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對方智道:“六少爺這性子,跟我們村的老鱉倒有些像。”


    遂把村裏少年都細數了一遍。


    方智聽了還不怎樣,方威卻聽得興奮不已:似乎這些農家少年比京城那些權貴少爺要有趣多了,且沒有諸多忌諱,不禁對附學生活期待起來。


    第二日,劉氏帶著葫蘆等人跟方夫人告辭,方家兄弟送他們到下塘集,又跟葫蘆板栗約好幾日後清南村碰頭,方才家去了。


    小蔥回到濟世堂,照舊坐堂行醫。


    過了兩天,忽有一個小丫頭送了封信來,就是上回來治臉的女孩子,叫書兒的。


    恰好小蔥不在,就秦淼跟丫頭蘭兒在內。


    她接過信,聽說是給小蔥師姐的,自然要問是何人所書了。


    待聽書兒說是她家少爺,不禁一愣:一個少爺給小蔥師姐送信幹嘛?


    書兒這回是來謝人的,自然不必遮遮掩掩,於是就將張姑娘救了她家少爺的事說了一遍。


    又再三拜謝,說少爺本當親自來的,因傷還未好,再者也怕張姑娘不方便,故而讓她來麵謝,又帶了信來。


    秦淼將信擱在一旁,說師姐在後邊忙呢,等她回來就將信轉交,再把話帶到。


    眨眨眼睛又道:“回去對你家少爺說,也不必心裏過意不去,我們大夫,救人是本分。若是方便的話,不妨捐些銀兩給醫學院。這也算是一份功德了。”


    書兒可是頭一回聽說這個,立即追問這捐款是怎樣一回事。


    秦淼就將下塘集人籌銀建書院和醫學院的事說了。


    她本就生的美,加上聲音清甜圓潤,言辭懇切動人,直聽得書兒感動不已,恨不得掏出全部的身家來捐上。


    可她身上隻帶了一兩碎銀子,當即掏出來放到桌上,對秦淼說,今兒出來隻帶了這麽點銀子,先捐著,她箱子裏還收了二十兩,回頭再送來。


    可憐,少爺賞她的銀子還沒捂熱呢,這就要捐出去了。


    又說回去一定跟少爺說這件事,少爺肯定會做這場功德的。


    她家老爺可是禮部侍郎,還比不過一班鄉民嗎?


    這不怪書兒沒成算,實在是秦淼說得動人心扉,由不得人不掏銀子。


    往常那些有錢人家夫人被治愈後,總是喜歡說一大篇不要錢的感謝話兒。小蔥聽了,也總是含笑說出另一番話,把那些感謝話兒變成銀子。


    秦淼是見慣了小蔥師姐這樣對人說,所以學得甚為熟練。


    她們都是為了醫學院籌銀,並不是為自己,所以行事很有分寸,也從不向窮人說這些。


    因此,秦淼對書兒道:“這個銀子不能交給我。你送去大堂那裏,有專人記錄這個。你也不用再捐了,這麽多就夠了。捐多少都是份心意,各人量力而行。譬如那身家幾千兩的人,他捐一百兩算多。你一個丫頭能攢多少銀子?捐一兩不算少了。要是捐二十多兩,那不是把全部身家都賠上了?不用這樣的。”


    不料書兒聽了這話,愈發感佩,更加要捐了:她就是要捐出全部身家,這樣才顯誠心,這功德才大。


    於是,蘭兒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家姑娘一個勁兒地勸書兒不要多捐,書兒則愈發堅定地說要捐,還說要回去跟同事的姐妹們說這事,讓她們都來捐銀子。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功德她可不能一個人占了!


    最後,書兒在蘭兒指引下,去大堂交了銀子,登記了姓名和捐銀的數目。聽說還要把這名字和數目寫在醫學院門口的板壁上,如何花銀也會公布,更加敬佩了。


    小丫頭懷著一腔激蕩的心情,回到黃家,跟少爺說了全部事情經過,又說自己準備再捐二十兩,然後十分期盼地望著少爺,等他說出一個大大的捐銀數目來。


    黃觀聽了心裏叫苦,感覺傷口隱隱作痛,又見小丫頭看自己的神情,怕是不捐出些銀子,素日對自己的仰慕欽佩之意就要折損。


    他微笑道:“我已經在信裏封了銀票,便是捐給醫學院的。張姑娘回來見了,自然明白。”


    書兒聽了,驚得拿手捂住嘴兒道:“少爺也不說給我一聲兒。若是我不小心弄丟了那信,把我賣一百回也不夠賠的。”


    又高興地問:“少爺捐了多少?”


    黃觀不在意地笑道:“問這個作什麽?少爺再捐的少,也不能比你少。不過是份心意罷了,莫要太較真。”


    若說捐了兩千兩,這丫頭還不知在心裏怎麽嘀咕他呢,一定不能跟她說。這可是他跟母親磨了好一會,才弄到的。再多,也拿不出了。


    原來,他那天雖然被小蔥說的銀子給砸暈了,又覺得她討要黃白之物壞了她在自己心中的美好,可過後又想,張姑娘又不是為自己討要銀子,為醫學院籌銀可是利民的善事。


    於是,他就跟母親商量這事。


    那日,黃觀在街上勸了黃夫人一番話,打消了她再往清南村跑一趟的念頭,回來又小意勸慰,煎藥讓她服用了,果然見效,於是越發精心伺候湯藥,十分孝順。


    黃夫人甚喜,隻是對於三天後再去濟世堂就診尚心存芥蒂。


    黃觀本是極聰明的,起了個頭後,就跟開了竅似的,對母親言道:“那女孩子才幾歲,能懂多少醫理,就能開出這樣的方子了?不過是聽她師傅說的罷了。說不定就是聽陳老大夫說的。咱們自然還去找陳前輩,請他幫娘診治,兒子才能放心。”


    黃夫人聽了這話,正中下懷,覺得十分合心意,於是欣然前往。


    如此延醫用藥半個月,那病竟然大有起色,心情愈發好了起來,也頗能聽得進兒子勸慰。


    黃觀去方家受了傷回來,驚得黃夫人慌忙來問。


    幸而無大礙,方才放心了。


    黃觀則趁著母親擔憂關切,問及此次出門帶了多少銀兩。


    當他聽說隻帶了六千銀子,這還是兩三年的花費,並治病置辦房產等項均含在內,不禁鬱悶不已。


    他頭一次覺得,銀子這阿堵物也是很重要的。


    他也不是傻的,之前已經細問了方智,明白這捐款都是隨各人心意,並不拘多少。


    他雖不管家,也大略知曉家中日常所費必定不少,何況還有人情往來以及自己讀書等項開支,將六千兩銀子在心裏算計了一番,決定先捐兩千兩,然後寫信給父親,看能不能再籌集一些銀錢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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