲廟裏等著天亮吧。”


    除了我和陳金以外,其他幾個兄弟都有些猶豫不決了,剛才胡老四那話裏有話啊,難不成楊樹坡那地方真的去不得麽?是啊,韓澤林他明知道那邊兒黃狼子多,怎麽自己就不去呢?恐怕膽小害怕是假的吧,隨便在村裏拉幾個朋友,隻要舍得給錢,能沒有人願意陪他一塊兒去?


    我和陳金走了幾步回頭一看,他們幾個還在原地待著沒挪地方呢,陳金有些惱怒的喊道:“我說,你們傻站在那兒等啥呢?”


    被他這麽一喊,幾個人才磨磨蹭蹭的拖著腳跟了過來。


    “金子,銀樂,要不……要不咱今晚就別去了吧,瞧這雪下的越來越大了。”劉賓搓著手哈著熱氣說道。


    我扭頭瞪著他說道:“去去,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又不是誰逼著你跟來的。”


    劉賓看了看哥兒幾個,發現沒人和他一樣提出回家,隻好尷尬的笑了笑,跟著我們走了,現在讓他自己回家他都不敢。


    楊樹坡距離水泵房大概有三裏地,也是我們村耕地最西北麵了,方圓大概也就是一裏地多點兒。坡上麵樹木繁茂高大,雜草叢生,墳塋墓碑到處都是。也正是因為楊樹坡上埋葬了太多的人,有著許多家族的祖墳,所以這裏一向很少被人打擾。前些年農村轟轟烈烈的開荒運動,河堤下河岸邊兒,能開墾的地兒基本都種上了農作物,楊樹坡這麽一大塊兒土質肥沃的地方,卻沒有人來開墾。


    我個人認為大概還有一個原因導致了村民不在這裏開荒,因為楊樹坡下有個太歲廟,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雪花越飄越大,田野裏已經被覆蓋上了厚厚的一層潔白,放眼望去,雪幕的盡頭是黑漆漆的天空,偶有村落中透出的點點燈火,點綴著這個祥和安寧的夜晚。


    楊樹坡就在前方不遠處了,那些高大的樹木已經披掛上了銀裝,冷峻的聳立在夜色當中,起伏不平的雪地上,是一座座墳墓安靜的臥在白雪下。可我怎麽看都覺得那些藏在積雪下的墳墓,此刻倒像是一個個暗藏的碉堡,讓許多未知的事物躲藏在其中,暗暗的監視著我們這些人的一舉一動。


    到了太歲廟的時候,我提議道:“走,到廟裏歇會兒,拾掇拾掇東西,再去下夾子去。”


    陳金一馬當先走到了廟門口,吱呀一聲推開了陳舊的廟門,裏麵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我打開手電筒向裏麵照著,然後和陳金倆人同時踏入了廟中。


    正如胡老四所說,廟裏的一應物事齊全,正對著門口的牆上粘著一張陳舊泛著黑黃色的畫,畫著一個慈祥的老頭兒摟著個酒葫蘆坐在樹底下看風景,應該就是太歲它老人家吧?畫像的下麵是供桌,桌上麵擺放著一個小小的香爐,兩個燈台,燈台上竟然還留有兩截沒燃盡的蠟燭,供桌的兩旁擺放著兩把老舊的椅子,一條板凳,四下裏看看,東牆根兒堆放著一些柴禾、兩捆稻草,門口有一個大火盆,裏麵還留著燒過的木頭炭灰。手電筒往房梁上照了下,梁木間垂掛著大大小小、破破爛爛的蜘蛛網,有幾根兒穿木因為時間長了,從中折斷,導致了房頂裂開了幾道細小的縫隙。


    點著燈台上的蠟燭,我和陳金這才招呼兄弟們進來,他們依然是有些膽怯,表情緊張的四下裏觀望著,生怕某個黑暗的角落裏會突然竄出個什麽東西來。


    第57章 風雪楊樹坡(一)


    關上廟門,拿出一應的工具檢查,拾掇,弄齊整了,把酒和花生放到供桌上,在火盆裏點了堆火,不一會兒廟裏麵就暖和起來。


    搓著手烤著火,一袋煙的功夫後,我站了起來,拎起夾子說道:“天不早了,準備行動吧!”


    大家都站了起來,火光手電映襯下,他們先前臉上的那絲緊張早已經換成了興奮好奇,畢竟是頭一回大半夜的跑到這荒郊野外,還要捉黃狼子回去換錢,年輕人能不激動麽?


    陳金提議道:“這麽的,咱們別都去,留下倆人在這裏看著東西。”


    “有什麽東西需要看啊?不就是些花生米和酒麽,大半夜的還怕有人來給偷偷的喝了?”劉賓馬上表示反對,這小子很清楚,但凡兄弟們在一起遇到這種事情,多半都會民主決定把劉賓留下的,換作平時也沒什麽,可今天不同於以往,這家夥大半夜的一個人待在這荒涼破舊的廟宇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別說他劉賓,就是我趙銀樂,在不影響麵子的情況下,也不敢一個人待在這兒。


    “哎那可不一定,這種地方最容易出現那些鬼魅魍魎,妖魔精怪,誰知道它們會不會突然想喝酒了,就把咱們的酒給偷著喝了呀?嘿嘿。”陳金這小子促狹的笑著。


    我有些哭笑不得,原本估摸著留下倆人看著,興許互相做個伴兒,還有人願意留下來呢,現在你陳金這麽一說,誰還願意留下來啊?難道要從你我二人之間選擇其一麽?那怎麽可能,唉。我說道:“行了行了,看個屁啊,大半夜的,都去吧!大家也都從實踐中學習總結,以後也好做活兒。”


    於是大家紛紛表示讚同,誰他娘的也不想留下啊!


