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槐忍不住笑了,摸摸她手,示意她甭理那小子。


    他拿起桌上的《女誡》看了看,道:“班昭在這文裏說,不能光教男不教女。男子受君子教導,女子學《女誡》。她出身大家,沒見過民間底層好些男人是啥樣子;若是見了,這《女誡》的內容怕不會是這樣。還有,她本就不是寫給天下女子看的,而是當做曹家(班昭夫家)女兒修身的家訓。她們那樣人,自然跟我們不一樣了。”


    第073章求診


    黃瓜笑眯眯地說道:“我覺得,該把男子分三六九等。這《女誡》就是麵對頭等男人應該做的。然後二等三等分別不同行事,這樣才算完整。若是遇見那不曉事的家夥,肯定不能按《女誡》上來了。”


    眾人哄然大笑,紛紛道這話有理。


    紅椒興奮地站起來道:“就是。要是遇見不成爛器的家夥,要麽跟他和離,要不就管得他服服帖帖。”見娘用眼瞪她,忙改口,“在外人跟前還是要給他留麵子的。”


    鄭氏看著興奮的兒女子侄們,滿嘴奇談怪論,精心準備的一篇說辭,才說了一半,愣是不知如何接下去了。


    育人子弟果然不是人幹的活計。


    越是這樣,越要講!


    她便將表弟來財一家給拎了出來當典範:“你們來財表叔小時候可調皮了。長大了性子也跳脫。若是你們表嬸一味順從他的話,那家裏肯定不能過成這樣。可你們瞧,你們表嬸把表叔管得嚴嚴的,但大事上還是以你表叔為主,並不讓人覺得她是個潑婦;你們二舅奶奶難纏吧?你們表嬸從來對她都是小心服侍。可你們想想,你表嬸可在她跟前吃過大虧?”


    小蔥、紅椒和紫茄都急忙搖頭,又想起前兩天下午桂葉表嬸一句話把二舅奶奶給弄走的情形,相視一笑,讚道:“表嬸處事好高明。”


    鄭氏又道:“同樣的人家,你們瞧瞧,萬元的娘是個啥樣子?還有,秦大夫那年幫一個媳婦做了剖腹產,本來在濟世堂養得好好的回家了。偏趕上農忙,愣是叫她婆婆逼著下地幹活,結果傷口複發,死掉了。這可不是太嚇人?”


    張槐接道:“這件事,那媳婦一味柔順固然不智,她男人也太沒個樣子了。這是夫不賢,故失其婦。夫婦當各守本分,方能和睦。”


    鄭氏點頭道:“所以說,這《女誡》所述的柔順、曲從等,都是大又深意的。為何不主張直麵相爭呢?因女子屬陰,性柔,當從自身條件出發,過剛要強會不得結果。柔順、曲從並不是簡單的順從。《道德經》裏有句話,‘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說的是天底下最柔弱的東西能駕馭天底下最堅硬的東西。所謂滴水穿石,指的就是這個了。”


    一方麵,這確是她的體悟;另一方麵,她覺得,一定要教閨女在大的道義和人倫上站住腳,再徐徐圖之,而不是標新立異,那會害了她們。


    她因為講這《女誡》,牽出了好些書的內容,加上要舉例說明,又因紅椒和紫茄所學甚淺,有些詞句含義要單獨另外解釋,便用了不止一晚,反複解說。


    紅椒聽得雙目放光,沒想到《女誡》還能這麽講。


    娘也沒說不以夫為天,更沒說不敬公婆,娘還說持家要勤儉,可是娘說的讓她聽了心裏舒坦。又把些鄉裏人家的事情和書中故事拿來舉例子、打比方,使她對這《女誡》和人情世故更深一層了解。


    她此後苦下工夫,不僅將這篇文的內容:卑弱、夫婦、敬慎、婦行、專心、曲從和叔妹七章,都背的滾瓜爛熟,並逐句跟哥哥姐姐們反複討論,連同寫文的東漢班昭生平軼事,都弄得門兒清。


