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叔的父親也就是我對大家介紹過的那位劉先生,他早前曾住過青田,受到過青田門的教誨。他們雖然不是本家,但屬同姓。我想隻要劉一叔出馬,他們或許願意將鎮家之寶拿出來也不一定。


    於是,經過一番討論後,我們決定即可前往青田借寶。


    第三章 劉門借寶


    我們居住地位於餘杭的某個小鎮中,具體的位置就不方便透入了,如果你們有興趣也可以自個去找找。


    為了向劉門借寶,我們大清早就駕車出門。車子一開始是由我駕駛的,但在半途中換成了秦歸。秦歸不愧是個醫生,做事小心謹慎,他開車不緊不慢、穩穩當當的。他入行比我早,已跟著劉一叔去過劉門數趟。因此,對於路線早已牢記在心。這一路上十分順利,我還抽空補了一個小長覺。直到被被顛簸的山路顛醒時,車子已經駛入青田縣境內。


    我揉了揉朦朧的雙眼,然後問身旁的李狗兒,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李狗兒告訴我說,都過了午後了,連個飯也沒吃。看他用手摸著肚子,我似乎也感覺到了餓意。確實,從早上出門隻吃了兩根油條之後,到現在都沒有碰過任何食物。作為一個老板,我覺得虧待了自己的下屬。既然選擇讓人家出差,那就不能讓他們餓著肚子。於是,我打了個哈哈,安慰了李狗兒兩句說是等會找家菜館請他海吃一頓。這個李狗兒不比其他人那麽複雜,招待他隻需上肉,牛肉、勾人、羊肉……反正是能吃的肉他都吃。相反,秦歸就有些特殊了。從我跟秦歸相處的這些日子以來,我發現這家夥從來隻吃粗糧,而且極少進水。我若是周扒皮,那倒是很喜歡這種能賤養的員工。


    我們沿著彎彎曲曲的山路,駛進了一個小山村,這裏便是目的地了。迎接我們的是一位五六十歲的小老頭,他的身子微微有些發福,帶著可掬的笑容。據劉一叔介紹,這人便是劉門的大掌門劉開。劉開在道上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隻要他開口同道中人都會賣他幾分薄麵。但是,在這個小山村裏他卻顯得十分低調。他在此地的身份是一名樹林防護員,負責山村四遭樹林的安全。和他住一起的村民們都稱呼他為老劉,隻曉得他懂點風水知識,其他的一概不知。


    雖然,我們是初次見麵,但在我眼中這個人的形象屬於大智若愚的那種。或者說,他是個隱者。劉開的老伴早就過世了,僅跟一個年近三十歲的兒子過著日子。起初,我還以為劉門這種老字號的門派,少說也該有個百來號人吧。現在眼見為實了,沒想到竟然這麽冷清,難免有些失望。


    劉開的兒子也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但我知道那隻是表麵。他的身份一定和我們一樣,也是個做買賣的商人。劉開告訴我們兒子去清真禪寺送菜了,大概晚飯前能回來。他已經囑咐過了,讓兒子回來時去趟集市買些酒菜回來。現在,請我們進去喝杯茶,吃點點心,歇歇腳。劉一叔聽完,哈哈一笑,說用不著那麽客氣,他就想坐下來抽一杆子的旱煙。確實,這一路上為了給大家營造一個良好的坐車環境,他都沒碰過那玩意。對於一個有著幾十年煙齡的老煙槍來說,實在是有些為難了。


    進屋後,劉開給我們泡了景寧的惠明茶。這種茶自唐代以來就開始被人種植,到了南宋一朝就被列為皇帝的貢品,足見其珍貴。我雖不懂茶,但也知道這種茶最低也能賣出兩三千每斤的價格,如果是上品可能會翻一番。如此看來,這個劉開一定賺了不少錢,屬於隱形富豪。老實說,幹我們這行的富豪是挺多的。隻不過,由於職業原因不能公開身價。不然,福布斯富豪榜上指不定要多出幾個來。


    喝茶不同於喝酒需要細細品嚐,尤其是這種貴重的好茶。不過,對此刻的我們來說卻沒有那閑情逸致了。三杯熱茶下肚,劉一叔便率先打開了話題。


    他深深抽了一口旱煙,然後對劉開說道:“老夥計,在你麵前我也不兜圈子了,今兒來就是向你借樣東西的。”


    劉開微微一笑,說道:“你我認識也有幾十年了,老哥倆有什麽話不好當麵說的,要借什麽盡管開口就是了。”


    劉一叔咳嗽了幾聲,接著說道:“向你借一下劉家的鎮家之寶。”


    劉開聽完,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臉色突然間難堪了起來。沒想到他態度轉變的竟如此之快,不過仔細一想那也是人之常情。你想啊誰會慷慨到把自個家的鎮家寶隨意借人啊。


