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不過也得鬥!”範胖子眼睛一翻道:“這回他們欠了條人命!就不是房子的事那麽簡單了!早早晚晚那姓周的得給覺羅爺抵命!”


    “打官司難啊……”關大哥撓撓腦袋道:“公安局都說是依法擊斃了,這案子可咋樣才能翻過來?你們哥倆那房子準備怎麽辦?”


    “一戶換兩戶唄。”範胖子撇嘴道:“就那塊地他們得蓋多少高樓?得賣多少錢?憑什麽好處都是他們的?咱老百姓就落個白折騰?”


    還不等範胖子話音落地,猛然間黃老板“咯”了一聲,腰板一挺正襟危坐。耳聽得院子裏窸窸窣窣響個不停。我急忙扒著窗戶朝當院觀看,隻見五六隻黃鼠狼身形靈動,在院子裏打著旋的亂轉!


    來了!我心說那大神二神辦事的確靠譜,這是找了黃家來接那黃小花了。太好了,痛快的把這位迷迷糊糊的小黃仙接走,我和範胖子也就自由了。


    “咳。”黃老板咳嗽了一聲,卻不再是那黃小花的聲音了。這聲調異常蒼老,像是一個老翁。


    上次在工地遇見過大神二神請黃家仙,可那黃天勝滿嘴跑火車一直吹牛,說實在的我發自內心對這些草頭仙沒什麽敬意。但人家好歹也是幾百年修成的,我們這裏有麻煩,迎麵遇見人家了,咋說也得客氣幾句不是?


    想罷我對黃老板道:“請問這位大仙是哪洞哪府的?這次親自前來可是接黃小花的?”


    “嗯……”黃老板長出一口氣,身子微微搖晃,那蒼老的聲音居然開腔唱道:“盤古開天女媧造人,河中永樂就降了真神。我自幼好學那百家法,我從小博覽群書滿腹經綸……”


    這幾句唱詞可把我聽迷糊了。不就是黃家仙黃鼠狼子來接黃小花嗎?咋這唱著唱著還唱到山西了?難不成他是山西來的黃皮子?


    我和範胖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黃老板繼續唱道:“誰料想我三次進京舉試全落第,歎隻歎數載的寒窗化作東風吹向西。可憐我四十六歲奔赴長安再趕考,愁飲悶酒遇見了仙人漢鍾離。雲房先生煮起了一鍋小米,我一枕黃粱夢見高頭大馬紫袍金帶美妾與嬌妻。睡夢中帝王天子降了罪,查抄了家產我又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孤苦無依。一夢醒來看破了這人間事,雲遊終南得道成仙上了天梯。元始天尊賜號純陽子,全真呂岩下界,眾弟子快快磕頭來作揖……”


    呂洞賓!!我和範胖子大吃一驚!唱了半天他是全真老祖純陽子呂洞賓仙師下界!?範胖子忙著就要磕頭作揖,我腦袋裏轉了幾個彎捉摸著這事不對!真要是呂老祖下界,人家能晃晃悠悠唱唱咧咧的?最起碼也得是祥雲皚皚金光普照啊。又想起那黃天勝就是沒幾句真話,張嘴閉嘴和孫大聖白娘娘都有交情。我看眼前這八九不離十就是個老黃鼠狼子吹牛皮,騙我和範胖子磕幾個頭。


    “呔!”還不等範胖子下跪,我斷喝一聲道:“你是何方妖孽!?膽敢冒充我三清老祖呂真人!”


    黃老板被我嚇得一哆嗦,頓了頓又唱道:“漢三分呂奉先轅門射鐵戟,大宋朝假扮判官就是那寇老西。老仙我說古比今唱出戲,小道士頂撞神仙罪過不低……”


    “哎呀!”範胖子一聽說這黃皮子是騙人的,可不樂意了。撇嘴道:“你這滿嘴也沒真話啊,還啥老仙家啊?你到底是誰啊?”


    我心說這黃仙什麽都沒問過,一張嘴就知道了我和範胖子的底細,知道我們和三清門挨邊。還真別說,他還有些道行。


    黃老板又唱道:“殷紂王無道行事凶,題了首淫詩就在那女媧的大殿中。媧皇娘娘動了衝天怒,遣下三位老仙要禍亂朝廷。昆侖山仙道犯了紅塵厄,三教簽押封神榜畫成。花名冊交予了薑尚,斬將封神殺得是血雨腥風。通天教主率領我等諸教眾,也難逃劫數一場空。老仙我百戰得脫名姓不在榜上掛,教主賜名黃老太爺命我統領黃家子弟兵……”


    “黃老太爺?”我心說這回他說的應該差不多,他要真是黃老太爺的話,輩分可不小,這東三省的黃仙都歸他管。雖然我心裏是這麽認為的,可嘴上卻不這麽說,我也撇嘴道:“恐怕你還是吹牛的吧?”