    將火盆裏的火堆熄了少許,讓火苗沒那麽大了,我們吹滅了蠟燭,從廟中走出,將廟門關好,向楊樹坡上進發了。


    要想捉黃狼子,自然首先得有捕捉黃狼子的夾子,而最最重要的,就是下夾子了,這可不是說隨便把夾子掰開了,扔到草窩裏墳墓間就行了。其中的學問就是看路看洞看位置,你得尋摸到黃狼子喜歡走的路徑,黃狼子的洞口,和下夾子的合適地點。


    比如說看路,黃狼子這種東西忒狡猾,去的時候走這條道,回來的時候就會調著角走,也就是說它不好好的原路返回,而是從這條道斜插出去幾米遠,然後再轉折到這條道上,走出幾米遠再來個轉折,也不嫌累不嫌多走道。如果發現了這個路徑,你就得看好有沒有轉折口,如果沒有,那就準備好夾子,找一處地勢低的地方,下上夾子,鋪上碎草和一層細土,如果有雪,鋪雪更好。


    看洞,那就是尋找黃狼子的洞口了,別以為這東西比耗子大洞口就大,那洞口和耗子洞差不多,隻是耗子洞口要麽幹淨,要麽就是一些碎草簡單的做個掩飾,而黃狼子的洞口就會故意的散弄些老鼠屎,再弄些幹枯的樹枝雜草掩蓋住。下夾子的時候在洞口兩米多的地方,選擇草叢或者是有石頭磚塊土坷垃的地方,用潮濕的泥土將雙手使勁搓上幾遍,當然了,動物的糞便最好,這樣可以保證人的氣味不會沾到夾子上。黃狼子出窩的時候,會先在洞口張望一下,發現沒有危險,就迅速的竄出,跑到一個能夠隱藏身子的地方,而夾子就正好下在那裏,黃狼子還能有跑麽?


    這兩項那都得要選定最合適的位置,嗯嗯,學問很深,我們隻是從韓澤林那裏得到了一些知識,沒有豐富的實踐經驗,暫時還難以做到精確的看準位置。


    現在我們不就是來實踐了麽?


    現在想起來我們那時候簡直就是蠢的要命,七八個人一起去下夾子,雖然說都故意輕手輕腳,小心翼翼,低三下四的行動,可黃狼子那東西多機靈啊,對它們來說這麽多人搞出的動靜簡直不亞於地震了,它們能不知道危險的來臨麽?而且我們幾個人在下夾子的時候,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著這個地方好,那個位置妙……


    簡直就是在胡鬧。


    墳塋之間,雜草叢中,樹木下麵……我們選擇的地方可謂是齊全了,陳金說這是為了分類實驗,為我們以後的狩獵生涯作出最細致的實踐理論,而且還要寫成一部狩獵大全。


    我說去你娘的,回頭再做幾十個夾子才是正經的。


    早知道真該多做些夾子過來的,像我們這樣的新手,就隻弄了七八個夾子扔到這麽大麵積的楊樹坡,就覺得好象是在滏陽河裏頭扔磚頭,能砸著魚麽?你得用網啊!


    捉到黃狼子的希望不大,可兄弟們興趣不小,一切妥當之後,我們幾個人打道回廟,得等到淩晨那三四點鍾的時候,去檢查下夾子是否夾到了黃狼子,去早了怕打草驚黃狼子,事實上就我們當時那動靜,跟打仗似的,有多少黃狼子也都給它驚得躲窩裏不敢出來了。去晚了的話,擔心那些個黃狼子會被救走,韓澤林跟我們說了,黃狼子都特聰明,如果時間長還不回去的話,那待在洞裏的黃狼子就會出去找,發現被夾住的黃狼子後,會呼朋喚友,招來一大幫黃狼子,生生用牙齒將夾子上的彈簧給撕咬磨斷。


    我和陳金聽了韓澤林的話之後覺得純粹是扯淡,黃狼子如果真有那麽精明的話,那咱幹脆就別去捉了,不然的話,興許黃狼子還給你來個群體攻擊報複呢。不過想歸想,人家韓澤林在這方麵是專家級的人物,他怎麽說,咱們就得怎麽幹不是?


    也就是我們這幫人回太歲廟走到半路上時,起風了,風勢很強,刮得雪花在半空中卷成一團一團的,撲到人的身上臉上,風刮雪撲,我們幾個連眼都不能睜開了,低頭哈腰的互相拉扯著,頂風冒雪往太歲廟那邊兒趕。


    回到廟裏之後,大家夥可算是鬆了口氣,起風後到進廟,就這麽一小會兒的功夫,就把人給凍的哆哆嗦嗦,說話都結結巴巴的說不清楚了。點燃蠟燭,急急忙忙的往火盆裏添上柴禾,將火燒到最旺盛,就差在火盆外麵點火了。


    圍著火盆烤了半天,弟兄們緩過勁兒來,這才想到還有酒呢!


    於是乎喝酒侃大山,討論著以後該如何捉黃狼子,是否應該再有其他發展項目,以求賺更多的錢……


    反正閑著也是無聊,扯起淡話了,陳金這小子也不知道從哪兒聽了一個關於太歲廟的故事,很是得意的喝著小酒,添油加醋的給我們講了出來:


    六零年鬧大饑荒的時候,我們村裏挨家挨戶的餓死人,那兩年因為死了太多的人,所以村裏麵陰氣極重,尤其是這埋葬死人的楊樹坡一帶,大半夜的鬼哭狼嚎,像是有一群人在沒完沒了的哭,而且多半都是些小孩子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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