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五。”


    “那來幾天了?”


    “一天。你不會算啊。”


    “哦。叫什麽名字啊?多少歲了?”


    “你叫什麽名字?多少歲了?”


    “嗬嗬。我叫方勝恩。54歲。”


    “王芳妹。31歲了。”


    “耳朵裏經常能聽到什麽聲音麽?”


    “你的聲音呀。”


    “一個人時能聽到什麽聲音呢?”


    “別人罵我。”


    “誰罵你?罵什麽呢?”


    “我哥哥嫂子。罵我在家裏占地方。商量著怎麽把我趕出去。”


    “罵你的時候他們人在什麽地方?”


    “在上班啊。可他們不知道,我這裏……”病人指著胸口,得意地一笑,“有個廣播電台,能收到他們心裏的聲音呢。可他們誰也不知道,還以為說我的壞話我聽不見呢。”


    危峻聽著主任和病人煞有其事的對話,覺得有點好笑。顯然,這是個有被害妄想的病人,有明顯的幻聽症狀。雖然不是精神科醫生,但隻要憑著從書本上學到的簡單知識,他也能下判斷了。再繼續聽下去,便有些不耐煩,而主任卻仍然有條不紊地和錯漏百出的病人繼續對話著。這是主任的假麵還是專業精神?危峻不知道。隻是奇怪他在精神病院工作這麽多年,難道從未對這份工作產生過懼怕與厭倦?也許是看盡人生百態後的波瀾不驚。


    王亞南主治用一貫平板的聲音吩咐坐的離飲水機最近的宗旭給主任泡茶。


    危峻轉而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這位三十好幾至今仍未婚的女主治醫生身上。今天她穿的又是一身耀眼的紅裙,腳下蹬一雙足以摔死人的高跟鞋。書上說躁狂症病人的一個特點是喜好誇張的裝扮,王醫生看起來也很符合該條,可看她冷淡的麵孔和聲音又覺得她也有抑鬱症病人的傾向。危峻暗自笑了,想什麽呢。


    第一個病人終於結束了,下一個病人被帶了進來。


    危峻又犯了注意力不集中的老毛病,隨著時間的推移,聽查房便越來越心不在焉。坐在那裏隻看見主任的嘴張張合合。也許口渴了,主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


    接下來發生的事在危峻眼裏好像是電影裏的慢鏡頭,主任的手一抖,杯子掉在地上;主任的口角抽搐,呼吸急促;主任慢慢倒下……


    驚叫聲,有人撥打電話叫救護車……危峻呆呆站在原地,看著涼玉麵無表情走上前去探主任的鼻息,又湊近去嗅了嗅主任的口腔。“苦杏仁味,是氰化鉀。”她站起來,搖了搖頭,“沒救了。”


    如果還有比這鏡頭更荒誕的事情,那便是接下來的景象:原先和危峻一樣呆若木雞的宗旭,突然像發了瘋似的衝上前推開涼玉,伏在方主任屍體(如果可以這麽叫的話)上:“怎麽會這樣!?爸爸!怎麽會這樣!?”


    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殺了人。


    當看見熟悉的警官出現在現場時,危峻腦海裏才反映出這樣的現實。


    那個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的警官,原來還是個頭兒(危峻聽見其他警察叫他“隊長”)。危峻看著他麵色嚴峻地指揮著手下在辦公室裏四下查看:主任的水杯、茶葉罐、飲水機、飲水機櫃裏的一次性水杯……危峻猜想,他們是在尋找毒藥出處。


    “恕我冒昧,你和主任是父子?”刑警隊長問宗旭,“可是據我所知,你姓宗……”


    “我雖母親姓。”宗旭神情漠然地說。此時他已恢複了鎮定,但從聲音仍可聽出哀慟。


    “哦……這裏有多少人知道你和主任的父子關係呢?”


    “隻有王醫生……我剛來工作不到一年,不想別人認為是依靠父親的關係才得到這份工作的。我不想別人對我有偏見。”


    女主治點頭證實他的說法。


    不是依靠父親,嘿,危峻心想,醫院這麽大,你就偏分在了父親所管轄的病房?


    想要證實自己的能力,也要別人給你機會。


    “是這樣啊。”隊長摸著下巴沉吟,又轉向主治,“王醫生,你是怎麽看待方主任的被害的?”


    “啊?我怎麽看……我什麽也不知道……”失了方寸的女醫生道。


    “你覺得這和前些日子病房的鬧鬼事件有無聯係?”


    “……那個?難道主任的被殺和鬧鬼有關?不可能……”


    “方主任之前是如何看待鬧鬼事件的?”


    “主任……他認為這都是無稽之談……”


    “辭退秦阿姨,阻止警方的調查,也是他的意思嗎?”


    “這個……有一些吧……當然這也是醫院領導的想法……”


    “不管主任被害的原因為何,應該都和之前鬼魂的出現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而凶手,也必然和此有關。”刑警隊長下了一個在危峻看來有些武斷的結論。然而前者後麵的話卻更加令他吃驚,“也就是說,凶手就是你們當中的一個人!”


    “啊……”屋子裏不意外地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真倒黴!”在詳細地問過每一個人當時事發的經過後,危峻才被允許離開。


    為什麽別人的實習都是太太平平的,自己卻遇上了這碼子事?


    他不禁把目光轉向身旁的女同學。


    事情發生以後,他注意到她都有著可疑的沉默。但那種沉默又似乎並不是因為思考,隻是一種漫不經心。


    因為下班後還是回到學校宿舍,基於是同學,他想不出任何不和對方同行的理由。


    而這種同行又實在是尷尬:對方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她邁著自己不緊不慢的步伐,而他卻不得不跟著她的節奏。


    危峻已經完全可以想象到今後的實習生活是有多麽的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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