    之所以這樣,除了要做到為人行事不使人挑出錯來,再就是務求能做到隨機應對,用她跟黃豆的話來說,就是千萬不能吃大虧。


    這就不是短期內能做到的了。


    過了兩日,山芋青蓮都被送去學裏混日子,香荽也跟著二姐姐去上女學,小蔥腳養好後,也去了下塘集的濟世堂坐堂,張家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濟世堂北麵臨街的院子重新翻整過了,東西都蓋了廂房。東廂是給女子求診的地方,西廂是病人住處,大堂供男子問診,抓藥也在這裏。


    這日,小蔥和秦淼坐在東廂內間,輕聲談笑著,說明天就是葫蘆生日了,她們卻不能回去,真是遺憾的很。


    這間內室當中拉了一副翠綠帳幔,將屋子隔成前後兩半。


    前麵擺了兩張長條木椅,能供十來人就坐;帳幔之後則是兩張桌案,小蔥和秦淼各自在一張桌案後坐著,桌前另有一張凳子,是讓病患坐的。


    在她們身後,還有一張矮榻,是為病人施針或推拿等用的,靠牆另有幾個大木櫃。北麵牆壁上貼了一幅字,寫得是“醫者父母心”。


    後麵有道門,直通東跨院,再轉內院。


    因大師姐趙清在後麵幫一個媳婦接生,所以隻得她倆在這坐堂。正說著話兒,就聽外間傳來小草跟人的說話聲。


    趙清叫走了兩個幫手,所以小草和蘭兒便守在外間。


    這裏是東廂中堂,病人上門後,一般先在這裏候著,等裏麵叫了再進去。若是有男人陪同來的,男人需在此止步。


    這時,院內駛入一輛馬車,直停在東廂門前,婆子媳婦們簇擁著一位衣飾華貴的夫人下車,再由兩個丫頭並一個錦衣少年扶了進來。


    小草和蘭兒見他們直往裏間去,急忙起身攔住。


    蘭兒便賠笑道:“這位公子還請留步,讓兩位姐姐陪著進去就好了。”


    那夫人停步,不悅地轉頭打量小草二人。


    一個丫頭便道:“這位是我們少爺。是陪夫人來的。為何就不能進去了?”


    這一耽擱的工夫,就有兩個挎著籃子的莊戶媳婦先進去了,那夫人頓時皺眉:瞧瞧這些人,她什麽時候淪落到這個地步了?


    小草笑著對幾人解釋道:“裏麵坐堂的是女大夫。這位少爺進去不大方便,再說,夫人不是有兩位姐姐陪著……”


    那夫人皺眉打斷她話道:“既做了大夫,哪裏還有那麽多講究?再說,我們是來看病的,不是來看人的,這有什麽好避諱的?”


    蘭兒笑道:“瞧夫人說的!若是沒有女大夫,而是男大夫上門為夫人請脈,不也得拉一幅簾子麽,怎麽就不用避諱了?不管在哪兒,這男女大防總是要講的。”


    說起這個,那夫人就氣悶。


    她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來到這鬼地方,說是這裏名醫匯聚,看病方便,誰知拿了自家老爺的帖子,居然請不來大夫,要勞動她親自往醫館跑。


    好容易來了,大夫影兒還沒見著,兒子先被擋住了。


    原來,秦大夫自辦了醫學院之後,因下塘集有濟世堂,清南村也開了分堂,便不再出診了。一來病人看病很方便,二來若是出診的話,說不定會耽誤更多人。


    因此隻除了有數的幾戶人家,如方家老爺子,原先秦大夫還每月固定上門為其看脈,後來,方老爺子怕他不好做人,反正去濟世堂也便宜,便也主動上門了。


    這樣一來,基本就沒有出診的例了,如今下塘集人都知道這規矩。


    這位黃夫人新來的,從未經過此事,所以就覺得委屈了。


    此時聽了蘭兒的話,她眼神一閃,鼻子裏輕笑一聲,道:“小丫頭對宅門內院的事情倒是清楚得很。不過,那也不是你們能比的。既然你們拉開鋪麵開醫館,自然不能有那麽多講究了。”


    小草聽了心裏生氣:這話說得,好像誰求她來瞧病一樣。


    她家姑娘又不缺吃少穿,幫人瞧病那是為了積德行善,不然呆在家裏做大**不是好的很,幹啥要來受這個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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