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上卻淡然無波,且不將處方遞給丫頭去拿藥,卻對小蔥言道:“姑娘小小年紀,就如此自信,不等師傅回來複診了?還是這裏根本沒有其他人,任由你們兩個坐堂問診?”


    秦淼天真,聞言接道:“我大師姐正幫人接生。不過請夫人放心,我二師姐學醫已經七八年了,在這下塘集很有些口碑。若是拿不準的病,她不會貿然下方的。”


    黃夫人聽了,似笑非笑道:“哦?如此說來,姑娘倒是高手了?隻是我們生病之人,不敢拿身子當兒戲。還請姑娘見諒!”


    她身後一個丫頭笑著接道:“可不是麽。夫人在京城的時候,請了好些有名大夫看過。若是來了這,沒見到真神,卻讓個小徒弟給開了方子,那還不如在京城調治呢!好過奔波這麽遠。”


    夫人聽了,滿意地點頭,回身將那處方遞給她,道:“把這拿給少爺瞧瞧。”再轉向小蔥,“姑娘莫怪!依我看,這方子還是讓你師傅驗證一番才妥當。你師傅什麽時候過來?”


    小蔥見秦淼不忿,就要說話,忙對她瞅了一眼,又對黃夫人微笑道:“請夫人自便!不過我師傅怕是不能來——她家裏忙得很,一向不在濟世堂坐堂。若是夫人想等我師伯,這個月他也不會來濟世堂,須得去清南村醫學院找他才成。或者夫人願意讓我大師兄、大師姐看看,他們今兒倒在這裏。還有醫學院的一位陳前輩也在。”


    黃夫人聽她不緊不慢說了這番話,微微點頭,起身道:“如此,叨擾姑娘了。箐兒,我們走!”


    轉過帳幔,在外邊又跟那少年嘰嘰咕咕說了一陣子,然後都出去了。


    待人走遠,秦淼生氣地嘟嘴道:“既然不相信人家,幹嘛要進來?既然進來,也別讓師姐給診脈下方啊!都給她看好了,下了方子,臨了又說不放心,這不是專門來羞人的麽!”


    小蔥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懶懶地笑道:“管她哩!隨她折騰去,反正又不用咱們跑腿。等她折騰一圈,然後發現‘真神’給開的方子和我的一樣,那才有趣兒!”


    說著,狡黠地笑了,又道:“今兒我可是賺了。若是大師姐在這,還輪不到我幫她看哩。”


    秦淼聽了這話,撲哧一聲笑了。


    因為,就算先前那夫人願意屈尊讓她號脈,小蔥師姐還是要再複查一遍的;若是趙清師姐在這,小蔥師姐就隻能站在一旁看著了,以那夫人的性子,斷然不會讓小蔥跟秦淼拿她練手的。


    說笑一會,看看快晌午了,趙清從後門進來,脫下外麵的白色長衣,露出婷婷身姿,一邊問師妹們可有特別的病患。


    秦淼忙把剛才的事告訴了大師姐,又很不平地嘀咕了兩句,說那人不信任自己就罷了,連小蔥師姐也看不上。


    趙清對她們笑道:“這些富貴人家,都是這樣的。她對你算好了,還肯讓你幫她把脈、寫方子。若是那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直接就當你麵說難聽話了。”


    小蔥跟秦淼相視而笑,道:“師姐以為她瞧得上我麽?不過是聽那兩個大嬸說了我幾句好話兒,她想試試我罷了了。結果,揣著方子也不準備拿藥,要找人重新看哩。”