    “怎麽?老夥計,有難言之隱嗎?”劉一叔又問了一句。我們一行人中,也隻有他能說上話。此刻,他已全權代表我們整個團體。


    “跟你說實話吧,不是老哥我不肯借,隻是再次請出這件東西的風險過大。我怕一旦處理不當,恐釀成大禍。”劉開歎了口氣說道。


    “這話從何說起?”劉一叔接著問道。


    劉開給他倒了杯茶,然後繼續說道:“想必你也知道何野雲是一位能於青田祖師齊名的方士,雖然老祖宗當年將他收服了,但是我們後世子孫中卻沒有一人能夠駕馭得了他的。所以,隻好將他給封印起來,以免禍害人間。誒,慚愧啊!”


    何野雲是什麽人?想必大家都不知道吧!此人是陳友諒的軍師,精通五行陰陽之術,能定活人生死,亦能驅使鬼怪。當時,是唯一一個能夠和青田祖師劉伯溫相抗衡的人。我們道上用一句“一時瑜亮”來形容他們的關係。不過,在最後的決戰中還是劉伯溫計生一籌,最終將其絞殺在潘陽湖一役中。可是,何野雲是個連死都不甘心的人。沒過多久,他的屍體借助潘陽湖中的屍陣瞬間屍變成一具強大的屍妖。


    為了天下蒼生,劉伯溫不惜耗費自己十年的陽壽,用血印之法將他封印了起來。後來,經過歲月的洗禮,這具屍體上的妖氣也逐漸褪去,就像一頭野獸被圈養了多時已然沒了野性。劉伯溫還用它對付了許多來自蒙古的妖物,幫助朱元璋奪得了天下。盡管如此,但自劉伯溫去世後,餘下的子孫在道行修為上沒人能達到他的高度。因此,出於安全防範就沒有人再敢使用何野雲的屍體。換句話說,這何野雲現在隻是擺設了。


    “你們是不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劉開婉轉的問了一聲,避免現場氣氛太過壓抑。


    “是呀!”劉一叔歎了口氣,然後對著我說道:“大成,還是由你來說吧。”


    我“哦”了一聲,即時從兩人的對話中反應過來,然後對劉開說道:“實不相瞞,我們最近接了一筆大單。有人花高價錢要抓李升泰的屍體,可是我們手中的獵犬都不足以對付它。所以,隻好厚著臉皮向您來借寶貝。”


    “李升泰!”劉開聽到這個人的名字後,不禁激動了一下,然後自言自語的問道:“他也屍變了?”


    沒想到回答他的竟然是秦歸:“生前玩弄巫蠱之術的人,死後多半會發生屍變。”


    劉開聽完,點了點頭,說道:“的確,巫蠱之術雖然厲害,但終究不是正道。到頭來還不是害人害己啊,想當年他是如何的風光啊!沒想到……沒想到,死了之後竟然成了別人買賣的商品。”


    “老夥計,你我都是做這一行的,難道你就不想見識一下鬼師的屍體到底有多厲害?”劉一叔是個聰明人,他見劉開對李升泰還是充滿了興趣,便借此來慫恿他一起參與進來。


    “也罷,老哥我在道上幹了那麽多年,還不曾見過這等稀有的貨物。我便冒一次險了,隨你們一道去抓這個李升泰。”


    劉開果然動心了,他接受了劉一叔的邀請。


    “歡迎加入,老夥計!”劉一叔微微一笑,伸出了友好之手。


    而我也在旁邊附和道:“有劉老前輩的幫助,我們一定會馬到成功的。”但是,心裏卻是在嘀咕了:這老頭子到時候會不會分一杯羹啊?


    第四章 夜間趕路


    劉開的兒子叫劉繼,他從菜市場給我們帶來了新鮮的酒肉。麗水多為山區,環境優美、空氣清新,因此畜生的肉質也非常鮮美。反正,我在杭州是吃不到這種口味的。原本,我想多吃幾塊豬肉,可誰知道這個李狗兒丫的純粹就是一餓死鬼投胎,他那狼吞虎咽的架勢,不到一會功夫竟然將盤中的豬肉席卷一空。也不知道難為情,緩過來還說了一句:肉是鮮美,但沒有我們家裏邊好吃。嗯,要是能放點辣椒醬就好了。旁人聽了都是微微一笑,全把他當小孩子看了。


    可我卻顯得十分難堪,你爺爺的就這點素質把老子的臉麵都丟光了。回去看我不把你月薪給扣半了!吃過晚飯後,劉開就跟我們商量說去提貨。原來,何野雲的屍體並不是放在他們家中。想想也是,這麽危險的定時炸彈怎麽就能安心放在家裏呢?


