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36年左右,解放前的事情了。


    陳敏真本來是成都人,頗有家資。後來隨父母到上海。因為受了新思潮的影響,女校畢業後,非常自立的找了份工作。


    那時候,有文化的女孩子本來就少,長的漂亮又有文化的就少之更少了,又加上陳敏真家境不錯,認識了不少當時的滬上紳士名媛,有錢有勢的人家。陳敏真出手大方,為人又謙和,在圈子裏挺受歡迎。這些朋友當中,和陳敏真關係最好的是孟愛琴,倆人是女校的同學。孟愛琴本來家世普通,她一直有個願望,就是跳出自己的背景去。在這一點上,陳敏真幫了她大忙,介紹她入了有錢人的圈子,讓孟愛琴畢業沒多久,就嫁給一個滬上大佬,做了太太。


    孟愛琴一直很感激敏真,所以一有什麽新鮮的吃食,好玩的都不忘敏真。兩個人稱得上是閨蜜加死黨。盡管陳敏真的一些朋友,甚至父母都不喜歡孟愛琴。


    日子過的飛快,轉眼陳敏真也結了婚,還生了孩子,歲月的痕跡滿滿爬上額頭眼角。可是孟愛琴卻一如當年,紅潤水靈。


    這天,陳敏真半開玩笑半當真:“愛琴是妖精吧,就不見老。”


    孟愛琴笑了笑,捏了陳敏真的臉頰一把:“哎呀,真的鬆了……”


    她瞪大眼睛看著陳敏真;“還不快補啊?”


    “補?怎麽補?”


    “哎,你還真不知道啊?他們沒和你講過?”


    “什麽啊?”


    孟愛琴不說話了,半天才問:“你想不想保持青春吧,那可是抓住男人的寶。”


    陳敏真無語,孟愛琴知道她的丈夫的事兒,敏真懷疑他開始在外邊偷腥了。


    看敏真的樣子,愛琴斬釘截鐵:“下周到我家來,我請你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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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敏真看著眼前的肉湯和剁地小小的肉塊,肉有點像牛肉,湯是清清的,,有濃濃的中藥味道,還有股說不上的肉香,終於遲疑的下了勺子,湯濃肉嫩,抬頭看看孟愛琴,正啃著一塊骨頭,吮吸有聲,偶爾有一兩小塊脆骨入口,就聽到咯咯吱吱的咀嚼聲。愛琴發現敏真直勾勾看著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笑活儂沒吃相?咱們姐妹,不在乎呐。多吃一點,這個不容易得到的。”


    “這是什麽肉?”


    “嗯,先吃,回頭給你方子。”


    陳敏真也不好再問,到晚上回去前,孟愛琴遞給敏真一個信封“方子在裏邊,回去慢慢想。”


    敏真等不到回家,在半路上讓司機停車,就著路燈,掏出信箋,仔細閱讀,頓時絕的胃裏翻江倒海,哇的吐了出來。


    那信箋上白紙黑字寫的分明:


    人參果


    禦廚佘隆名肴,取十五之新生男嬰,新生,必是出生不過三日,以密法養至百天,備十三味天陰藥材,於男嬰內服外津,湯沐三日,上鍋清蒸。滋陰養顏,絕世名肴。敏妹如若要保青春,此物最佳。滬上商賈官宦多知此物,隻密而不言,一是此物難得,二是終歸是人類自食,為輿論不齒。但實告敏卿,若不是卿之眾友,琴何曾知道天下有此一物?容顏不衰,玲方有奮鬥的資本。哀哉。


    敏妹自己決斷,如有意與此物,隻需告知,有專人經營。


    琴知今日一餐,恐將姐妹生分之危,願敏妹夫妻恩愛,子女孝賢……


    漸漸的,敏真,愛琴真就少了來往。


    解放前夕,孟愛琴隨丈夫逃到台灣,陳敏真留在大陸。文革十年受盡淩辱折磨,丈夫也在牢內病死。幸好子女出息,晚年安慰。後來台灣大陸兩地尋親,陳敏真和孟愛琴居然又見麵了。二人都已經年近八十,孟愛琴依舊麵色紅潤。陳敏真心下大驚“還吃那個?”愛琴搖搖頭:“年輕時候的事了……再說,想吃也早沒的吃了,那個廚子,據說解放的時候,被亂槍打死了。隻有他知道秘法。”


