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乒乒乓乓的響聲過後,拉扯床腳的聲音奏起。我頭頂的鐵蓋子突然打開,並不明亮的光線照進來,我卻兩眼一黑,手腳酸軟,差點就向下跌去。


    幸好,一隻手伸下來,緊緊抓住了我。


    “是你?”被拉出洞穴的我,眼睛剛剛適應,才看清這來人的模樣,有氣無力地道,“快把蓋子蓋上……”


    那人隻是笑笑,也不答話。把我整個兒拖出洞穴之後,便將鐵蓋蓋上,再將蓋子上的旋鎖擰緊。


    這下,那女屍,想必是出不來了。


    茶叔目瞪口呆地盯著我,道:“你……你怎麽會從這裏麵出來的?”


    我哪裏還有力氣回答他?已經輕微汞中毒的我,隻覺得頭暈目眩,嗓子裏火燒火燎,在地上直喘粗氣。


    救我那人卻向茶叔道:“這位老居士,剛才真是對不住了。不如我們幫你保守秘密,你也幫我們保守秘密,大家算是扯平了吧!”


    茶叔一直緊瞪著我,聽了這話,卻也不得不點頭。


    如果下麵的情況被警察知道,隻怕他也逃不了被當作五屍疑案之凶手的重大嫌疑。


    那人攙了我一把,道:“林兄,能走麽?”


    我神智已經有些模糊,勉力點了點頭。便在他的攙扶之下,兩腿酥軟、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剛出得茶叔家弄堂口,卻見一個穿著道袍、滿身醃臢的老道士已經站在路燈下,笑眯眯地望著我們兩人,道:“不錯、不錯,這情景,讓我想起許多年前啦!如今一個侄子,一個徒弟,又重演當年的一幕,真是有趣之極、有趣之極啊!”說罷,拊掌而笑。


    沒錯,剛才救我於危難的這個人,正是那個用招魂術忽悠於我、被我反坑了五千塊錢、同時也是眼前這瘋道人劉慶的徒弟——茅斌。


    我苦笑道:“老神仙,我大伯才不會像我這麽狼狽。這次若不是您和茅兄來得及時,我真就栽了……”


    “嗨,小娃子,莫要過謙嘛,你大伯當年被我從些亂七八糟的地方拖出來的時候,比你也好不到哪去。再說,你大伯見過多少世麵?來這裏之前,他已經是道上有名的盜墓高手了。隻是大家不知道,那個一擲千金買收藏品的大企業家,會親自下墓而已。話說回來,怎麽樣,我這六壬理算,很準罷?我就算出你今天要遭這一劫……”劉慶一打開話匣子,就喋喋不休起來。也不管我這雙手血肉模糊,身體困頓乏力的狀態下,是不是在聽他說話。


    茅斌插話,打斷了劉慶道:“師傅,您就別忽悠林兄了。要不是樂水伯曾經把這下麵的所見所聞說給您知道,您也未必算得這麽齊備……”他見劉慶瞪他,連忙頓了頓,“林兄情況不太好,先去醫院才是真的。”


    “哦哦,也是啊。”這瘋道人眯起眼睛瞧了瞧我,轉身伸出手去,要攔出租車。


    我艱難地抬起手來擺了擺,啞著嗓子道:“老神仙,我的車就在旁邊……茅兄會開車不?”


    茅斌搖搖頭。


    劉慶卻在一旁說,開車,我會!


    我看著他瘋瘋癲癲的樣子,也隻能無奈地道:“那就開我的車去。我大伯的筆記還在車裏,別丟了……”


    於是茅斌扶著我,踉蹌著走了一段,取了車,直奔醫院。


    剛一上車,我就覺得身體無比沉重,瞬間便睡了過去。


    這一覺,隻感覺一夢千年。


    我這一生,過去時光裏的點點滴滴,都在夢裏重新浮現出來:


    別家孩子都在大街上撒尿和泥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我的父親拿著鐵尺,像監工一樣監督著我讀那些枯燥無味的書籍,直到我開始入了迷、上了癮,他又怕我近視得太厲害,於是限製我看書的時長……


    我考完高考,分數本來已經夠了北大的分數線,父親卻力勸我去上海,讀法律。還把我當時最尊敬的老師,我的高中班主任,請出來勸說於我。最終我選擇了華東政法大學作為自己的母校。


    朦朦朧朧之間,總覺得這一切,似乎冥冥之中已有安排。


    直到我的腦海裏,浮現出茅斌的影子。我才意識到自己現在在哪。


    但是總覺得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有些事情沒有想通,無論如何試圖喚醒自己,卻始終也不能完全清醒過來。


    等等,


    茅斌……


    茅斌?


    我的眼前忽然浮現出第一次見他的那一幕:他拿著我準備好的火車票,突然放聲大笑著走出門去。


    然後我就休息了一會兒,把蕭璐琪放回冰櫃,就在那時,發現了王永順留在冰櫃裏的靈貓卵巢囊腫。


    然後我就開始在網上對王永順展開人肉搜索。


    然後我就……


    然後我就接到我爸的電話,他讓我去盧工郵市幫他買一件“羊年紀念幣”!


    (然後我就遇到了灝靈、明瑩,二探太平間、夜闖海鮮倉庫……這些先略去不提。)


    然後過了幾天,我才到了盧工郵市,也就是在那裏,遇到了我爸的朋友——在郵市裏開店的錢途錢老板!


    然後我在錢途那裏買了羊幣。準備告辭時,卻被錢途一把扯住,拉到了曹斌的古字畫店裏!


    然後我就看到了那幅《康城地域圖》!!!


    雖然那個時候,我已經知道了“陳子奇”這個名字,也正是因為這個名字,我才對《康城地域圖》特別感興趣……


    但是、但是,為什麽我總覺得,這裏麵有些蹊蹺?


    我爸為什麽在我小時候,逼著我看那些奇門遁甲、先天五行之類,以及各種亂七八糟的書?又是為什麽,大伯和劉慶給我留下的各種謎題中,都正好用到了我小時候看過的那些玩意兒?


    我爸為什麽在那個時間,打電話讓我去盧工郵市?是不是因為茅斌認出了我與我大伯的關係,也隱約猜到了我藏在床墊下的秘密,於是把這一切告訴了劉慶,而劉慶又把這些,告訴了我爸???


    從茅斌出我家的門,到我爸給我打電話,中間隔了起碼一個小時,完全夠時間給他們去聯係。


    我爸讓我去盧工郵市,除了買羊幣,還有什麽原因沒有?他是不是讓我去盧工郵市,然後錢途就會“很自然”地帶著我去看一看《康城地域圖》?


    是不是如果我接到我爸的電話,第二天就馬上去盧工郵市,《康城地域圖》就不會被陳子奇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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