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也寫過,董昊在第一次潛水前就告訴我,因為海底的水壓很大,這樣的壓力,會使得人體中的氮氣大量溶於血液。一旦氣壓突然恢複正常,血液中的氮氣突然釋放出來,成了氣泡,人就會得上減壓病,重則可能有生命危險。所以,在水下時間較長或者下潛過深,上浮之後一定要先進入高壓的減壓艙,把氣壓逐步減小下來,給人體一個適應的過程。


    我和李芊羽的情況還算輕的,朱峻軒和李飛娜,在那樣高氣壓的洞穴和海底生活了幾十年,突然回到陸地上,氣壓的巨大變化定會要了他們的命。此時就必須進入減壓艙裏,慢慢適應之後,才能過正常的生活。


    我們在潛水員的幫助之下,慢慢上浮著,隔幾米就會停一停。海水不深,卻花了許久才回到海麵。饒是如此,李飛娜和朱峻軒上了船之後,仍然臉色蒼白,全身輕顫。董昊迎上來,衝我點點頭,眼睛卻瞄向我身後的李飛娜。這姑娘未受陽光曬過,皮膚白淨異常,麵容又非常清秀,第一次見到這麽多人,臉上不由地掛著一副怯生生的表情,實在我見猶憐。我心中一怔:原來李芊羽還騙了我一件事。卻沒顧得上多說什麽,便抱著蕭璐琪,和朱峻軒父女倆一起進了減壓艙。


    剛進減壓艙,就看到嘴上貼著膠帶,捆得像麻花一樣的李芊羽,被隨便丟在地上橫躺著。頭發濕淋淋的,糊在臉上,發隙間隱約見到臉上高腫的紅印。身上的繩子捆得極緊,勒進肉裏,整個人被捆得一節一節的,讓我聯想到豆蟲的模樣。之前因為她喚來的槍手,王安進折了一個兄弟。看這架勢,老王肯定沒有優待俘虜。


    以她的聰明,自然明白了我在背後給她下的套。此刻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她拚命仰著頭,衝著我嗚嗚嗚地,定是想狠狠地罵我一番,隻是嘴上貼著膠帶,罵不出來。見她如此,我心下反倒寬鬆許多。若她仍是之前那副自信滿滿牛波伊哄哄的模樣,那我才真要蛋疼菊花緊了。那說明她還有後招。此番這般表情態度,看來確實沒了留手,被我翻了所有底牌,徹底無計可施了。


    我灑然一笑,也不理她,隻坐在一旁。


    朱峻軒麵無表情,看了看她,一句話不說。


    就連此前對她頗有好感的李飛娜,也對她出洞前的表現深惡痛絕,閉上眼睛,看也不看。


    這,就叫眾叛親離吧。


    遊艇晃動幾下,船錨收起,開始返航。


    李飛娜對氣壓的變化很不適應,埋頭在父親懷裏,一會兒竟然沉沉睡去。


    氣壓慢慢降低。過了許久,玻璃上突然響起輕輕的敲擊聲,我向外望去,楊滔拿著我的手機,隔著玻璃朝我晃晃,從遞物口塞了進來。我一看屏幕,八條短信,其中七個來電提醒,還有一條信息,都來自於一個人:胡灝靈。


    這遊艇上大概安裝有接收器,是以在這般遠離海岸的地方,手機也能接收信息。手機早就沒電了,丟在背包裏,大概是楊滔給我充了電。但是一進這減壓艙,四下密閉的鋼板,和電梯一樣,把信號悉數屏蔽了。打開短信,發送時間是昨天晚上23點55分。內容竟然是:


    救我!


    我心急如焚,不知道她發生了何事,竟如此危急?但是這減壓尚未結束,沒法離開。我隻能憂心忡忡地兀自擔憂。


    自從6月2日那天,我夜闖海鮮倉庫,讓灝靈幫我打了掩護之後,就再沒和她聯係過,算來已經十一天了。她雖然是個站街女,工作極其卑微,但是性格很直率,笑容很燦爛,不經意間就能溫暖人心。從事她這個工作,危險程度幾乎和當官差不多:犯罪幾率極大、一不留神就被舉報、看看情況不對就得跑路。不同的是,一個往後門跑,一個往國外跑。


    所謂“小姐”,也分三六九等。以上海為例,最高級的是在天上人間、帝豪之類的會所;次一點的就是ktv裏坐台;再次一點,要麽駐紮在各種打著扡腳洗浴按摩馬殺雞旗號的店裏,要麽出現在賓館門縫的小卡片上,要麽自己租個房子在網上發布qq號(也就是所說“樓鳳”);最次的,要麽混跡於“老三隊”、“新三隊”之類像菜市場一樣的貧民窟紅燈區裏,要麽就直接在大街上或者公園裏拉客,這種就叫作“流鶯”。流鶯的工作場所也各不相同,有的直接在公園樹林裏對付兩下,有的會帶客人去自己的地方,但是很少有人願意跟著客人走。


    我想起第一次在王永順家附近遇到灝靈時,她很輕易地就跟我走了,說明她自己沒有固定的工作場所。這樣的情況,最是危險。到了客人選的地界,遇上不付錢的也就罷了,若是遇上個變態殺人狂,能不能活下來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無論從事什麽工作,都是一條鮮活的生命,都有著疼惜你的親人和自己對生活的熱愛。在我看來,人與人之間,可以有貧窮與富裕之分,卻絕不該有“貴”與“賤”之別。但是事實絕非如此。起碼,我們遇到麻煩,第一反應就是有困難找警察。灝靈遇到麻煩,連“110”都不敢打。在她看來,打了110能不能解決問題不一定,自己捎帶著被罰款倒是沒跑的。她不想被罰款,隻是為了能給家裏多寄點錢。


    想到這裏,我就忍不住地心疼。為這樣一個勇敢堅強,卻又被迫淪落風塵、時刻遭受不公的孱弱女孩心疼。


    我翻開來電提醒記錄,第一個電話的時間是昨天晚上,6月12日23:45分,最後一個電話的時間是今天早上,6月13日3:56分。


    這個時間,正是她工作的時間。如果是她遇到有備而來的歹徒,應該很快就會奪下她的手機才對,為什麽隔了四個小時,她一直都能打電話?