    又跟趙清和秦淼說了一番話,師姐妹同聲大笑起來。


    小蔥就對隨趙清進來的一個小女娃——叫九兒的,約莫七八歲,是醫學院的學生——低聲說了幾句,她便抿嘴一笑,轉身跑出去了。


    再說剛才隨黃夫人來的錦衣少年,姓黃名觀,乃現任禮部侍郎之子,今年十六歲,去歲中的秀才。


    這黃觀奉母到下塘集不過數日,其一是因為此地名醫薈萃,特陪母親求醫來了;其二則是為了自身學業,準備入青山書院求學。


    他陪著黃夫人好一番折騰,雖說手裏拿著三張相同的處方,無奈母親性子執拗,定要去清南村找秦楓再診過,方才放心。


    他本性至孝,不願違逆母命,便讓人扶了母親上車,準備去清南村。


    從醫館大堂出來後,卻在院中遇見個同窗,也是在青山書院進學的,因偶有些不適,過來醫館求診。


    黃觀急忙吩咐下人先行,自己停住跟舊友閑話寒暄。


    兩人不知說些什麽,站在西廂屋角嘀咕半天。


    等說完話別,黃觀帶著一小廝往大門外走,去趕母親。


    還未走出街門,就見兩個小丫頭在院門口探頭探腦對街那頭張望,一邊還低聲說笑,聽那話兒卻是跟他有關。


    “張姑娘說了,那夫人一準不會抓藥的,肯定會讓她大師兄再重新診脈。如果她大師兄開的方子跟她開的不一樣,那位夫人就會按她大師兄開的方子抓藥;如果兩張方子一模一樣,那位夫人肯定還會找陳老大夫再看。如果陳老大夫開的方子跟她開的不一樣,那夫人就會按陳老大夫開的方子抓藥;要是最後三張方子都一樣,那這位夫人肯定不會按方抓藥,一準兒還要去清南村找她師傅或者師伯。我一路跟過來,還真是這樣。如今就看她們去不去清南村了。”


    另一個小丫頭叫道:“噯喲!我都叫九兒你繞糊塗了,啥一樣不一樣,抓藥不抓藥,折騰個啥哩?”


    第075章真蠢


    九兒道:“你真笨!就是說這人不信張姑娘。”又把剛才的話重新解說了一遍。


    接話的丫頭聽呆了,不相信地問道:“還有這麽死強的人?這不是蠢麽——自個折騰自個!那她咋不一開始就去清南村哩?”


    先說話的丫頭捂嘴偷笑道:“可不是麽。我先也不信張姑娘的話。可是我跟著她們過來,還真是這樣。一幫人跩的跟什麽似的,眼下還要往清南村跑,還自以為好聰明哩,一副不肯吃虧的樣子。笑得我肚子疼。咦!這車咋停了這半天都不動了哩?該不是轉過彎來了,不去清南村了?”


    黃觀在後聽了這番話,禁不住嘴角直抽,俊臉發黑,又怕那兩個小丫頭發現他,便果斷轉身,重新走進濟世堂的大堂。


    他沉吟一會,按陳老大夫開的方子抓了藥,卻將小蔥開的那張方子折疊起來放入袖內。


    然後,他讓跟隨的小廝拎了藥,施施然從大堂出來,目不斜視地從大門口出去了。


    到了馬車前,吩咐車夫:“回去!”


    車內的黃夫人一聽急了,忙問道:“觀兒,為何不去清南村了?”


    黃觀目光在身後不遠處那兩小丫頭身上一溜,探頭進車廂,在母親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黃夫人聽了麵色陰晴不定,終究還是沒說什麽,馬車就啟動了。


    黃觀轉身上了後一輛馬車。


    上車後掏出小蔥那張處方細看了一遍,對那明顯不是毛筆寫出來的字好奇不已,又回想起剛才那小丫頭說的話,忽地嘴角一勾,“哼”了一聲。


    他對車裏伺候的小丫頭道:“書兒,交給你辦一樣差事。若是辦好了,少爺重重賞你。”


    書兒眼睛一亮,忙問道:“少爺,什麽事兒?書兒定用心去辦。”


    黃觀湊近丫頭耳邊,嘀咕了一番話。


    溫熱的氣息噴在書兒臉上,讓她覺得臉有些發燒,卻不敢分神,聽得不住點頭。然後她從包袱裏拿出一塊帕子,將頭發一包,又套了件紫色綢背心,看上去整個人都變了。


    馬車又走了一段,已經過了去清南村的街口。


    黃觀撩開後麵車窗簾子,看向車後跟隨的人,見她已經停住腳,轉身回去了,便叫停車,放書兒下去。


    書兒就小跑著重新回了濟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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