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瞪著李芊羽的俏臉半晌,似是沒看出什麽破綻,竟鬆了口氣,道:“也罷!諒你們這副模樣,耍不出什麽花招。”說著,把槍插進褲腰裏。


    我見他剛剛奪槍、上膛、下保險,到現在的收槍,動作都十分標準嫻熟。心下已經有了些計較。


    那男人收了槍,對李芊羽道:“你還有個包,我也收了,省得讓人鬧心!你們倆給我老實點,別到處亂竄想撈點貨走人,不然也拿你們去喂魚!”說罷,便走了出去。


    李飛娜一根手指搭在下巴上,很無辜地瞧著我們道:“你們別怕哦,我爹爹就是這樣的,嘴巴很凶,其實心地很好的呢!你們餓不餓,我去拿東西給你們吃哦?”


    我笑道:“好,正餓得緊呢,多謝你了。對了,你多大了?你爹叫什麽名字呀?”


    李飛娜正要往外走,聽了這話,側臉過來一笑道:“我爹叫朱峻軒。我?我娘就在這裏生我的,我也不知道我多大啦!”


    “那這裏還有誰在呢?你娘呢?”


    李飛娜道:“我娘去世啦,這裏就我和我爹兩個人!”說罷,一陣風地跑出去了。


    李芊羽把我身上的繩子解開。我正要下床,赤腳剛一著地,地溫便灼得我縮了回去。這熱度,隻怕和滾燙的洗腳水沒有什麽區別。我馬上想到了之前潛水下海時看到的那些珊瑚礁和刺尾魚,難不成這些熱帶海洋生物存在於此,正是因為這塊地域,有如此之高的地溫?


    這麽說來,康城淪海,多半是地殼劇烈運動所致。大地出現裂縫之後,地底的滾燙岩漿上泛,據此處的地層已不算遠。這裏的大量一氧化二氮氣體,也許就是從岩漿與地表物質的熔融灼燒作用中釋放出來的。這一次地殼運動,也許毀掉了這個擁有兩千多年古文明的康城,但是也為朱峻軒和李飛娜父女倆提供了賴以生存的空氣。人類在大自然的洪荒之力麵前,著實渺小得不像話,隻有乖乖被玩弄、默默祈禱災難不要發生的份兒。一旦自然之力爆發出來,人類所吹噓的那點兒文明,根本不堪一擊。說到底還是應了那句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我摸到鞋子穿上,才敢走下床來。饒是這般,腳還是感覺很熱。在那爛泥潭裏折騰個半死,又被綁了這麽久,全身酸痛得要命。我呲牙咧嘴地走到門口,張眼望去,隻見漆黑一片,幾乎什麽也看不見。李芊羽走到我旁邊,我問道:“這頭頂上,是什麽?”


    “我說相公呦,你還關心頭頂上是什麽?還是想想我們怎麽出去吧?這對父女也太奇怪了吧?”


    我看也沒看她,淡淡地道:“相公?誰是你相公?”


    “你剛剛都承認了,現在還要反悔不成?”李芊羽一臉刁蠻樣兒道。


    我不答她,隻道:“蕭璐琪是你讓人帶過來的?”


    “是呀!”李芊羽毫不否認,道,“我怕你想她想太久,得了相思病,傷了我相公的身體可不好喲。”


    我恨得牙癢癢,壓低了聲音道:“什麽相公?剛剛你說不配合你演戲,就要出事,我還以為朱峻軒要硬討你當老婆。我怎麽沒看出來他有這個意思?我告訴你,你不要仗著是個女孩子,就恣意妄為!聽你的口氣,是想我加入你們?你覺得你把蕭璐琪弄來,還受了重傷,我有可能加入你們麽?”


    李芊羽笑嘻嘻地道:“就算我不把她帶來,你會加入我們嗎?”


    “你怎麽把她帶來的?”


    “用船咯,你怎麽問這麽笨的問題?如果再這麽問下去,你可沒有資格加入我們了喲!”


    “少貧。是不是王永順說出了我和蕭璐琪的關係、還有我家的位置?”


    李芊羽“噗嗤”一笑,道:“怎麽啦,你還要找順子哥報仇不成?哎呀,這樣團聚在一起多幸福呀!我都羨慕你呢!”


    第十三章 黑暗中的問話


    你說我聽了她這話,該不該一個嘴巴子上去?好吧,我不打女人,我忍住了,道:“蕭璐琪不在我家,你們……怎麽找到她的?”


    “我怎麽知道,我們這裏又不都是傻瓜,想查一件事,還不是很容易的嘛?”李芊羽嘟著嘴,賣起了關子賣起了萌。


    確實,她身上帶著的,是竊聽器,隻能單向聯係,那邊發生的情況,她應該不知道。


    “唉,我自己嘴賤,”我歎了口氣,自怨自艾道,“明知你身份可疑,竟然還告訴你,蕭璐琪是唯一能讓我六神無主的人。”


    李芊羽微微一笑,道:“那也不一定呢,其實呢,你知道的事情太多啦,總要惹禍上身的呢。不過呢,你要感謝這位美女給你擋了災喲!我們派人調查你,把你的學校啦、老家啦、父母住在哪裏啦,查個一清二楚,那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兒嘛?就算帶不來蕭璐琪,也可以把你父母……”


    我忍無可忍,“啪”的一聲,甩了她一個耳光:竟然要把我的父母牽扯進來,如果他們二老有一位出現在這荒島上,我信我那天指著李芊羽的手槍,扣著扳機的那根食指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扣下去,不管後果是什麽。


    緊接著,又是“啪”的一聲,這次不是耳光,而是一條肥魚掉在地上。


    我抬眼望去,竟是李飛娜,拿著兩條魚,正在望我們這裏走。卻恰巧看到我甩李芊羽耳光的一幕。她手裏還握著一條魚的尾鰭,另一手指著我道:“你……你竟然打自己娘子!你不是好人!爹爹說了,打自己娘子的男人,都是臭男人!”