    除了兩個字“救我”之外,沒有任何信息。這要我如何下手?


    奇怪,短信是23點55分發的,此後的整整四個小時,她都在用手機給我打電話,既然如此,為什麽不把她所在的位置告訴我?


    看到地上被綁成麻花的李芊羽,我心中一動,莫非,灝靈的雙手被反綁了,她隻能偷偷摸出手機,憑著記憶找到撥打電話的按鈕,給我打電話?沒錯,如果連續按撥打電話的鍵,就能重複撥打最近的一個通話記錄。


    這麽說來,她真的是遇到麻煩了!


    我連忙起身,也顧不得許多了,猛敲減壓艙壁,希望能引起一點注意。


    隻是,似乎沒有一個人在這減壓艙周圍,沒人回應我。


    朱峻軒見我行為詭異,問我發生了什麽事?


    我說我朋友可能遇到麻煩,被人綁架了。


    “你怎麽知道?”朱峻軒奇道。


    我簡單向他解釋了一下手機的功能。李飛娜這時也醒了,津津有味地聽著,很好奇地望著手機。朱峻軒聽罷,搖搖頭說太厲害了,以前我們要打個電話,都要到郵政局去排好久的隊。這麽個小東西,竟然能隨時隨地和別人說話。你的朋友現在怎麽樣了?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心下懊惱不已,似乎就能感同身受灝靈不停撥打我電話的時候,那種焦急和無助。一直撥不通,她一定非常絕望,心如死灰。


    第十章 倒下


    隻是,我估不出灝靈到底有多聰明。她當時要我的電話號碼時,確實有些頑皮的小聰明;但是她是不是能夠想到,如果壞人就在旁邊,萬一我接起電話,聲音傳出來,那就是被發現的節奏?還是說,她當時已經害怕得驚慌失措,完全想不到這些?又或者,她一直打我的電話時,確實是身邊沒有別人?


    不論是哪一種情況,她已經有6、7個小時沒有和我聯係了,是她放棄了、絕望了,還是她已經……


    我不敢想下去。


    朱峻軒道:“林佑,你莫著急,你朋友吉人自有天相。等下了船,便去救她也不遲。”


    我無奈地點點頭。這個減壓艙雖然可以從裏麵打開,但是調控氣壓的閥門確實在外麵的。如果我擅自開艙,氣壓突然降到外界大氣壓同等的程度,這對這個艙裏五個人的身體都是傷害。所以我不敢貿然行事,隻能等有人從艙外經過,幫著把艙內氣壓快速降低,才能打開艙門。但是此刻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這可真是讓我百爪撓心,無計可施。


    正這麽想著,卻正好見到有個長發女生的影子從減壓艙的玻璃窗前經過,連忙衝過去猛敲玻璃窗,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果然聽見了動靜,轉過頭來。她的形象,我一見,就石化了。


    我應該怎樣形容她呢?戴著個大大的黑框圓眼鏡,一張天真無害的蘿莉臉,但是脖子以下,卻穿著一個墨綠色t恤,露出來的肱二頭肌和三角肌誇張地隆起著,看她這樣子,簡直就是把阿拉蕾的腦袋,安在了施瓦辛格身上。完全不協調。


    我也管不了這許多了,招招手讓她貼近玻璃,在手機上飛快打字:“放我出去,有急事!”


    她看清了手機上的字,搖了搖頭。摸出自己的手機,打字道:“你必須在裏麵待六個小時”,舉手給我看。


    我想著灝靈的情況危急,也顧不得許多了,打字道:“人命關天,我一個人出去,其他人留在裏麵!”


    她看了看我的屏幕,又盯了一會兒我焦急的神色,終於轉身走到艙門口。氣壓下降加快,我頓時感到一陣頭暈眼花。回頭望去,李飛娜已經捂著胸口,臉色轉白。


    朱峻軒輕輕拍著女兒的背,低聲安慰著。


    我心裏又是一陣內疚。


    走出減壓艙門,那姑娘把艙門關緊,氣壓表又升了上去。隻是出了艙的我。實在受不住這氣壓的變化,胸口像是被大石擂過一樣悶痛不止,身體顫抖得幾乎站不穩,踉蹌幾步,才勉強扶住欄杆。這樣的氣壓轉換,一個不好,就是血管爆裂的下場。但是此刻顧不得這些,找人幫忙救人要緊,我喘了幾口氣,定定神,連忙進入船艙。


    此刻,船艙裏正在舉行著盛大的派對宴會。為董昊找到西施墓而慶祝。很多生麵孔,穿得西裝革履或者裹著性感的晚禮服,端著雞尾酒杯,高聲談笑恣意暢飲,好不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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