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卻反應過來,急忙問道:“是真的?大爺咋不讓他們在外邊等?”


    林大爺跺腳道:“人家斯斯文文的讀書人,我老漢哪敢攔著,要是得罪了人,老爺說不定怪我不會做人。你們快走就是了。我還要趕緊去跟太太說一聲。”


    小草忙雙手握在嘴邊,衝樹上喊道:“姑娘,姑娘,別吹了!來人了!”


    另一邊蘭兒也在喊秦淼。


    小蔥和秦淼沉浸在自己營造的世界裏,根本心無旁騖。


    小草喊了好幾聲,自家姑娘都沒反應;


    她心裏著急。轉頭透過遠近疏落的樹幹,依稀看見幾個人影過來了,再也顧不得了,衝過去把水紅比甲下擺一掀,掖在腰間,然後“蹭蹭”就爬到樹上。使勁用手推了小蔥一把。


    小蔥猝不及防之下,嚇了一跳,差點跌下樹去,笛聲戛然而止。


    幸虧小草防備著,一手推。一手攬住她的腰,這才沒出事。


    她快速將林大爺說的重述一遍,又指了指山穀來路。果然有幾個人已經過來了,當頭是兩個少年書生。


    小蔥這下可尷尬了,是跟猴子一樣爬下樹哩,還是賴在樹上不下去?


    這樹又高,她可做不到輕輕一躍,跟仙子似的飄然落地,衣袂翩躚,隻能是撅著屁股爬下樹。那個姿態可不雅;若是不下去,姑娘家坐在樹上,一條腿還耷拉著不住晃悠。好像也不是很雅觀。


    躊躇間,她就僵住了,忍不住在心裏埋怨林大爺。該早些讓孫子來叫她們才是。


    隻見其中一個淡青長袍的少年,正仰臉微笑看著她,依稀有些麵熟,卻想不起來是誰。


    她跟白凡三年前有過一麵之緣。


    那時候,白凡和曾鵬翻牆進入張家橡樹林,被陪她和秦淼上山采藥的葫蘆板栗發現,如今早忘了。之所以覺得麵熟,也是當時曾鵬給她的印象很不好,反而留心了些。


    那邊,秦淼也止了簫聲,跟仰望的洪霖對個正臉。


    洪霖看著這個小小的少女,頭上梳著百合髻,隻插一根銀簪,另有幾根鵝黃絲帶垂在耳邊;身上穿著鵝黃碎花棉布春衫,蔥綠褲子,纖巧布鞋,身材還未完全長開,一雙黑亮的鳳目純淨無暇。


    小女孩似乎沒料到他們來,愣了一會,然後不自覺地對洪霖展顏一笑,那份嬌豔明媚霎時蓋過滿樹的桃花。


    忽然又覺得這樣不妥,趕緊斂去笑容。


    她先是板起臉,作一本正經樣,接著,仿佛覺得還是不大合適,又放鬆了。大概不知換上什麽表情才好,便睜著一雙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他。


    饒是洪霖見過無數美人,此時也不禁一愣。


    這樣清靈的女孩,他真的沒見過,或者說,見過的也不如眼前這個自然靈動,如一汪清澈的山泉,那笑容仿佛能滌蕩人心,讓他跟著沉靜。


    他見小女孩神情疑惑,打量了他跟白凡一番,又調轉目光去看另一個綠衣姑娘,便出聲道:“在下洪霖,乃青山書院的學生,和這位白凡公子要去張家拜訪。路過此地,不料驚了兩位姑娘的雅興,實在慚愧!”


