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發現晚了呢,惡詛早已應驗……我理當功成身退了。”


    “大概12歲時,我就知道我曾經有過一個姐姐,親姐姐,2歲大就被人販子拐走了。我想念她,想知道她是否還活著,是否過得好。我在各個網站發帖尋找她,因為媽媽說過在她身上有個不規則的胎記,就憑著這個特征,17歲那年,我終於知曉她的下落。”


    “她比我大三歲,在上海。我從蘇州跑來找她,希望她回去和爸媽相認,全家團聚。可她拒絕了,說養父母對她很好,她還未報答養育之恩,而且這麽多年,爸媽應該也習慣了沒有她的生活,相不相認也沒有關係。我當然不肯。迫於無奈,她告訴我,原來她有精神分裂症,常常發病住院,她不願意爸媽知道她有如此難以啟齒的疾患,害怕給他們帶來困擾。在她的含淚請求下,我答應了。回到蘇州,我們一直電郵來往,她把她的生活事無巨細地告訴我。當然,每次她一發病住院,我們就會好久失去聯係,她一出院也會以最快速度通知我,怕我擔心。終於,她大學畢業了,工作也不錯,精神狀態一直很穩定。就在我以為她快得到幸福的時候,卻傳來她病發入院自殺的噩耗!”


    “我不能相信!姐姐曾經告訴我,原本養父母給她起名叫願心,她得病以後,為了時刻告誡自己不要向病魔屈服,為了不讓關心她,愛她的人傷心失望,她自己改名為願生!”


    “嗯……沒錯……願生,原來不是怨生……願生的意思就是不願死……”涼玉喃喃插了一句。


    梁珊冷冷看了她一眼。


    “所以就算她不是被人謀害,也一定有人趁她神誌不清的時候誘導了她自殺!我不能放過這個人,不能忍受那麽善良、那麽堅強的姐姐就這樣被剝奪生命。所以我來了。我要揪出這個罪魁禍首!”


    “那是誰呢?”危峻急急地問。


    “你說是誰?”涼玉沒好氣地說。又轉向梁珊,“24床所看見的鬼魂就是你對吧。你是想讓害願生的人心虛。”


    “哼!”


    “那秦阿姨看見的鬼魂也是你嗎?”危峻問,不在乎涼玉的白眼。


    “沒錯啊。”


    “不可能……你是怎麽辦到的?”危峻驚呼。


    “太簡單了,那天,我根本沒出病房,而是躲在床底下,等人都走了以後,出來裝鬼。”


    “不可能!護士長說了,她再三清點過人數,沒有錯漏。”危峻不相信如此簡單。


    涼玉在一邊,不住冷笑。


    “哼,她真的數清楚了麽?每天常規清點,多少是不耐煩的吧。不過是事後發現人數不對,但怕追究她的責任,才一口咬定沒錯。哈哈,隻有你們才相信她的話。也是,全部推到鬼魂身上,倒也幹淨。”梁珊不屑地說。


    “真的麽?不踩凳子就吊在梁上,你是怎麽做到的?繩子又是哪來的?”


    “我用幾條毛巾紮起來幹的。至於怎麽吊上去的,很簡單。房梁不高,人掛在那裏腳離地麵也隻有幾十公分。我把長發披散下來,遮住臉和胸部以上的身體,那天我特意換上白色的衣服,雙手縮在長長的衣袖裏,然後輕輕跳起,雙手隔著袖子抓住毛巾,維持身體的平衡。一兩分鍾不成問題,不信我可以當場表演給你們看。”梁珊仰頭挑釁地說。


    “可是……”危峻還要追問,卻被涼玉一個手勢阻止了:“行了行了,該說的她都已經說了。”


    “為啥不讓我問完?”走出病房,危峻氣呼呼地說。


    “下麵都是廢話了。”


    “你……我問你,通過腦電波真的可以證明她沒有精神病而是偽裝的?我怎麽不知道?”


    “因為本來就不可以。我詐她的。”涼玉說得天經地義。


    “……”危峻無語……他早該想到的。


    “無聊無聊啊……”涼玉不住摸著嘴唇。“破綻百出的廢話,還有人聽得津津有味、信以為真。”


    “哪裏有破綻了,你說說看!”


