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江明靜靜的聽完這一席話,並沒有立刻表態,隻微微點了點頭。王胖子看江明這幅模樣,心裏涼了半截,冷冷哼了聲道:“明白了。陳兄弟,大家看錯你了。好自為之。”眾人也忽的開始小聲議論。江明無奈的抬眼看了看王胖子,小聲道:“讓我想想。”王胖子拱了拱手說:“好,兄弟們在前麵的客棧歇腳,等陳兄一日。”說罷便喚齊了教眾,跨馬揚鞭,一溜煙的去了。陳江明耷拉著腦袋回到白校尉幾人身邊,大夥一眼就看出他心裏有事兒,隻是不便多問,於是紛紛說,出來太久,匆匆打轉馬頭,一起回了


    住地。


    到了晚上,這白校尉越想越覺得白天碰到的幾人行跡古怪,忽然記起陳江明提過的天元教,仿佛恍惚明白了什麽,急急忙忙趕到江明的住處打探。這陳江明本來住在寧遠將軍府裏,一個月前因為府內翻修,加上將軍的妹妹突然來訪,江明深感不便,就搬了出來,住在離白校尉不遠的一處房舍裏。在陳江明搬出來住這一點上,將軍夫人起初不同意,可在府上一時又找不到比那房舍更舒服的住處,想想這房舍離將軍府非常的近,幾乎出門便到,似乎和住在府內差別不大,於是就答應了。白校尉由仆從帶著,來到江明的寢室前,但見屋門微掩,並無燈光,查看馬槽,隻少了江明的坐騎,不由大驚。趕緊衝到寧遠將軍柳鬱處稟報。將軍夫人聞言,心裏恍然大悟,難怪下午弟弟江明有點魂不守舍,欲言又止的樣子。也不顧天色已晚,忙派了家人四處尋找,亂哄哄一直鬧到天亮也沒有結果。


    將軍安慰道,不妨事,如今到長安的各個通道上都已戒備森嚴,羅網暗張,他們斷然是還未進長安城,就會全部被捕。我托信給長安那邊,多留意江明,不讓人為難他就好了。這小子也真膽大,敢犯天威。皇上仁慈,一時寬厚,覺不等於不會殺人,這次,最好不要鬧出大事來,不然搞不好誰也救不了他……話沒說完,就見那陳江玲忽然淚如雨下,哭著說道:“不用皇上殺他,江明已有了水鼓之症,沿途勞累奔波,加上飲食不當,搞不好就會血管崩裂,腹脹如鼓,吐血不止,和那些人在一起,他絕對沒有活路……以為到了青海就可以躲過劫難,全怪我沒有盡心照顧他……”


    柳將軍見愛妻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時也沒了主意,隻能歎息。那白校尉見狀,便自奮勇,願意告假半月,專門探尋陳江明的下落。柳將軍仔細想了想,才勉強點頭應允了。次日,白校尉取了文書,換了便裝,便踏上了往長安去的道路。


    卻說這個陳江明,見到王胖子一行後,便心神不定,眼前總晃著那些教眾期待的目光,到了天色暗下來時,終於下來決心,簡單收拾了行囊,將自己剩下的衣物折疊整齊放好,又仔細的將一個鏤空掐金絲白玉小牌子揣在懷裏,那是自己的小外甥女給的護身符。然後才偷偷的牽了馬,往王胖子住的客棧方向奔去。王小胖和其他的教眾正殷殷期盼江明,一見他來了,頓時興奮不已,聽江明說是偷偷跑出來的,忽然想起江明的姐夫是寧遠將軍一事,當下決定即刻上路。一行人匆匆離了客棧,往長安方向去了。


    這一路上的苦楚勞累自是不用細說,除此之外,眾人還要將招子放亮,小心翼翼的隱瞞行程和意圖,不免精神緊張。好不容易到了洛陽地界,那長安遙遙在望了。陳江明近幾日忽然感到說不出的不適,隻是忍著不說,這日天寒,幾人奔波半日,腹中實在餓的發慌,卻看不到一個茶鋪飯店,正難受著,忽然看到遠遠的有戶人家,陳江明忙催馬過去,想求口熱水。有人應門,自稱姓石,上下打量了打量陳江明幾人,也不很熱情,倒是給了茶湯,又端出兩盤糯米做的糕點和幾碗熱粥來,說道,吃完就走吧,家貧不便留客。