    小蔥總算回過味來了。


    她見洪霖定定地看著秦淼,眼中雖無惡意和輕浮之色,但那份清傲和肆無忌憚卻令她很不舒服,仿佛他此刻不是闖入別人家的園子裏,而是在他自家的後花園漫步;麵對的也不是被打擾的主人家姑娘,而是他家的丫頭,看得那麽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嘴上說著慚愧,麵上卻毫無慚愧之色。


    想起曾鵬,想起黃觀,又想起混世魔王胡鎮,再聯係眼前,小蔥隻覺得心裏竄出一把火。


    她放鬆了身體,對洪霖輕哼一聲,道:“真要是覺得慚愧,聽見吹曲就不該進來打攪才是;既然進來,也該遠遠的聽著,不該往這邊來才是;就算來了,也不能這麽肆無忌憚地盯著人家閨女看才是。這位公子樣樣都做全了,末了倒把這冠冕堂皇的話來哄我們。分明就是聽見穀中有人吹曲子,特意找借口進來瞧瞧的,倒說去張家拜訪。看兩位儀表不俗,又是來書院求學會講的,定是滿腹才華學問,怎會如此虛偽行事?”


    說完,也不管樹下人看著,換了個方向,從另一邊,麵對著他們往樹下爬――省得撅著屁股對著他們。


    爬了一截,手一鬆,輕盈地跳下地,拍拍手,整整衣衫,然後抬眼冷冷地看著洪霖和白凡。


    她的直言不諱和大膽爽利讓洪霖十分意外。


    略打量她兩眼,眉頭一挑,輕笑道:“是在下矯情了。在下確實是因為聽了這笛簫合奏,覺得別有一番味道,才借故進來的。進來了,忍不住又想見見吹曲的人。此舉有違禮數,更兼孟浪,衝撞了兩位姑娘,還望姑娘能原諒些!”


    說完,對二人各施了一禮,白凡和隨從見了都詫異。


    小蔥不料他就這麽承認了,又道歉賠禮,反不知如何往下說了。


    隻是,這人實在很冷清,就算這樣賠禮道歉,也讓人覺得毫無誠意,好似隨口敷衍般。


    白凡也賠笑著上前說了些歉意的話。


    小蔥忽然想起他是誰來,臉色一沉道:“既如此,二位曲也聽了,人也看了,接下來是去張家也好,還是出穀也好,請自便。不過,照我看,二位還是出穀去比較好。反正你們不過是混進來看看,說去張家隻是借口而已。況且,此刻張家男主人都不在,二位未必有興趣跟老太太閑聊,不如出去是正經。”


    這是大實話,總不能他們道歉了,她和秦淼就陪著人家說笑遊玩起來,那成個什麽樣子。


    秦淼正好也從樹上下來了,立即接過話頭道:“就是。張爺爺和張叔都在家,板栗哥哥也不在家,你們去了也沒人陪你們。”


    洪霖和白凡聽了嘴角直抽。


    一旁惱了洪霖的隨從――他家少爺什麽時候這麽不招人待見了?


    “好無禮的丫頭!敢這麽跟我家少爺說話……”


    洪霖急忙伸手擋住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許他再說。


    小蔥冷笑道:“我自然是無禮的。我又不是大家閨秀,不懂幫人斟酒的規矩;我也不是小家碧玉,也不懂陪客的規矩;我隻是山野村姑,上不得台麵,見人來了隻好躲著。哪像人家,就算躲著也能找借口進來,這就是大家子的規矩了。”


    白凡苦笑,洪霖則在心裏把胡鎮一陣痛罵,那隨從不知內情,氣得瞪小蔥。


    洪霖恢複清冷麵容,淡淡地對小蔥道:“在下和白兄這就出去。張姑娘也不必對此事耿耿於懷,那天胡少爺酒後胡言,本是無心的,我等更不敢有唐突姑娘的意思,當時的情形,令兄應該告訴了姑娘才是。”


    他心想,別說他沒這意思,就是她想去幫他斟酒,還要看他樂意不樂意呢!


    他飛快地掃了秦淼一眼,對小蔥道:“在下告辭。改日再與白兄登門向令尊賠罪。”


    說完,轉身大步往穀外走去。


    白凡也對小蔥施了一禮,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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