    “我問你,讓你混進精神病院,扮個躁狂病人,你不是學醫的,你扮得像嗎?生病就得吃藥,精神病院為了防止病人偷偷停藥,服藥時都有醫務人員在旁監督,而正常人服用抗躁狂藥物可以出現抑鬱症狀,換了你你會真吃下那些藥嗎?”


    “不會……”


    “她說願生會把自己身上發生的事事無巨細地告訴她,言下之意,她之所以熟知醫院裏的情況,都是願生告訴她的。但你不覺得不對嗎?願生是個堅強的女孩,精神分裂症給她帶來的身心傷痛極大,她怎會把醫院裏的這些難以啟齒的事告訴妹妹,讓她替她擔心?況且半夜起來梳頭、唱歌,分明是願生發病時才會有的行為,她又怎會把這些告訴妹妹?”


    “梁珊說願生一旦發病住院就會和她失去聯係,可是願生自殺以後,遠在蘇州的她又是如何得知願生在醫院裏的情形的呢?她又如何如此肯定願生是被人誘使自殺的而不僅僅是自身對生活絕望,就憑她對願生不會自殺這樣一種信任嗎?”


    “最後一點,實際上也是告訴了我們梁珊隱瞞我們的目的所在,她提到一句,‘就在我以為她快要得到幸福的時候’,不錯,畢業了,工作了,精神狀態穩定了,可這就算幸福了嗎?一個女孩子,怎樣的情況下才算‘得到幸福’?”


    “……你是說……願生有一個……戀人……?”


    “又是無聊的情愛糾葛啊……”涼玉歎氣,“而真相,就在這扇門背後……”他們已經走到醫生辦公室的門口,而涼玉指向的,就是這扇門。


    “你是說……宗旭?”


    打開門看到二人,宗旭臉上是明顯的意外。


    “這麽晚了,還沒回去?”


    “想和你說些事情。”


    “我很忙。”


    “想問你……是如何喜歡上願生的呢?”涼玉緊緊盯著他的眼睛道。


    半晌無言。隨後,宗旭退後,讓他們進去。


    門,複又關上。


    “那是我們大三那年,學校舉辦了一次個人書法繪畫展。我看到願生參賽的作品——名叫《自省》的自畫像。畫中的女孩柔弱纖細,卻有我從未見過的堅定眼眸。她的凜冽意誌,透過畫麵迎麵撲來,我在瞬間被其俘獲。”沉浸在回憶之中,宗旭臉上露出恍惚笑容。“我愛上她,這個和我同屆的女孩。然而她始終退讓閃避。直到父親嚴厲警告我,不要再靠近她,我這才知道,原來她竟是我父親的病人。”


    醫生有責任為病人隱瞞病情。方主任卻為一己之私,將事實外泄……危峻暗中歎氣,他已完全可以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麽。


    “而那時我才明白畫名的涵義——精神病人一般都缺乏自省力,她是在提醒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要喪失自己的意識,不要向自己的疾病低頭。願生願生,怎樣堅強的女孩!”宗旭激動地道。


    愛一個人,如同沉溺深海。他已不可自拔。


    “也許就是你的不願放棄,讓你父親找到願生,警告她不許和自己的兒子交往,否則就公開她是精神病人的身份。這莫須有的罪名應該就是導致願生精神再次崩潰的直接原因吧?剛剛開始擁有充滿希望的生活,就受到這樣的威脅。於是,她再次發病入院。”


    “而在這裏工作的你,卻對她更加憐愛。這讓你的父親更加憂心如焚。為了兒子的將來,他再次鋌而走險……對一個資深的精神病學家來說,誘導病人,特別是抑鬱的病人自殺,應該不是很難……”


    “胡說!不對!根本不是!我父親……他根本不是這樣的人……你敢誣蔑他!”宗俊突然粗暴地大喊。


    “是麽?難道你自己就沒懷疑過麽?”涼玉冷冷地道。“願生的自殺,你從來沒有追究過原因麽?而現在你父親的死,你也從來沒有想過,是誰,恨他到要他死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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