    眾人都餓了,見有熱粥和糕點,真是大喜過望,也不在乎這家人態度冷淡,忙謝過,便坐在門外樹下吃喝起來。陳江明明顯是餓壞了,平時又喜食甜品,竟然吃了大半盤涼點心。等到上路時,覺的腸胃不舒服起來,是痛也又不像,沒走多遠,便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眾人一見頓時都慌了,忙扶江明下馬,將他盤腿放好,又是念天元教義,又是讓江明快修心法,那戶人家的男主人遠遠的瞧見這混亂,也過來了,看江明麵如白紙,狂吐鮮血不止,知道不好,跺著腳道:“快找郎中!”說著又招呼眾人,想把江明抬到自己家裏去,那王胖子忽然一擺手道:“慢著,前麵就是豐台縣,我們有高人在那裏,帶江明兄弟去那裏。”眾教徒一聽心下明白,七手八腳將陳江明橫架上馬,跟著王胖子狂奔而去,那石姓的男子想攔都攔不住氣在後麵大罵:“早看出都是天元教的,這群瘋子,這是要殺人啊!”說著就回去備車,報官去了。


    那陳江明麵朝下趴在馬上顛簸,吐血不止,卻上不來氣,很快就頭暈眼花,手腳冰涼,在失去知覺之前,隻聽那王胖子念道著:“兄弟,豐台有我們天元神人,修行深,一定救得了你……”,還有教眾高聲的念著天元教義。然而,此刻的陳江明已經聽不到這些了,他眼前仿佛看到了年邁的爹娘,看似凶悍的姐姐姐夫,爬在他膝上等著聽故事的小外甥女,還有白校尉的笑臉,以及青天浮雲……這是要死了嗎?真不想就這樣死了……終於,江明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一滴兩滴,什麽東西,涼涼的,鹹鹹的,滴在陳江明的臉上,唇邊。陳江明幽幽的出了口氣,睜開了雙眼。下雨了?天是晴朗朗的,想是自己的幻覺吧。起身環顧自己周圍,荒草殘垣,居然一個人都沒有。陳江明試著動了動手腳,忽然感到身上冷颼颼的。低頭看看自己,外邊套著的棉袍沒有了,隻穿了件黑色夾襖,青藍色單袍。前襟還濕著,用手一摸,粘糊糊的都是血。江明才想起來,自己好像一直吐血來著。看來,眼下這血是不吐了,陳江明掙紮著站起身來,覺得有點頭暈。忽然看到前麵路上塵土飛揚,來了一輛牛馬並駕的古怪車子,江明慌忙衝那車跑去,靠近了才看清,那車的後簾子撩開,車裏隱隱約約坐著許多人,個個仿佛都麵無表情。陳江明忽然心裏一陣害怕,而且胸前衣襟裏忽然有什麽事物沉如巨石,墜的陳江明舉步艱難。他便幹脆停下了腳步,任那古怪車輛漸行漸遠,等那車一消失,陳江明衣襟裏的沉重感也忽然消失了。他伸手到懷裏一摸,卻隻有外甥女給的那隻玉牌。不由連道詭異,不敢在原地久留了。


    冷風刺骨,荒野漫漫,江明哆哆嗦嗦的沿著大路慢慢前行,心裏奇怪,那王胖子和幾個教眾去了哪裏,為何丟下自己一人在這荒郊野外。沒走多久,就見天際黑色蔓延,轉眼便仿佛黑夜將臨,周圍的枯草在風中颯颯作響。陳江明定了定心神,舉目四望,不知自己要去往何方。忽然看到前麵有個人影,似乎是大姐的模樣,不由一陣狂喜,直奔過去,那人閃了閃不見了,陳江明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一個樹林,大樹參天,從林深處,隱隱有鬼火點點。江明脊背發涼,蜷著身子蹲在了地上。一點金色的光漸漸近了,江明定睛細看,卻是一盞燈籠,被一個綠衣的女子挑著,身邊還有一個白衣的少年。兩人有說有笑的朝自己這邊過來。就聽那少年道:“夫人的園子裏好玩的東西真不少。我說阿蠻啊,那跑來跑去,吃起來和肉一樣的東西居然是草,上次我怎麽沒有看到。”


