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搖頭,一路奔回賓館,再睡了片刻,等到日上三竿,才到了劉慶指點我的店麵裏。


    這當然不是把槍擺在台麵上賣的店,卻是用旅遊品店作為掩護的。櫃麵上擺放著各種從義烏小商品市場批發來的廉價貨,把來往如織的行人都當成了砧板上的肉,隨時要宰上兩刀。一個瘦如竿杆、留著短寸平頭的男人,鑲著幾顆金牙,活脫脫一個越獄犯模樣,和一個禿頂矮胖的男人坐著正喝茶。這越獄犯盯著走進店裏東看西逛的我。道:“要買點什麽?”


    我也懶得和他繞彎子,直接把來意簡單一說。這越獄犯模樣的男人眯起眼睛瞧了瞧我,道:“你哪條道上的?”


    “我是葉銳的朋友。”我淡淡地道。


    “你是葉老板的朋友?”越獄犯警惕地望著我道,“那你知道他是誰?”他指著旁邊那個禿頂矮胖的男人道。


    我搖搖頭。這越獄犯道:“這就是葉老板的堂哥!你連他都不認識?”


    我飛快地掃了這禿頂矮胖子一眼,道:“哦!對,葉銳和我提起過,他有個堂哥,以前是在部隊炊事班的,轉業以後做了一陣子貨車司機,後來就來幫他打理生意了,莫非就是您?”


    禿頂矮胖子道:“這麽說,你和我堂弟真的認識?”


    “那是當然。”我心想,您這軍人般的坐姿和握茶碗的手勢、手腕手背的被油星和鐵鍋留下的烙傷,還有關節內側的被貨車獨有的大方向盤磨出的老繭都大大咧咧地出賣了你過去的職業,如果我還忽悠不住你,那就太對不住你了。


    這禿頂矮胖子自稱“葉謙”,和我握過手,道:“不過你的要求,我們做不到。如果提供客人信息,這店還怎麽開?”


    我聽了這話,轉而開始琢磨怎麽才能把售賣賬冊偷出來,但是即便如此,賬冊上也不會寫著黃頂鵬的具體信息。正在一籌莫展時,禿頂矮胖子葉謙眼睛睜大了些,望著我背後。


    我扭頭望去,進來的是一個完全路人甲的角色,長相身材都極其普通,除了能看出他很年輕的時候曾經在工地上做過搬磚工以外,找不到其他的特征。


    “弟弟,這個人說他認識你?”葉謙見進來的這人對我一點反應也沒有,問道。


    這個人就是葉銳?湖北幫的老大?


    原來他不是我在賭場和會所裏見過的那個家夥?竟然是同名同姓的誤會?


    進來的這人搖搖頭,我還來不及說話,脖子便被兩隻有力的臂膀緊緊鎖住。那個越獄犯般模樣的家夥,身手如此之快,想必也是個練家子,不然葉銳也不會把這販槍的店麵交給他。


    葉謙冷冷地道:“你小子膽兒挺肥啊,敢來這裏撒野。你叫得出我堂弟的名字,總該知道我們是什麽人吧?”


    我的喉頭被身後的家夥死死扣著,哪裏說得出話。葉謙從腰間一摸,掏出一把蝴蝶刀,非常熟練地在手裏擺弄兩下,泛著冷光的刀尖便指向我,道:“你小子還是說兩句實話,不然以後也不用說話了!”


    我費力地把頭側了側,沙啞著聲音道:“朱翡玉翠千金貴,不及白梅一點香。”


    “詩人啊你。”背後越獄犯鼻子裏哼了一聲,手臂加力,幾乎要把我的脖子拗斷。


    隻聽那路人甲一般的葉銳平靜地道:“老塗,放手。”


    第九章 一切的開端


    葉銳雖然貌不驚人,但是說話聲音卻是低沉有磁性。聽著這種聲音,會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油然而生,覺得說話的這人,一定是個很靠譜很讓人信得過的家夥。


    那越獄犯沒想到這兩句詩有這麽大的作用,愣了一下,還是鬆開了手。我喉嚨重獲自由,禁不住大聲咳嗽起來。


    葉銳上下打量我一番,麵無表情地道:“小兄弟,你和胤老太君認識?”


    我剛把氣喘勻實,一聽這話,連忙道:“是的。有個家夥在這裏買了把m40a3型號的狙擊步槍,傷了胤老太君的一個很重要的人。所以……”


    身旁的那個越獄犯,一聽槍的型號,臉上表情立刻不自然起來。扭頭望著葉銳。


    葉銳仍舊毫無表情,冷著臉朝葉謙點點頭,後者向那越獄犯問道:“老塗,那條狗你賣給誰了?”