    陳敏真歎了口氣;“知道嗎,自打那天從你家回來起,我就再也沒有吃過清燉牛肉,太像了,忘不了啊。”


    “那我們去吃羅漢齋吧,我請客”孟愛琴挽了陳敏真,微風裏,白發如雪,往事如煙。


    莫言齋之番外篇


    在世佛


    劍南蜀郡本可謂物華天寶,人傑地靈;如今,卻因連年爭戰,變的百裏荒野,餓殍滿地,好不淒涼。不過,百姓們的生命力總是頑強的:草民,草民,說白了,便是那荒原上的野草,無論曾經如何被燒殺蹂躪,隻要有了絲絲春意,就可以現出新綠來


    開國不過五六年,蜀郡一帶就有了幾分昔日的繁華。百種行當再經營,千裏沃野重耕忙。


    不知何時起,郡城裏來了個雲遊的老僧。說來有趣,這老僧從那有錢糧的人家討了齋飯,自己不吃,統統送給揭不開鍋的人家。終日裏笑眯眯的在郡城的大街小巷閑遊,天一黑就不見了蹤跡,也不知在哪裏安歇。按下這老僧不提,單說郡城裏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周員外家,


    這幾天,莫名其妙的一連病了幾口,見神見鬼的。那周家本是經營藥材的,名醫良方自然不少,無奈針石用盡,就是不見起色。萬般無奈下,隻得請了道士來門前做法驅邪。


    那道士在周家裏裏外外轉了半晌,就在大門前擺起家什香燭,口中念念有詞的作起法來。家人的病能不能好還不知道,但是這場麵可是擺的足夠了,看熱鬧的比廟會都多。人們小聲議論,不知道這周家是不是真有了妖怪,撞了鬼;這妖怪啊鬼啊的又是啥樣子,那個老和尚也擠進了人群湊熱鬧,這下有人更來了精神,僧道都有,好戲在後。可那老僧,隻站著看了一會兒,便垂了眼皮,低頭退到人群後邊。


    道士折騰了半天,眾人見既沒有狂風黑霧,也沒有鬼哭狼嚎,失了興趣,就慢慢散了。隻有那和尚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做完法,道士燒了符水,讓周家病人服下,就來到周家後廳赴宴,正吃的高興,忽然聽有人喊:“不好了,有幾個昏過去了。”那周員外和老道士丟了筷子,慌忙忙去查看,隻見側廳幾個灌了符水的病人口吐白沫,眼睛上翻。看情形不妙,這道士一時也沒了主意。突然聽有人高唱佛號走了進來,正是方才人群裏的那個老和尚。眾人大驚,這和尚是如何進來的?正要喝問,隻見這和尚從袈裟裏摸出隻白瓷小盒,打開盒蓋,將裏麵墨綠色的膏藥挑出來一點,塗在一個病人的人中上,又扶起那人在背後重重一拍,就聽那本無氣息之人“哎呀”一聲蘇醒過來。這下眾人也顧不上盤問老和尚了,七手八腳的過來幫忙。不一會兒,救得眾人蘇醒。老僧又從懷裏掏出個小瓶遞於周員外道:“煩勞員外,將白茅根,甘蔗煮水,和這瓶藥丸給眾人服下,一人一粒,不可多用。”又雙手合十對目瞪口呆的道士說:“此非仙師有誤,鬼怪已被仙師驅走,隻是這周家後院東側的那口井水不幹淨,井邊長了許多曼陀羅花,仙師哪裏知道,用那水化了靈符。”


    回身又對周員外道:“仙師已經將邪氣祛除,眾人當無恙。請員外將那井封了罷。貧僧告辭。如有任何變故,差人到城外三裏法華寺找貧僧即可。”言罷便飄飄然然的去了,誰也攔不住他.