    就聽那綠衣女子無可奈何的哼了聲道:“夫人要是知道你偷吃了她的肉芝草,一定罰你抄天元神教的經文。”


    那少年頓時沒了聲息,好像是被嚇到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園子裏蹦來跳去的有好幾個,夫人才發現不了呢,她才懶得天天來數……”


    話音未落,那少年忽然抽了抽鼻子,過了一會兒,才甕聲甕氣的道:“出來吧,那個穿黑夾襖的”。


    陳江明心下一驚,不敢動作,那個白衣少年也不催促,隻和那個綠衣的姑娘站在原地,靜等陳江明出來。此時,陳江明的心思轉的飛快,不知怎的,那白校尉的話忽然從記憶裏跳了出來,暗想,難不成他們就是白校尉的叔父說的真神?正忐忑不安的,突覺得懷裏的玉石牌仿佛在將自己往前拽,今天諸事都多有古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想到這裏,陳江明把心一橫,大了膽子,慢慢的站起身來,對著那一對男女施了一禮,說道:“大仙在上,請求為小生指點迷途。”


    那對青年男女看了又看陳江明,對視了一眼,沒有搭腔兒。“你如何到了這裏?”終於,那綠衣女子開了口。


    “不知道。”


    “還記得你要去哪裏嗎?”


    “原來好像是要去長安的”陳江明有點頭痛,仿佛有很重要的事情想不起來了。


    “嗯……”白衣少年仿佛明白了什麽,又仔細打量了陳江明一遍,笑嘻嘻的問“你抄天元教的那個……經文一定沒問題吧?”


    陳江明愣了愣,隨後點了點頭。


    少年頓時笑的燦爛,一邊拉著陳江明道:“很好。你能到這裏,也是有點福緣。跟我們走吧,這裏不是你能夠久留的地方。”


    陳江明連連道謝,那綠衣女子看了白衣少年一眼笑著對陳江明說:“不用謝他,說不定回頭他還要讓你幫他抄經呢。”說著,便和那少年一起走了過來,一左一右將陳江明夾在中間。


    那陳江明頓時覺得足下生風,一轉眼就出了林子。但見陽光明媚,麵前立著幾座青色小樓和房舍。側頭一看,那女子手中的燈籠早已不知去向了。陳江明被兩人拉著,由後邊一個圓月拱門進到院內,隨後,綠衣女子吩咐陳江明在院子裏等著,她和阿寶去去就來。陳江明倒也老實,就在原地等著。不一會兒工夫,白衣的少年一個人回來,帶著陳江明穿過兩重院落,來到一處廂房,推門帶陳江明進去,但見室內窗明幾淨,放著蘭草,春意融融。窗邊一張八仙桌,上麵放著熱氣騰騰的茶點,一對青年夫婦正坐在桌邊悠閑的品茶。看到陳江明進來,隻笑笑欠了欠身,示意他坐下。


    陳江明深施一禮謝過,才沾著凳子邊坐了。頓時聞到了一股沁人心肺的香氣,定睛一看,麵前的白瓷盤裏碼放著幾塊圓圓的點心,色澤潔白如雪,又似乎有些透明,裏麵的金黃色餡兒隱約可見。那對夫婦拱拱手,自稱姓莫,殷勤的請江明嚐嚐自家做的糕點。


    陳江明小心的撚了一塊在手,覺得那點心冰涼柔軟,輕輕咬開,外皮微微有些黏牙,很有些嚼頭,裏邊的餡卻似乎鬆軟多汁,並不很甜,桂花香氣滿口滿舌,不由大為讚歎,三口兩口的,很快就吃完了一個。


    那莫夫人笑眯眯的看江明吃完那糕點,慢慢的說道:“這個叫明月沾,本是在中秋時才吃的,寓意合家團圓,賞月時,可配茶或酒一起食用,清雅香濃,各有妙處。”


    陳江明聽到團圓兩字,忽然心頭一顫,鼻子也開始發酸,趕緊伸手,又取過一塊明月沾,咬了一口,讓那甘甜清香彌漫開來,掩蓋了心底的傷懷。吃完這一塊後,陳江明便開始若有所失的發起呆來。


    莫生看陳江明失神,笑了笑問:“小兄弟可還要去長安?”