    黑槍市場上,“狗”是指真家夥或者進口高仿真槍,“雞”則是國產的玩具槍。另有一個說法是狗和雞的區別在於仿真槍的擊發方式不同。


    那個叫老塗的越獄犯湊過身去,在葉謙耳邊低聲幾句,葉謙也隨之變了臉色,向我道:“朋友,你問的那條狗,買家的身份特別。這個忙我還真幫不了。”


    我的好奇心倒一下子湧了上來,黃頂鵬有這麽深的背景?竟能駁了胤老太太的麵子?這麽想著,轉過臉去看著老大葉銳。


    葉謙與葉銳低語數聲,葉銳臉色變得很奇怪,盯著我道:“你確定你是胤老太君的人?買這把槍的,也是胤老太君的人。”


    我一下子愣住。令空?還是明瑩?


    一個名字映入腦海,我脫口而出,道:“是董昊?”


    葉銳不愧是一幫之主,相當穩健,臉上仍然是沒有任何表情。但是那老塗和葉謙臉上的表情,卻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我猜的就是答案。


    等等,讓我來理一理。董昊與李芊羽有勾結,從金山島上開始,雖然暫時與我合作,但是後來確實是他把李芊羽從共和新路的鐵牢裏救了出去。同時,董昊又與曹文雯在信息上互通有無,再加上他父親的關係,如果說曹文雯是他派在我身邊的,我也不會驚訝。但是,曹文雯的身份,李芊羽卻並不清楚,這一點,從她把漕涇糧庫的案件資料交給我的時候,突然試探曹文雯的行動上就能看出來。


    按理說,既然於柏勝、邢碧暄都是李芊羽的人,黃頂鵬應該也是。但是黃頂鵬知道漕涇糧庫的後門之所在,似乎又與達度拉組織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當然,這隻是我一時的猜測。既然李芊羽能把漕涇糧庫的資料給我,說不定她和黃頂鵬也是事先知道漕涇糧庫有後門的)。如果說董昊與黃頂鵬也有關係的話,為什麽黃頂鵬還要把曹文雯抓走呢?董昊和曹文雯不是一條戰線的人麽?


    這亂七八糟的關係裏麵,到底有什麽齷齪與糾葛?實在讓我頭大。不過,董昊這家夥,上麵有老爹通天,下麵又同時在胤老太太和陳子奇的組織裏都有職務和眼線,而且處處針對於我,著實令我心煩不已。這個隱藏得很深、眼線很廣,心思又縝密的家夥,我不得不防,卻又防不勝防。


    葉謙見我臉上陰晴不定,知道我是有背景的人,像他這種混江湖的,自然也不願得罪。便道:“小兄弟,你還有什麽事沒有?雖然這件事幫不了你,但是你要是要買狗,我還是能保證你質量的。”


    我點點頭。雖然葉銳的表情已經給了我答案,這個順水人情不要白不要。客套幾句,就先行告辭。


    對曹文雯,我倒沒有那麽急切想救她的念頭。當時在漕涇糧庫裏,我還起過把她推進酸液池的念頭,就是因為這個女人,無論是警察還是董昊的臥底,對我來說都是個麻煩。


    而我,偏偏是個麻煩已經夠多的人。


    現在最讓我好奇的,就是大伯的那本“盜墓筆記”。我遇見蕭璐琪之後,一腳插進這紛繁複雜的事件之中,如同墜入五裏霧中,所有的線索都是靠自己的觀察與推斷。有了這本筆記,我就能將自己的經曆和猜測與之比對,對整個事件,也能有一個比較清晰的了解。


    雖然我與茅斌早就遇到過,這個茅斌的師傅,瘋道人劉慶,也早該知道我的存在,但是他遲遲沒有把這個筆記給我,我想,他應該是在暗中觀察我,確認我到底有沒有那個能力,繼承大伯的衣缽。當然,我一點也不想繼承這衣缽,隻想把蕭璐琪救活,但是為了做到這一點,哪怕是吸毒,我都敢去嚐試了,還有什麽是我做不到的?


    如果說我對蕭璐琪的感情,是“愛”的話,我隻想說:愛,應該是無所顧忌、心無雜念的,它擁有這超越一切的力量,不尋求任何借口,也從不說不可能。隻因為愛而付出一切,無畏,無止。


    回到我住的賓館,特意拉上窗簾,小心翼翼地把筆記拿出來,仔細讀了起來。


    這本筆記可謂相當晦澀,文字很少,大都隻是詞匯,主要是圖。或者說,那些詞匯也是一個思維導圖。


    筆記的最初,寫著數字“37”,應該是指林家宅三十七號事件。對大伯來說,這個事件無疑是一切的起點。


    下麵列了五個小標題:


    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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