    聽她此說,我當真不知如何是好。女人對這種事情,有種天生的敏感和反感,這等誤會,根本沒法解釋。


    我也懶得多解釋什麽,走下台階,撿起地上那條魚拍了拍,道:“嗯,好香。怎麽烤得這麽快?”


    那邊的李芊羽“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倒真像是一個受了老公家庭暴力的小媳婦,委屈無處訴說似的,哭得情真意切、淋漓盡致。我在一旁隻能呆站著,無比蛋疼。


    我都沒看清李飛娜的動作,手上的魚便已經回到了她手裏,這速度實在快得讓人匪夷所思————這也難怪,她能在海水的壓力和阻力下那般健步如飛、如履平地,在空氣中,速度快是正常的,就相當於負重練習的效果一樣。卻見她瞪著眼睛道:“你打女人,你是臭男人!不給你吃!”說著,走到李芊羽麵前,把另一條魚遞給她,道:“走,進屋去!不要理這個臭男人!”剛說完,便拉著李芊羽進了屋,“嘭”的一下把門摔上。


    屋門一關,從那門裏透出來的一點微弱的火光也沒有了。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我隻能慢慢地趟著地麵,憑著剛才對環境的一點記憶,小心翼翼地向那房間的方向摸去。這種感覺,讓我不由得想起了我第二次去那個陰森恐怖的太平間時的情景。


    看得出,李飛娜是一塊潔淨無瑕的白布,也許自小就在這荒島枯洞裏長大,對外麵世界的險惡一無所知。而李芊羽,則是一個心機深重、幾乎是不擇手段的雙料間諜。如果讓李飛娜對她起了同情心,被她灌輸了思想、洗了腦,那真是一塊白布掉進髒水杯裏,韓寒又可以寫一篇《杯中窺人》了。這樣的情況,我絕不能接受,必須阻止李芊羽才行。


    忽然左前方腳步聲響起,直衝著我過來。那中年男人朱峻軒走到我麵前,喝了一聲:“小子,不是讓你不要亂動嗎?”話音未落,我的衣領便被他提起。朱峻軒大步流星地朝黑暗更深處走去,他的力氣極大,我這樣被拎著,兩條腿隻能隨著他的步伐加速倒騰,也不知道會被他帶到哪裏。


    看來,在這黑暗的環境裏時間久了,他的眼睛已經完全能夠暗中視物,或者是對這個地方太過熟悉,根本不用光線照著,也知道該往什麽地方走。


    走了許久,我已經聽見了潺潺的水聲從頭頂傳來。在這個深坳的地底,朱峻軒竟然掘到了一條地下河?不對!這個地方的水聲……難道是……


    我依稀想通了一些事,卻又不敢開口說起,生怕朱峻軒誤以為我對他有多少了解,立時把我就地滅口。


    再走了兩步,地麵的溫度竟然降了許多,已經不再那麽燙腳了。朱峻軒拎著我拐了個彎,把我丟在地上,道:“小子,你到底是什麽人?當著娜兒,我不想多問。現在你得把實情都說出來,不然今兒就宰了你!”


    在這烏漆墨黑的環境裏,我本就已經膽戰心驚,他身上有槍,對這地方又熟悉,說不定還能看得到我。我根本沒處可逃。若是拿謊話敷衍他,如果臨時編不圓,隻怕當場就要人頭落地。是啊,在這個暗無天日,可以說是無法無天的地方,他真要幹掉我,法律和一切國家機器,根本不會知道。


    這個地方,唯一說得上話的,隻有暴力。但是從他玩槍的熟練度上來看,很明顯他當過兵,我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對他,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我把心一橫,道:“大叔,我可以保證我和你素不相識,落到這裏純屬意外,和你一丁點關係都沒有。至於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我也根本不知道,我也根本不想知道。你……”


    “你少廢話!讓你說,你就說!你就算發死誓,又有誰信!”朱峻軒不依不饒地喝道。


    “大叔,我也不和你繞彎子,敞開天窗說亮話。你要幹掉我,真是容易得很,落你手裏,我認栽了。你之所以沒有現在就滅我的口,不過是因為你還不確定我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說白了,就是外麵還有沒有其他人守著。如果我告訴你我和你有關,你保不準還拿我當人質,留我一條命;如果我把話說完,你發現和你無關,要我的命豈不是易如反掌麽?我已經告訴你,我和你沒關係,我說這話,就已經把命豁出去了,你還要我說什麽?”


    朱峻軒聽了這話,不怒反笑,而且是哈哈大笑道:“小子,看你那小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就知道你不是個笨蛋。既然如此,你便說說。說了實話,我也不殺你!”


    我心說tmd反正左右橫豎小命都在他手上,說就說唄。本想把我們這次行動,說成是個探險愛好者,聽說大金山島荒無人跡,便想來冒險一番,卻發現沒法解釋為什麽探險還帶著個植物人。於是心一橫,嘰哩哇啦一大堆,把事情的經過,甚至連帶著蕭璐琪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全都說了出來。


    朱峻軒一句話不說,直到我說完,還是沉默著。我說“我的話說完了”的時候,肚子上一陣隱隱作痛,完全是精神觀想所致。總擔心他聽完我的話,一把刀便會捅在我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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