    陳江明回過神來,仔細想了想,認真的回答道:“方才還覺得一定要去,此時此刻,不知為什麽,到更想回家了。實不相瞞,不知為什麽,在下心裏有些亂,仿佛有非常要緊的事情一時想不起來了。”


    莫生點點頭:“不著急,你想必是受了驚嚇抑或過於勞累了,遲早會想起來的。”


    莫夫人沒有說話,隻默默為陳江明倒上了大半盞金黃透明的茶水。


    兩人又陪著陳江明坐了一會兒,才吩咐家人準備熱湯和衣物,幫陳江明沐浴更衣,換洗幹淨,又安排了便飯。那陳江明才吃了一半,就昏昏睡去了,近來真是太累了。


    從陳江明那裏出來,莫夫人歎了口氣,道聲可憐,喚來了阿寶和阿蠻,仔細吩咐了一番,末了,瞅了精神不錯的阿寶一眼,忽然說了句:“那肉芝不聽我的話,出來亂跑,著了道了。”


    阿寶把眼睛看向別的地方,做出了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好像聽不懂莫夫人在說什麽。莫夫人笑眯眯的看著阿寶道:“無功不受祿,阿寶啊,看來,送陳江明平安回家探望父母的人,非你莫屬了。你和你那幫狐朋虎友,猴子鬼怪的聚會就往後推推吧。”阿寶一聽,腦袋頓時就耷拉了下來。


    一背過莫夫人,那阿寶就拖著阿蠻,掩不住的一臉歡喜道:“夫人比你心眼兒好,沒讓我抄那見鬼的教義,隻送那姓陳的小子回去。”阿蠻白了阿寶一眼道:“教義是死的,教徒可是活的,一天在你耳邊念一百遍天元神教,比唐三藏的緊箍咒都厲害,看你到時候怎麽辦。”


    阿寶呲了呲牙,做了個鬼臉。


    兩個人在屋外吵吵嚷嚷的打著嘴仗,屋內,陳江明睡得香甜,也是做了好夢,露出一絲放鬆的微笑。


    陳江明在莫氏夫婦處過了衣食無憂的幾天,每日早晚都有明月沾供著,想吃多少都行。直到這天清早,莫氏夫婦喚來陳江明,說是他回家的時候到了。莫夫人給陳江明兩大包明月沾,又親手替陳江明披上了一件白色羽絨大氅,才看著阿寶和陳江明一起上了路。


    阿蠻在一邊暗暗奇怪,夫人為何對這陳江明如此關照,就聽莫夫人看著陳江明和阿寶遠去的背影低低的說,陳江明的舅公行走江湖,治病救人無數,其姐姐也在青海行善,這陳江明本該有四十三年的陽壽。而且,這陳江明的懷裏有塊玉牌,有個女童將半顆無暇愛心牽掛在上邊,如今那七歲的女童正日夜祈求這陳江明平安呢。


    阿蠻聞言仔細看了看,點頭道:“說這陳江明一生不幸吧,卻又比有些人幸運得多。可惜……”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了什麽,驚訝的問:“方才夫人給那陳江明披的不是天羽衣麽?”一邊的莫生淡淡說道:“隻是借他用用,十幾年後的今天,他當還羽衣回來。”莫夫人笑了笑道:“生生死死,來來去去。天天地地,自自在在。不好麽?”


    阿蠻點點頭,低聲道:“希望在這十幾年中,這陳江明能享盡傲遊天下的自由。若如此,也不枉此生了。”


    放下陳江明不提,就說陳江明的大姐陳江玲,自從弟弟失蹤後,她茶飯不思,連覺也睡不踏實,怪夢不斷,醒來卻都記不太清。這夜,她好不容易昏昏睡去,就見自己仿佛在馬車上,沿著蜿蜒的山路前行,路旁都是高大的樹木。忽然馬車不見,自己一個人置身在一處殘垣斷壁之處,那仿佛是個破舊的磚窯,又仿佛是個作坊,立著高高的黑磚煙囪,舉目四望,但見周圍荒草淒淒,不見人煙。正疑惑著,忽然聽到背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回頭一看,幾乎嚇得跌坐在地。隻見不遠處,一個東西從土堆裏鑽出來,正往自己這邊移動,定睛一看,卻是一個人,頭朝下,以手為腳緩緩行來。看那人的臉,分明是自己的弟弟陳江明,一臉是血,嘴裏叼著三根白色的羽毛。看到自己,他忽然停了下來,用下巴示意自己過去,一邊點頭,一邊還從嘴裏汩汩的往外冒著鮮血,陳江玲一聲尖叫,從床上坐了起來,冒著冷汗。慶幸隻是一場噩夢,但細細回顧起來,心裏開始極度不安,再也睡不著了。


