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老太太沒聽清楚,又問了我一遍,喃喃幾句,道:“這是世界語麽?我看不像。這就是你說的,李芊羽告訴你的控製咒語吧?”


    我點點頭,道:“當時我總覺得,這是一種語言。”


    令空笑了笑,道:“這就是一種特殊咒語。就像佛教裏的六字真言、道教裏的九字真訣一樣,沒有什麽實際含義,怎麽能說是語言呢!”


    我也笑了笑,道:“我認為這句話裏,有一般語言所用的元音和輔音,抑揚頓挫,像是一句含有主語、謂語和賓語的完整的話。如果我猜得沒錯,一定能在翻譯社裏找到這樣的小語種。令空有沒有興趣,和我來打個賭?”


    “荒謬!”令空見我這般當眾反駁他,道,“什麽打賭,這種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麽可賭的!回了上海,我給你個最大的翻譯社社長的電話,你自去找他。若尋不到答案,莫說我沒幫你!”


    胤老太太慢悠悠地對令空道:“你總是這個性子,耐不住別人有不同意見。你以前不是很服他的麽?現在有個小家夥和他如此相像,你卻怎地這般不耐煩?”


    令空聽了這話,啞著嗓子道:“是。胤老教訓得是。”


    我不等胤老太太再開口,便道:“這件事,要調查下去,有三個突破口。一是組織發動人力,去尋找有抗體的人;二是一個記載在王永順日記本上的地址,三是一個叫做林家宅37號的地方……”


    當我說出“林”字來的時候,一直沒怎麽說話的明瑩突然猛地咳了兩聲,隻是已經來不及了,我此話一出,胤老太太和令空,都變了臉色。


    我萬沒想到,這個地名對他們來說竟然會有如此觸動,忙道:“若是不便,我就……”


    “沒什麽,”胤老太太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很快恢複了平靜,道,“若是有突破口,那便查下去。我老了,沒法幫到你們什麽。隻能給你們做個後援團,在物質方麵幫你們一把。如果有什麽需要,盡管向令空提就是。如果發現什麽情況,向我匯報就是了。”


    我點頭說好,心裏便像吃了顆定心丸一般。既然胤老太太讓我直接向她負責,那就不怕令空給我什麽小鞋穿。


    飯後,胤老太太在這四季酒店裏找了間貴賓室,說要與我單獨聊聊。在沙發上坐定之後,她問道:“小林,你說的證據,是什麽?”


    “雪茄煙頭。”


    “煙頭?”


    我說這事若要解釋,那恐怕比較複雜,也有許多不便之處。不如就簡明扼要地說說吧。


    胤老太太卻搖頭,道:“我這一把年紀,風浪見得多了。有甚不便?你隻說便是。把你的所見所想都說出來,我最樂意聽推理。”


    我聽她這般說,便一五一十地道:“在王永順的日記本上,記載著一個‘南樂路85號a’的地址,是個海鮮倉庫,裏麵有密室。密室冰櫃裏有具女屍。我在密室桌子的煙灰缸裏發現了雪茄煙灰,這些煙灰加起來,就與一根雪茄的量相當,但是我卻找不到雪茄煙頭。既然有煙灰,說明無人打掃這個煙灰缸,那麽煙頭一定還留在那個密室裏。


    既然遍尋不到,我就懷疑,這個吸煙的人,是來這個地方玩弄屍體的,說不定就極其變態地把煙頭塞進了女屍的身體裏。果然,我和明瑩在那女屍的不便處,找出了這個煙頭。”至於找出煙頭的過程,說實話,有夠惡心,我和明瑩恐怕都不願再想起,所以我便省略掉了。


    “同時,我在那密室的床單上,發現了少量男人的精斑。正常男人每次的……這個的劑量,大概是4到6毫升,由此看來,缺少的那部分也定然在那女屍體內。後來我拿那個煙頭,托我一個朋友做了鑒定,上麵確實有兩個男人的體液,以及一個女人的體液。


    我在這個密室的牆上,發現了那段世界語的話,而且還有一個夾子板,上麵出現過四個姓氏,其中最多的,是‘蔣’和‘陳’,我懷疑,這個‘陳’,就是陳子奇。至於那個蔣,應該是另一個男人體液的主人。這樣一來,我們……我們……”突然,我想起了什麽奇怪的地方,臉色數變,話就說不下去。


    胤老太太接話道:“所以我們就可以用體液和那具女屍,指控陳子奇,還有這個姓‘蔣’的人,侮辱屍體的罪名,判他三年,是吧?”


    “額……”我心不在焉,支支吾吾地道。雖然胤老太太所說的,不是我臉色數變的全部原因,卻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


    “但是,你明明說有四個姓氏,也就是說有四個人進過那個房間。可是你在檢驗的時候,隻發現了兩個男人的體液,所以你擔心,這兩種體液裏,沒有陳子奇的?”


