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一激靈,心道妹妹這話可不妥,就要開口嗬斥她,卻聽黃豆已經開口了。


    黃豆聽這話有不敬夫子的嫌疑,急忙在外拾遺補缺:“夫子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裏能撐船,他聽紅椒說的有理,所以就改了。這才是真正的君子,雅量高致:即便是三歲小兒,隻要他說的話有道理,他都會聽。哪像你……哼!”


    小娃兒不屑地把田遙上下一掃,一副看不上的模樣,氣得田遙直咬牙。


    他到底跟一般的孩子不同,在其父影響下,常來往的又是那些文人墨客,故而有些見識,見這個話題不能再深一步,否則就是對父親不敬,遂丟下不提,轉而重提前言。


    “明明男尊女卑,為何說男女一樣重要?”


    黃豆道:“男尊女卑是不錯,男女咋就不一樣重要了?”


    田遙大聲道:“怎能一樣?男人尊貴,女人卑賤;男為主,女為從,哪裏一樣重要了?”


    紅椒嗤笑道:“男人是尊貴,那還不得管女人叫娘;男人是為主,那還不是為了累死累活地養家。你說女人不重要,有本事你長大了不要娶女人做媳婦兒,你娶一隻耗子做媳婦好了。”


    滿屋子女娃兒都縱聲大笑。


    田遙瞪大眼睛,小臉漲得通紅:“‘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陽施陰受則萬物生’,所以男人要娶女人。男人是女人所生,所以要稱其為娘,又自古孝道為大,故而再尊貴的男子也要敬重娘親。男人不能娶耗子為妻,那是因為他們不同類。你不懂這些,淨在胡言亂語。”


    黃豆翻眼道:“你懂?人家多大,你多大?多讀了幾本書好了不起呀!你既然曉得‘萬物負陰而抱陽’,就該明白陰陽缺一不可,哪裏有重要不重要的說法?”


    田遙氣極道:“誰說要缺一了?我是說女人不比男人尊貴,該順著男人。陰從陽,故坤必承乾而行,謂地順天而行也。順天而行是從一而終之意,故謂之順。所以女人嫁了人就該對男子從一而終……”


    黃豆才不會跟他掰扯這個呢。


    他跟人爭論的時候,哪句話有用就搬來用,至於整個的《易經》,他還沒學完哩,學過的也是夾生半熟,當著眾位夫子的麵說那個,不是現眼麽!


    “天尊地卑是不錯,男尊女卑也沒錯,你說女人不重要就錯了。不重要,那就是可要可不要;可要可不要,那就是不要也成。有天沒地成麽?有日沒月成不成?有男沒女更不成了!‘萬物負陰而抱陽’,有陽無陰肯定是不成的。你這麽有學問,‘孤陰不生,獨陽不長’總該聽說過吧?”


    第085章沒成親就生娃


    田遙氣得暈了頭,什麽“不重要,那就是可要可不要;可要可不要,那就是不要也成”,為什麽好好的一番話,到了這小子嘴裏就全變了?


    板栗見他頭臉漲紅,怕鬧翻了田夫子臉上不好看,急忙上前道:“你倆當著眾位夫子的麵說這些,那不是班門弄斧麽!到底咋回事,請田夫子為咱們解說。幾位夫子若是也能說上幾句,那就更好了。”


    黃夫子跟田夫子隔著窗戶對視一眼,不理板栗的奉承,笑道:“無妨。今日特許你等放開暢言,就如書院開壇論講一般。我等旁聽,稍後指正。”


    田夫子點頭,拿手一指紅椒,以及從另一課室趕來的黃初雨等人道:“你們女娃兒也說說。為師許你們隨便說,不論說出什麽樣的話來,也不怪罪。”


    周夫子殷夫子等人也都點頭讚同,並接受田夫子邀請,大刺刺地進了課室。田夫子喚李慕琴等大些的女娃兒搬了凳子來,他們就施施然坐下了。


    板栗跟葫蘆看得目瞪口呆,覺得幾位夫子神情很詭異,一副看大戲的模樣。


    板栗覺得這不是好事,急得對紅椒直使眼色,葫蘆也一個勁兒地拿手指戳黃豆的後背。


    田遙卻是正中下懷:有幾位夫子監聽,看這小子還敢亂說?


    於是昂然跨入課室,卻沒有坐下,而是站到紅椒對麵,死盯著這小辣椒,心道,今兒定要說得你這丫頭掩麵哭逃。


    紅椒見他臉色不善,把小下巴一抬,也對他翻了個白眼。


    田遙見她稚首揚起,小下巴細巧圓潤,烏黑的眼珠一轉,小紅嘴兒一撅,神情不屑,跟自己以往見過的那些女兒家分外不同,一時間有些發愣。又禁不住輕蔑地想道:一個女兒家,沒一點貞靜嫻雅模樣,真是失了教導!


    正鄙視間,旁邊撞過來一人,把他身子撞得一歪,原來是黃豆衝進來了。


    黃豆往紅椒身邊一站,仰起小腦袋質問道:“你瞪我紅椒妹妹幹啥?一點君子風範也沒有,還說啥‘男尊女卑’哩!‘好男不跟女鬥’你沒聽說過麽?你跟個小女娃較勁兒,就不是好男。”


    田遙見了這小子就冒火,怒道:“誰跟她較勁了?我說話了?”


    黃豆鼓嘴道:“你拿眼睛瞪她了。”


    田遙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覺得跟這小子就不能好好說,於是哈哈笑了兩聲道:“我瞪她?笑話!我站這兒,愛往哪瞧就往哪瞧,誰讓她跑到我眼皮底下的?”


    紅椒大怒道:“我先站這的,你是後來的。先來後到你都分不清了?”


    她烏黑的眸子光芒閃爍,好似有一簇火焰在跳躍。


    在這目光下,田遙忽覺很狼狽,又被滿屋子大大小小的女娃兒盯著,竟然說不出話來。


    這時板栗和葫蘆也進來了,田夫子止住幾人爭吵,讓他們繼續辯駁“男女到底是不是一樣重要”。


    瘦瘦的殷夫子是個風趣的老頭兒,他笑眯眯地說:“隻管放開了說。誰說的好有獎賞。嗯,就獎一副字畫。咱們幾個,隨你們挑,讓誰寫誰就寫。”


    黃豆跟紅椒聽了大喜,兩人湊一處嘀咕,說一定要掙一幅字回家。


    他們已經知道,幾位夫子的字畫都是很值錢的,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得到。


    板栗和葫蘆卻相視苦笑。


    田遙首先開口道:“既然你們承認男尊女卑,那怎能說男女一樣重要?男子可為帝王,掌管天下,女子可能麽?”


    紅椒接得快極了:“女子生了帝王,是帝王他娘。她要是不生,哪來的帝王。”


    田遙深吸一口氣:“從來男子都是國之棟梁,女子可能麽?”


    紅椒學著他口氣道:“從來女子生兒育女,做鞋縫衣裳,男子可能麽?”


    田遙咬牙:“滿朝文武,可有一個女子?”


    黃豆揚眉:“三宮六院,可有一個男子?”


    板栗和葫蘆別轉頭去,肩背不住抖動。


    田遙氣得受不了了,轉頭對幾位夫子道:“幾位爺爺,這要如何辯駁?”


    黃夫子等人皆是滿臉笑意,隻周夫子嚴肅道:“如何不能辯駁?他倆說的是實情否?若是實情,依你之見,可能分出輕重貴賤來?”


    田遙斷然道:“自然能分得出輕重貴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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