    “你……你……”這次他也不唱了,被我氣得磕磕巴巴的說道:“你……你說……你說你這孩子咋我說啥你都不信呢!?”


    我心中暗自好笑,心說這黃仙可也奇怪了,都喜歡吹牛,大多數還是磕巴,連這黃仙的統領老太爺子也不例外。


    “行,就算您老人家是黃老太爺。”範胖子接話道:“你這唱唱咧咧的說半天也沒有正經的啊。黃小花呢?你是來接黃小花的不?我們問的就是這事。”


    黃老太爺一聽說我們認了他的身份,也不那麽激動了,身子畫著圈繼續唱道:“文王姬昌任賢用能,後天八卦算定了乾坤可卜陰陽。誰料想傳四代出了個周僖王,國舅梅倫爭權奪勢把持朝綱。這國舅施詭計要把東宮皇後害,滿朝文武誰敢言聲?丞相潘葛忠肝義膽把周朝保,李氏夫人替換了蘇氏皇娘。紫竹林內生下大周龍種皇太子,蘇後還朝誅滅了梅倫匡正朝堂。你二人可比那潘老丞相,小道人也有慈悲心腸。得保我黃家幼子無災無難,老太爺我不遠千裏過門拜望……”


    我一聽這黃老太爺幾句話說得實在客氣,把我和範胖子比成了大周的忠臣潘葛潘老丞相,一下子氣就順了,被黃小花哭鬧半天,又被這老黃皮子裝呂洞賓騙這些事就不提了。


    “嗯,你這話說得我愛聽。”範胖子被誇得也挺高興,頗為得意的說道:“濟危扶難是我們三清門人的本分,這樣的事我們天天幹,也沒啥了不起的。”我忍不住暗自好笑,就說這範胖子沒啥城府,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那黃老太爺還沒完沒了,又張嘴唱道:“春秋戰局亂紛紛,魏國大夫武顆美名傳。武大夫他爹臨終有遺命,把小妾殉葬埋進那地平川。武大夫眼見著於心不忍,散金銀違父命將女改嫁他人。小妾的亡父感念武顆恩德高遠,戰場上鬼魂結草絆倒了秦國大將報答大恩。東漢有個小童叫楊寶,救下來黃雀放回青天。小黃雀也知道有恩必報,為楊寶銜來了四個玉環。自古來滴水之恩湧泉報,常言道為報恩結草銜環。我黃家欠你二人恩情一件,你二人有何難事我黃家替你周旋……”


    聽黃老太爺說到這裏,我心中不禁一動。都說是學佛修道幾十年,這神通還不如頂個仙。今天既然遇見了黃家當家的老太爺,我可不能就這麽輕易讓他走了。


    第十五章 問卜


    “要說這難處,我們哥倆還真就遇見了一樁麻煩事。”我想罷對那黃老太爺道:“您老道法高深,想必不用我說了吧?知道我們遇見了什麽難事嗎?”


    黃老太爺嘴角微微上揚,開口唱道:“大唐朝杜子美是詩聖詩仙,一陣秋風把他家房頂刮上了天。三層茅草都被村中小童搶散,老杜甫手扶竹杖叫苦連天。從古至今是如同一理,管你是王侯將相都曾為這房子犯過難。你二人花血本買下了一座庭院,小道士費金銀換來了房子兩間。現如今秋風到不把這房頂刮,小小的縣官就叫你瓦舍不得周全……”


    “嗯。”我點頭道:“您老人家還真說對了,我們現在就是為這房子發愁。但是還有件愁事,不知道您老說得上來說不上來?”


    黃老太爺又唱道:“關夫子走麥城中了東吳詭計,閬中氣煞了猛張飛這位結義的兄弟。張翼德咬碎鋼牙衝衝大怒,西鄉侯旦夕哭號泣血染衣。傳下了軍令三日置辦這白盔白甲,眾兒郎戴孝伐吳替二哥去報冤屈。哪料想有兩個賊子起下了歹意,範疆張達行刺、將軍一命歸了西。這二人攜首級東吳而去,漢劉備發大兵席卷吳地誓報冤屈。有孫權在宮中嚇破了肝膽,上繩索捆範張送予蜀王開膛摘心千刀萬剮出了氣。自古冤仇自有至親報,殺父之仇神鬼難欺……”


    我一聽黃老太爺這意思是覺羅爺的仇自該有人家家人去處理,這是告訴我們別多管這件事以免節外生枝。我忙道:“謝謝老爺子了,您這意思我也懂了。我這裏還想問問您我們那房子的事,您老袖褪乾坤給卜上一卦,看看此事是吉凶禍福?”