    “是的,沒錯。”我點頭道,心下不禁佩服這老太太到了這把歲數,腦筋還是如此靈活。


    “我也有同樣的擔心。所以剛才說的沒錯,這件事還要繼續調查下去。而且,就算能判這陳子奇三年,怕是也不足夠打壓他這囂張。”胤老太太繼續道。


    我心說這老太太是不把陳子奇弄死不罷休的節奏麽?這是有啥深仇大恨哪?不過,對陳子奇這個害了蕭璐琪的家夥,我也是恨之入骨,若隻判三年,實在太不解氣。便道:“沒錯,而且三年以下的徒刑,按法律上來說是可以適用緩刑的。陳子奇這樣手眼通天的家夥,說不定弄個緩刑,一分鍾的牢都不用坐。”


    胤老太太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我見她這般反應,問道:“胤老是否知曉這陳子奇到底是什麽人?”


    第九章 除了心痛,別無他法


    胤老太太撫著沙發扶手,道:“我也不清楚。你覺得呢?”


    “我覺得,很有可能是個非常年輕的帥哥,他爸可能叫陳敘霖,不知道胤老對這個名字有沒有印象?”


    胤老太太聽了這個名字,臉上的皺紋竟然跳動一下,卻道:“知道。是個沒見過麵的老對手,大概五年前,這個名字出現在上海灘。但是一直躲在陰暗處。似乎沒人見過他。”


    我說這個陳敘霖,很有可能是個很瘦的50多歲中年人,皮膚很黑,浙江口音,應該從浙江那邊過來的有錢老板。


    胤老太太搓了搓手,掩不住地興奮,道:“你怎麽知道?”


    我赧然一笑,道:“若連這也查不出來,隻怕愧對胤老的看重。”事實上,關於這個陳敘霖的模樣,我也隻是聽在他那西宮別墅的家裏做事的月嫂阿姨說的,見胤老太太心情不錯,連忙跟著問道:“胤老,不知組織是怎麽處理西施屍體的呢?”


    胤老太太愣了一下,道:“這西施,果然不同凡響。我們見了,都嘖嘖稱歎,實在是天人交感、陰陽大諧,才能生出這般美貌傾城的女子。而且經曆千年不腐壞,更是令人捉摸不透其中道理。我們和她有些淵源,所以不敢輕辱其屍,令她不得安枕長眠,所以找了一塊上佳的風水寶地,把她安葬了。”


    我點頭道:“這次真是機緣巧合,我也有幸一睹芳顏,確實明豔無比、不可方物。不瞞您說,想必任何男人見到此等美人,皆有護花之心。也不想她的身體有何閃失。今有胤老照拂,定能保她萬全。我也可安心了。”


    胤老太太仿佛很享受似的,道:“小林,很少見年輕人像你這般說話帶著古味了。聽著讓人舒服。你這個佛珠手鏈,定是續建大師送你的吧?”


    我見她望著我手腕上那小葉紫檀的手鏈,道:“是的。不過這手鏈實在來之不易。我是在萬壽寺裏打了地鋪,又過了一關七步成詩,續建大師才把這手鏈給我的。”


    胤老太太笑道:“這續建大師,也是我的故交老友了。他對金山的曆史知之甚詳,我料定你們會去找他,還央他莫要為難於你,沒成想他會贈你這手鏈,真是佛緣哪!”


    我苦笑一下,與胤老太太再閑聊幾句,便從貴賓室裏退了出來。心中不禁感慨:那令空說西施屍體被“燒了”,果然沒對我說實話;但這胤老太太說“埋了”,隻怕也不是實話。


    隻是,既然她說了那麽一長串來哄我,總比令空的態度要可親許多。另外,關於那續建大師的話,也未必全都可信:若她與續建大師這般熟稔,何必還要讓李宇波與我們同行?隻要指點我們去萬壽寺找續建大師,便可依著這個線索聽到那兩個故事,也不必再生這許多枝節了。


    還有兩件事,也讓我如鯁在喉,卻又不便多問。


    第一個是:那個三個圓圈的符號,到底是什麽?如果這個符號,真的如我想的那樣,與那“一貫道”和“林家宅37號”有關,為何明瑩和胤老太太對這個林家宅37號的反應如此強烈?


    第二個是:胤汝老太總說我和一個人很像,這個人,又是誰?


    飯後休息完畢,我們坐上四季酒店派出的豪車,打算沿著皇後大道繞一下,再從西區海底隧道直奔機場。


    車子開在皇後大道東上,我心裏默默哼唱著羅大佑的那首名曲,想著過不了幾天,便是香港回歸十周年了。突然眼睛一直,呆若木雞。


    我竟然在這行人如水的街道上,隱約見到了一個故人!


    就是那個被我騙掉了5000塊,給了張火車票把他打發到廣州的騙子道士茅斌!此刻,他還是那天來我家時的打扮,並無二致。想來他定是把行騙地點,從上海轉移到了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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