    屍體被他們存放在了十公裏外的清真禪寺內,怪不得劉繼天天要送蔬菜給那些和尚去吃了。原來,他們是有想法的。俗話說,佛道不分家。但有時候佛家的手段是要比道家高明點的,我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我出生就是鬼胎,若非恩師智光大師的施救,我可能早就另投他胎了。那些年在佛光的洗禮下,體內的鬼物也被壓了下去,至於還會不會覺醒那是後話了。


    外麵的天色已經全黑了,這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也許你會以為這是小說裏最常規的橋段。但我可以負責的告訴你,那一晚確實如此。好在,幹我們這行的人都習慣走夜路。尤其是那個李狗兒,他有一雙貓眼,擁有完美的夜間視線。這也是他長期從事夜間趕屍,久久才練出來的一門絕活。說到趕屍,聽起來就是一門很危險的職業,尤其在晚上。晚上陰氣重,各種邪物都會出來散心。因此,屍體很容易發生屍變成為我們口中所說的“大粽子”。這就需要趕屍匠擁有一雙火眼金睛了,能夠及時發現異端。


    我們的隊列排成一字型,劉繼在首,李狗兒殿後。首尾之人各舉著一根火把,以便能有微弱的光線進行趕路。其實,到了這個年代走夜路,使用的照明工具完全可以用手電代替。然而我們之所以堅持使用火把,那不是犯賤,而是尊重傳統。這是道上一直以來的傳統,所謂傳統有可能會過時,但絕對不能輕易更改,否則就會遭到祖師爺的唾棄。


    十公裏的路對於我們來說隻不過是小菜一碟,幹我們這行的都要有腳力。我們走出村子,然後沿著崎嶇的山路上山。江浙一帶的山峰都不是很陡峭,山中植被也過於單一,但卻能讓人體會到濃重的寒氣,我們則稱之為“陰氣過重”。常人或許隻會注意多添加點衣物,但我們是行內人,神經一般比較敏感。


    通常情況下,有經驗的老前輩會善意的提醒你:如果背後聽到有人聲,千萬不要回頭,莫讓身上的三盞燈給滅了。此處,我可以簡單的跟你們介紹一下。所謂人身上的三盞燈,那是代表人的三個魂,分別位於兩肩和頭頂。走夜路的時候,如果聽到有人叫你,你每回一次頭身上的燈就會滅一盞。直到三盞燈全滅了,那麽魂也就遊離了,到時候髒東西就會趁機進入了。因此,我們走夜路從來不回頭,最多隻是側看。


    上了山之後,寒氣越來越重。這時,我聽到隊伍中有人的呼吸過於濃重。是不是有誰感到身體抱恙?亦或是發生了什麽突發的狀況?作為團隊的領導人之一,我必須要問清楚。就當我想發聲之時,卻聽到了秦歸的聲音:“劉老,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緊接著是劉一叔的歎氣聲:“誒,老了,不中用了。身子稍稍受些寒氣,老寒腿就發作了。”


    原來是劉一叔的老毛病發作了,他這個病我知道幾年前就有了,年輕時候肯吃苦沒注重保養,上了年紀後就落下病根了。說到底也是我們王家人賣力才導致的,這讓我好不內疚。


    “狗兒,你去背老叔子一把。”我喊了一聲。


    “好嘞!”李狗兒也用他那濃重的口音還了一嗓子。


    李狗兒年輕力壯,由他來背著劉一叔,會讓我感動安心一點。可事實卻不是像我計劃著的那樣,隻聽到劉一叔訓斥了李狗兒一頓:“沒禮貌的小崽子!真當老頭子不行了是嗎?這點路還由不得你來插手!”


    我不知道自己的好心反倒辦了壞事,心裏頓時“咯噔”一下,慌了神。這時,走在我前麵的劉開嗬嗬了一聲,說道:“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不懂行,那娃子是個趕屍匠,你讓他背老劉,豈不是把他當屍體看待嗎?”


    原來如此!我大有醍醐灌頂的衝擊感,果然年輕沒有想得周到。


    “誒,也不能怪他們。誰沒有年輕過?”劉一叔還是挺大度的,他又說道:“娃子,等你老叔子死了,你再把我背上山。到那時你可要背好了,老叔子可不想變成你們的貨物。”


    劉一叔口裏的話頓時讓我們感到一陣莫名的悲傷,或許其他不用擔自己死後屍體會有什麽負擔,但我們不一樣。我們經常接觸那些異變的屍體,還跟鬼怪打交道,身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陰氣和怨氣。我們死了之後,屍體是很容易異變的。所以,這個時候需要一個良好的趕屍匠將你背上山,最好還要做幾場隆重的法事用以防止悲劇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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