    好容易捱到天亮,陳江玲又聽隔壁小女兒高聲啼哭,過去一問,說夢到舅舅窩在一個黑暗的地方,身著黑色衣服,外套無袖坎肩,一身是血,自己不由爬在舅舅身上大哭,弄得眼淚滴都在舅舅臉上和口中,哭著哭著就醒了。江玲不由心下大亂,忙備了車馬,往金城郡趕去。巧的是,於此同時,金城郡的陳家也正派人往青海送信,請長女歸寧。因為近日家中不平靜,陳江蕙偷偷跑出夫家鬧事,被官府捉了,下在大牢裏受苦。老夫人夜得一夢,有許多人坐在一寬大馬車內,兒子江明衣著單薄,站在車外,祈求衣食。老夫人慌忙端出熱粥,那江明卻從袖子中掏出一條死魚來扔在碗裏。老夫人驚醒,心裏覺得不妙,舊病複發,臥床不起了。


    陳江玲回到金城郡家中,一開始不免有些手忙腳亂,過了幾天,還沒喘口氣,忽有寧遠將軍的飛鴿傳書來到,說是白校尉有了江明的消息。為了打探陳江明下落,這白校尉裝作天元教徒,憑著他自己天資聰慧,將陳江明平日所說所行學了個一絲不差,博得了一些教徒的信任,因而微微探的了些消息。按天元教教內傳言,陳江明在去長安的路上發病,吐血而亡。臨終前吩咐同行之人,死也要留屍首到長安。教眾便冒死將陳江明的遺體送入長安城,放在了皇城前,算是完成了江明的遺願。


    陳江玲聽了這個消息,不由又悲又氣,如今的形勢,活人都入不了長安,如何抬著一個死人進去?而且那皇城是什麽地方?這一派的鬼話,陳江玲是死都不肯相信的。想想自己做的夢境古怪,怕自己的弟弟根本沒能到長安就被棄屍荒野了,不由躲開眾人,放聲大哭。本想報官,可仔細一琢磨,又怕牽扯到牢裏的妹妹,而且弟弟江明私自上京鬧事,本就是犯了死罪,這官府怕也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頓時惆悵無計,看看病榻上的老母親,也不敢將弟弟之事在家裏聲張,隻能暗自落淚傷心。


    這日傍晚,陳江玲從外邊親自抓了幾副草藥回來,還沒進府門,就見兩個白衣少年立在門外,其中一個披著羽絨大氅的正是弟弟陳江明。陳江玲也顧不上體麵了,一把抱住弟弟,放聲大哭。窘的陳江明手足無措。旁邊的少年之吃吃的笑,推著陳江明道:“快回家吧,我不進去了。”說完轉身繞過牆角就不見了.


    陳江明和姐姐江玲一同回了府,陳郡守見兒子回來,老淚縱橫,連拖帶拽的到了後邊老伴兒的房裏。陳老夫人正躺在病榻上流淚,忽然見到活生生的兒子,高興的一下子坐了起來,叫著兒子的名字,又哭又笑。陳江明拿出莫夫人給的明月沾道:“這個是團圓時吃的,請二姐一起來吃。”忽然全家都沉默了起來,原來經過陳郡守和陳江蕙夫家幾天的上下打點,陳江蕙雖沒有押送到長安,但也不能被釋放,怕是要在牢裏被關一陣子了。陳江明聽了心裏難過,卻也無可奈何,隻說要去探監。陳江玲點頭道:“這就去安排,這探監是有時候的,今天一定是不成了,等明天吧。”陳江明陪父母說了會兒話,便退了出來。陳江玲跟在後邊,將陳江明拖在一邊悄悄問:“天元教有傳言說你死在長安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這一陣子做的夢也不好,嚇死人了,真以為你沒了呢。”那陳江明聽這話,忽然覺得心裏惶惶忽忽有什麽東西要破壁而出,盯著江玲不說話。


    “幹嗎這樣看我,讓人心裏毛毛的。”


    “長安的事情,我記不太清了,仿佛我從未到過長安。姐姐做什麽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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