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皺了皺眉頭,心說我講這故事話裏有話,暗中是在提醒你王老板,眼前這些狐朋狗友可不是什麽良善之輩,遠遠比不得左伯桃、羊角哀,卻不知他聽出沒有。


    “幽冥之事終屬難言。”董老板卻不喝酒,對我說道:“那羊角哀為了幾個夢就放棄了高官厚祿,自刎在墳前,難道不是有些迂腐嗎?”


    “你笑他迂腐,他卻會笑你薄情。”我話鋒一轉,正色道:“我們釘子戶也是一樣,八九戶共進退有始有終。覺羅爺為了我們含冤去世,我要是連老爺子的遺願都無法完成,那就不隻是趕不上古人了,我都不配人字這一撇一捺。”


    王老板聽我說著說著又拐到房子的事上去了,連忙道:“唉,還提那些幹什麽?老周也死了,那老爺子應得的兩套房子也給了他孫子,王叔知道你小子講交情夠意思,你這都已經仁至義盡,過去的事就別再說了。”


    “我們可也算不上仁至義盡。”範胖子端著酒杯,搖頭道:“覺羅爺的仇是人家老爺子顯聖自己報的,兩套房子是你王老板給的……”眼見著王老板朝他連使眼色,範胖子把酒杯湊在嘴邊假意喝酒,硬是將後半段話咽了回去。


    董老板哈哈一笑道:“看樣子你們兩位小兄弟是自比羊左二人,也要來個舍命全交?”


    他話中有刺、語帶威脅,我也不理這茬,站起身來對滿桌眾人道:“兄弟接了份小買賣,明天起早還要去一趟長春。這時候也不早了,和諸位告辭,我得先走一步。”


    第十章 長春


    我坐在火車上,偷眼望著對麵的小九,心中難免胡思亂想。


    海叔這老頭辦事高深莫測,真是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把我拉進這一行,完全打亂了我爸的計劃不說,到頭來還想著把女兒嫁給我,說什麽來日大難我倆也好相互扶持有個照應。人家小九樂意不樂意就先不說,按照老頭的計劃,我是又有工作又娶媳婦,實在是待我不薄。可這年頭鬧出個包辦婚姻,我心裏還是有點不自在。


    這不自在就是因為所謂的包辦婚姻嗎?我心裏隱隱感覺還不全是為了這個,更多的是因為海叔還有太多話沒說,我還被太多事蒙在鼓裏。


    看著滿身日係打扮、臉上帶著一個小酒窩的小九,我其實也很動心。忽然有了一個念頭,真希望她能是個孝順的女兒,要是她聽了海叔的話,我有了這樣一個女朋友也真是不錯。


    既然看上人家丫頭了,就不能萬事全靠著海叔,我也得努努力。想罷微微一笑,和小九搭訕道:“你是多大去的日本?看你這穿著打扮,是到那邊不少年了吧?”


    小九就像一個清純的鄰家女孩,又或者是個在讀的學生。她點點頭道:“嗯,去了六七年了。讀完高一就去了日本,我媽也是那年過世的。”


    “啊。”我皺眉道:“海叔還真沒和我提過你家我嬸子的事,她老人家當時是生病嗎?”


    “嗯。”小九歎氣道:“是腦出血。”


    小九這丫頭不太好聊,問一句她就隻答一句。我勉強又東拉西扯的問了些日本的風土人情,再往下就不知道說什麽了,隻好閉目養神不再說話。


    閉著眼睛想來想去又對身邊的麻倉浩產生了疑問。這小日本子不會和小九有什麽關係吧?他說找我招魂小九就幫他說話,來長春招魂這丫頭也跟來了。就一個同事關係能這麽幫忙?可這一路壓根就沒見麻倉浩和小九說過哪怕一句話,倆人就和不認識差不多。到底是怎麽回事呢?這麽想著是越想越糊塗,心裏還一陣陣覺得酸酸的。想到最後也沒想明白,火車就駛進了長春火車站。


    這算是我第二次來長春,好歹比從沒到過這地方的小九和麻倉浩熟悉一些。我現在也不是當初那個剛跟著海叔賺到第一筆錢的窮光蛋了,帶著他倆找了家稍微像點兒樣的賓館住下。開了兩間房,我和麻倉浩一間,小九自己一間。想著天已經黑了,實在沒必要腳剛粘地就去做法招魂,住一晚休息休息,明天再說吧。


    和一個不太熟的日本男人住在一個房間裏,那是要多別扭有多別扭。問了些他家這位要招魂的前輩的事,他隻說他家這位先人不是侵華日軍,當年不知道為什麽就到了中國,後來就沒有了音訊,最近才聽說他當年在東北亡故了。


    總之話不投機,這一宿我也是沒睡好。轉過天來在賓館吃了早餐,我帶著他倆東走走西逛逛溜達了大半天。可盼著天黑了,也該辦我們的正經事了。


    “於先生。”麻倉浩依然是那客客氣氣一本正經的口氣向我問道:“您打算怎樣幫我找到先人的魂魄?”