    這周員外和眾家人頓時心下認定,這老僧不是得道高僧就是神佛附體。事情很快就傳開了。於是那求神拜佛的統統都奔那法華寺而去,眾人到了法華寺門口,但見殘垣斷壁,大雄寶殿都快塌掉半邊。周員外動了向佛之心,便帶頭籌款重修了廟宇金身。


    老僧的傳說也隨著來法華寺信眾的增多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神奇。漸漸的,還有和尚從遠方跋涉而來,要在老僧座下修行,還有找老和尚辯經講禪的。這老和尚是來者不拒。加上來法華寺求拜多有靈驗。如此,香客僧侶絡繹不絕,本來已經敗落的寺廟不久便香火鼎盛,遠景聞名了。


    很快人們便得知,這老僧有個規矩,凡是跟他修行滿一年者,到了八月十五月圓之時,有資格和他一起到後山上坐禪悟法三日。據說如果功德圓滿,在之後的不久,就可以化身成佛。


    第一年,五個徒弟中有三個在回來後的七天裏坐化了。當夜,眾師兄弟在夢裏聽的仙樂飄渺,見那三人通體金光燦燦,披著百寶大紅袈裟緩緩飛升而去。天亮一看,那三人端正正坐在大雄寶殿如來像前,早沒了生氣。眾人忙拜了又拜,方敢移動屍體,才一碰,就聽悉悉索索,三具屍體竟然如泥胎般往下掉渣,然後轟的一聲全都化作了塵土。天下有這樣的奇事?消息如風一樣傳開,這是肉身成佛了。試問這世間修道的,有誰不想盡快成仙成佛呢?這脫了凡胎,不是常人,永享天下之樂……於是人們像瘋了一般湧向這法華寺。


    到了第二年,竟有一百五十人隨老僧去了後山。同樣的事情發生了,七天後,有十五人坐化。那剩下沒有能修成佛的,有唏噓不已的,有暗生嫉妒的,隻有盼來年了。


    也有人懷疑,如何這老僧不化身成佛?膽大的直接質疑,老僧隻嗬嗬一笑,轉身而去。但見老僧身後及頭上金光萬道。眾人大驚,高呼這是佛爺在世啊,還要談什麽脫了皮囊?


    也有人懷疑,如何這老僧不肉身成佛?膽大的直接質疑,老僧隻嗬嗬一笑,轉身而去。但見老僧頭上金光萬道。眾人大驚,高呼這是佛爺在世啊,還要談什麽脫了皮囊?


    從此後,如果有人膽敢質疑這在世的佛爺,那便是不要性命,信眾將群起而攻之,直到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俯首認錯,連連自責方才罷休。


    那悟禪三日竟然成了悟禪大會,人是越來越多,不但有僧侶,還有很多居士。按老僧的規矩,本來隻有隨他修行滿一年的僧人才可以參加,隻是後來,那不夠資格的人竟都悄悄尾隨在後,老僧笑笑,便也不禁了,還在後山上修了可容千百人的大殿。


    這一年的悟禪會,竟然來了個妙齡少女。生的眉若春山遠,眼如秋水澄。這下眾人議論開了,女人本身就是罪過,長的漂亮,那是罪過中的罪過,還想修成神佛?眾人正欲趕那女子,聽那老僧高高坐在那蓮台上道:“哪裏有什麽女子?這裏本無男女,隻有修行之人。”大夥兒便不再做聲,隨了老僧浩浩蕩蕩的往後山去了


    夜已深,滴漏點三更。眾人都已入定的入定,打盹的打盹。冷冷月色裏,有一人輕飄飄來到殿外,雙手在月下結了持水合掌手印,但見一股青煙嫋嫋從那人掌心升起,鑽入大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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