    “塞北邊疆有個老翁丟了馬一匹。”黃老太爺繼續唱道:“鄉親忙來解勸生怕老頭鬧脾氣。哪成想這老頭哈哈大聲笑,說我喜事臨頭你們莫要把我欺。沒幾日走失的駿馬回家轉,拐回了胡人的馬幾匹。有老少連忙來賀喜,老頭頓足捶胸淚慘淒。老頭的兒子要騎這高頭馬,誰成想摔下馬鞍折了大腿差點命歸西。摔了兒子老頭偷摸樂,皇爺征兵我兒不去是殘疾。到底是福還是禍?自古福禍總相依……”


    這“相依”的“依”字剛一出口,黃老太爺“咯”了一聲,黃老板就像是皮球泄了氣,頹然倒在床上。耳聽得窗外風聲大起,黃小花的聲音在窗根下喊道:“大……大……大哥,我……我回家去了!”


    我連忙緊跑幾步推窗觀看,隻見院子當中風掃落葉,還哪有大小黃狼的蹤影。


    “這可叫啥事?”範胖子瞪眼道:“還說報恩呢,說的可好聽。這叫他給算一卦,說的糊裏八塗的就跑了?塞翁失馬誰不知道啊?還用他說?”


    我吧嗒吧嗒嘴,仔細品品黃老太爺唱詞中的意思。按說我們聽了吳區長的話,買到了要拆遷的房子,這總算是天大的好事吧?哪料想區政府開了個低價我們賠得一塌糊塗,抗強拆血戰一場不說,還搭進去覺羅爺一條性命,這可實在是天意弄人福禍相依。可我們是求那黃老太爺卜卦看事,這些已經發生了的事還用他算嗎?他話裏有話意味深長,說的一定是今後還沒發生的事。


    既然禍過去了,難不成老爺子的意思是馬上又有喜從天降?但是他又說福禍相依,那意思就算我們拿到兩套房子,後麵還有塌天大禍相連?


    還不等我想明白,黃老板“哎呦”了一聲在床上翻身坐起,看著我們幾個愣了半天,遲疑道:“兄弟……兄弟你們什麽時候來的?老關你也在呢?我……我這是咋了?”


    關大哥一見黃老板這是好了,樂得直拍巴掌,拉著黃老板道:“老黃啊!你這是叫黃鼠狼子迷了!都挺多天了,多虧了我這兩個兄弟給你弄好的!”


    “黃鼠狼子?”黃老板撓撓腦袋將信將疑。


    黃老板爸媽聽見動靜也過來了,老兩口子加上關大哥七嘴八舌的就把這事的前因後果給黃老板講明白了。黃老板拉著我和範胖子千恩萬謝。


    我說我倆和關大哥是過命的交情,別說黃鼠狼子了,天大的事關大哥隻要一句話我們哥倆不帶眨巴眼睛的。黃老板你是關大哥的戰友,就也是我們的好朋友,說這些客氣話幹啥?都是自家人,舉手之勞的事。


    這黃老板趕快找錢包,非得給我們工錢。範胖子連連擺手,說子乾剛才說了,都是自家人,你咋還跟我們扯這個呢?你別整那些沒用的了,痛快叫關大哥開車把我們送回去就行了。


    黃老板見我們不收錢,看了看手表都後半夜兩點了。說兄弟,都這時候了,你大哥要是現在讓你們回家我可真就不叫人了。我這新蓋的房子,沒別的,就屋子多,你們小哥倆委屈著迷糊一會兒,明天起早你大哥做東咱好好喝一頓!你倆要是不喝這頓酒我說啥也不能叫你們走!


    關大哥也幫腔留我和範胖子住下。我其實是歸心似箭,一萬個想回家。但眼前也實在盛情難卻,沒辦法,和範胖子就留了下來。


    第二天早上一起來,就見黃老板和他爸媽都在張羅著炒菜做飯,八點多鍾滿桌的酒席就擺好了。我心說這大起早的就開喝,這麽搞下去我早晚喝成酒懵子。


    一頓飯談天說地愣是吃到了過晌,我和範胖子這才和黃老板告辭,關大哥開著五菱榮光送我們回家。


    我這也是有些日子沒回家了,挺想我媽的。哪成想拿鑰匙開門往大廳裏一看,我卻一愣。


    隻見大廳的沙發上坐著四個人,我媽、我爸,還有一男一女不認識。我爸回來了?最近忙得我腳打後腦勺,還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從南方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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