    說實在話,我們出來的這兩天一宿我基本沒見小九搭理過這小日本子,先前我心裏的疑慮就打消了多一半,現在再看他也沒那麽討厭了。想到這兒忽然覺得自己閑著沒事憑空吃醋有些可笑,居然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我連忙說道:“咱就用最普通的笨辦法,你把你要找的人的名字、生辰寫在紙上,咱們找台出租車滿城轉,靠著羅經找。要是實在找不到準地方,就隨便在哪兒做法試試,看看能不能把魂引來。”


    麻倉浩被我這一笑鬧得莫名其妙,愣了一下便道:“一切拜托您了。”


    我和麻倉浩每人背了個包,我包裏裝的是招魂法事應用之物,麻倉浩說他帶了靈牌和貢品。我們三個找了輛出租車,開始了漫無目的的尋找。


    麻倉浩從包裏掏出一張紙條,我接過來看上麵寫著一個人的名字和生辰。麻倉辰雄,看樣子他還真沒扯謊,這人倒的的確確是他家的祖輩。把紙條壓在羅經之上,我手結法印低聲念咒。出租車司機眼見著十分新鮮,可天池之內的頂針卻沒什麽動靜。


    這人過世幾十年,往生的確切位置還不知道,所以頂針不動也在意料之中。我一直死死的盯著羅經之內的天池,坐在我身邊的小九閑暇的望著車窗外長春的夜景。麻倉浩卻顯得有些焦急,在副駕駛位置上總是回過身來看看。


    出租車上的計價器不停的累計著數字,我們已經轉了一小時,還是沒有什麽發現。看麻倉浩越發焦慮不安,我捉摸著要是再開個十分八分鍾依然沒動靜的話,就找塊偏僻的空地施法試試。


    “兄弟。”那出租車司機卻突然開口說道:“別怪我瞎說啊,你們這是要幹啥我是不懂,但是後麵可有輛車一直跟著咱們轉悠快一小時了。”


    我們三個聽他這麽一說也是吃了一驚,有車跟著我們?我連忙回頭看,離我們不遠處果然有台出租車不緊不慢的尾隨。但這時候路上的車畢竟還是不少,真是跟著我們的?我連忙問道:“師傅你可沒看錯?那出租車一直跟著咱們?”


    “你看你這話說的。”那司機道:“都跟了一小時了,我還能看錯?”


    這就奇怪了,我們這是外地來的,在長春別說仇家了,連認識的人都沒有,誰會平白無故的跟蹤我們?我靈機一動想了個辦法,讓司機把出租車靠道邊停下,倒要看看那輛跟蹤我們的車如何應對。


    我們的車一停人家那輛車卻沒停,就在和我們擦身而過的時候我努力朝車裏看,隱隱約約車裏除了司機隻有一個男人,卻根本看不清麵目。本以為這樣就擺脫了所謂的跟蹤,哪成想沒幾分鍾,那車不知從哪又繞了一圈,在我們車後跟了上來。


    這麽一來我心裏也有些發毛,心說不管是福是禍,你迎麵撞上來我倒也不怕,這弄輛車緊追不放在後麵跟著可算是什麽事?咬咬牙對那司機說道:“在道邊停車吧,我們下去,看看那車裏的人到底要幹啥。”


    麻倉浩卻一心想招他家先人的亡魂,不願意多生事端。連忙搖頭勸阻道:“先生不要找這個麻煩,我們辦正經事要緊。”


    那出租車司機也道:“你們外地來的,人生地不熟,要我說可別輕易找事。”


    “那咱們就這麽讓他跟著?”我對那司機道:“師傅你能把那輛車甩了嗎?”


    “哈哈,沒問題啊。”司機一笑道:“你不怕花車錢就行,咱們和他玩玩!”


    要說這出租車司機就是每個城市的活地圖,這話說的一點兒都不假。司機老哥雙臂一搖方向盤緊打,這台車穿大街過小巷一個勁的鑽來鑽去,猛的車頭一轉,衝出市區直奔城郊。


    我不管他車往哪兒開,依舊是雙眼盯著羅經。小九和麻倉浩卻不停的透過車窗向後張望。


    “怎麽樣?”司機大哥嘴一撇,頗為得意的說道:“看看後麵,甩掉了吧?”


    還不等麻倉浩答話,猛然間天池之內的頂針就像剛剛被鞭子抽了一下的陀螺,“滴溜溜”轉個不停!


    “找著了!”我也顧不得想為什麽有車一直跟蹤我們,連忙道:“停車吧,就是這裏了。”


    麻倉浩掏出錢來交給司機,連聲向人家道謝。我邁步下車朝四下打量,這城郊野外大道旁黑黝黝一片樹林,往遠處看倒是有些燈火,身邊左右卻沒有人家。


    樹林是聚陰招鬼之地,半夜三更生人應該避免在這種地方逗留。但大道上車來車往,畢竟不是做法的所在,我們三個隻能往樹林裏走。風吹樹搖“嘩嘩”作響,黑燈瞎火深一腳淺一腳沒走出太遠,隨便找了個空場準備做法招魂。


    荒郊野外大樹林中沒有法台供桌,麻倉浩從包裏拿出麻倉辰雄的靈位放置在一個小土堆之上,又擺上了幾樣供果。該辦事就辦事,我也不拖延,燃蠟焚香高聲頌表奏道:“北極驅邪院今日當值功曹使者:今日子時,發奏狀一通,紙角封印,皮筒重封,全赴天樞院通落者。今交付於功曹使者,準此指揮,疾速依例傳遞,前去通落,在路不得稽遲。損汙揩磨、封頭不明、一切不虞,罪不輕恕,無致慢易,不得有違……”


    頌罷將一封表奏焚化於麵前,朝半空打稽首又祝道:“海外日本國國民麻倉辰雄,不知何故喪身亡命於此處,山水相隔數十載不得魂歸故裏。魂遊海外,應念早得還鄉。樹高千尺,常思落葉歸根。今幸有麻倉後輩子孫遠涉重洋,親赴中土相迎,領北極院令敕封亡魂返鄉。啟請城隍放行,土地讓路,成全孤魂怨鬼得返家鄉……”


    還不等我說完,猛然間樹枝搖擺,樹葉“嘩啦啦”響成一片。陰風起處,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第十一章 血戰


    刹那間眼前盡是愁雲慘霧,淒冷的陰風在身體裏通行無阻的鑽過,讓人忍不住牙關相交“嗒嗒”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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