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嬤嬤道:“這話說的,我是個什麽人,就不能洗菜了?連我們老太太還常做家務呢,也沒因為我家二老爺當了個小官兒。就到處張揚顯擺。我們板栗少爺才考完縣試,就出去照應鋪子了。就沒考中,他也不當回事。才十幾歲的娃兒,這念書的日子還長呢,哪能考一回就完了。”


    張嫂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她就問了一句洗菜的話,咋這個於嬤嬤一扯就扯到縣試上麵去了。


    剛才大聲說話的周婆子和一個媳婦卻豎起了耳朵。


    於嬤嬤似乎打開了話匣子,對張嫂又道:“我跟你說。這考秀才要考好幾回,縣試完了,要府試,然後院試,全都考過了,才能掙個秀才的功名。有了秀才的身份,才是個開頭呢,後麵還有鄉試、會試、殿試。一關關考過去,那真是要脫好幾層皮,頭發都能熬白了。先中的不一定就是好了。後中的也不一定就是差的。我家二老爺那年蒙皇上恩典,被點為探花——”


    張嫂急忙打斷她話,小心問道:“炭……花。是第幾名?”


    於嬤嬤道:“是第三名。”


    停了一下接著又道:“那頭名狀元三十多歲了,榜眼也四十了,我家二老爺最年輕。可我家二老爺一點不敢自誇,總說自己年輕,學識淺,比不上人家讀的書多,要多學習才是。聽說那個狀元真是好有本事,文章做得跟花兒一樣好看,可見那麽多年的書不是白念的……”


    聽於嬤嬤把這考試說得頭頭是道,周婆子一聲不敢吭,提著籃子灰溜溜地走了。


    她可是連鄉試、會試幹啥的都不清楚哩!


    於嬤嬤看著她的背影,忽然大聲問道:“我聽說汪村有個丫頭上吊了?張家妹子你說說,好好的,她為何要上吊呢?”


    周婆子腳下一踉蹌,然後走得更快了。


    院子裏,小蔥等人俱悶笑不止。


    洗菜能扯到狀元頭上,這於嬤嬤還真是好本事。


    才笑得好些了,忽見於嬤嬤跟張嫂一塊進來了,那籃子裏的小白菜連一滴水都沒沾。


    眾人目瞪口呆——原來她專門出去說話給人聽的。


    兩人到井邊打水洗菜,張嫂還一個勁地問於嬤嬤,京城裏各樣事。


    小草走上前幫忙打水,一邊敬佩地看著於嬤嬤。


    雲影笑著對葫蘆道:“葫蘆,你去催催秦瀚他們,撈夠兩碗就行了,別在水塘那磨蹭了。他們就想著玩,再耽擱,那蝦子就等半夜吃吧!”


    葫蘆忙點頭出去了。


    正忙著,門房老魏來回雲影,說書院的胡少爺派人來送禮,挑了一擔禮盒,說是特地來感謝秦大夫的。


    小蔥和秦淼聽了,同時停下手中的針線,望向雲影。


    雲影皺起秀眉:“跟他說,不用感謝,他看病也是花了銀子的。若是一定要感謝的話,把這些東西折了銀子捐給醫學院好了。”


    老魏急忙轉頭去了,不一會依舊回來,說那人說,胡少爺已經給醫學院捐了三千兩銀子,這些禮是單謝秦大夫用古方救治之恩的。


    “古方”二字聽得小蔥和秦淼眼睛一亮,再聯係三千兩銀子,兩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秦淼更是激動地站起身,張嘴就想說話。


    小蔥急忙朝她使了個眼色,又對一旁低頭坐在小板凳上,小手捏著根細細的縫衣針,跟兩片碎布頭奮戰的香荽努了下嘴兒。


    秦淼這才醒悟過來,遂竭力按捺住興奮的心情,重新坐了下去,那嘴角卻漾起一抹淺笑,便是緊閉嘴唇也關不住。


    那邊,雲影不耐煩地揮手道:“憑他怎麽說,這禮也不能收。咱家從來不收病患的禮,魏大叔你怎麽糊塗了?哦,莫不是你收了他的賞銀,才幫他說話的?”


    老魏嚇了一跳,急忙雙手亂搖,連聲道:“沒有的事,太太。我不過是看他是書院的人。不敢隨便就打發了,才來問一聲的。要是一般人,我早就讓他走了。”


    雲影道:“書院的人送的禮就能收了?他們的更不能收才是。趁早讓他們走!”


    老魏轉身又出去了。


    小蔥忽然心情大好,一邊穿針引線,一邊竟輕聲哼出了小曲兒。


    香荽正覺得累,聽見大姐哼曲。便丟下針線,把肩膀一塌,放鬆身子,細細地歎了口氣道:“大姐姐,這針老是打滑。我的手咋老是出汗哩?”


    秦淼搶著說道:“你別把針捏緊了,要輕輕地捏著。”


    香荽掏出手帕子擦小手上的汗,一邊疑惑地問道:“輕輕地捏著?那針咋能穿過兩層布去。不是更容易滑?”


    秦淼道:“這要使巧勁兒,不然你把針捏再緊也不管用。瞧,要這樣——”


    一邊示意她看自己縫衣裳。


    小蔥見兩人一個說,一個聽,等她們停了,才對秦淼誇道:“師妹,那時候蟬兒師妹也是這麽教你的,如今你都出師了。教起香荽來了。”


    秦淼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也就是能縫衣裳罷了,這手藝還差得遠呢,哪裏算出師!繡花我就不成。跟鄭嬸子不能比。”


    小蔥笑道:“大舅母針線活一向好,繡功也好,你眼光倒高。”


    秦淼才要答言。就見老魏又進來了,對雲影說,那兩個送禮的隨從見秦家硬是不收,丟下那擔東西就跑了。


    這下雲影生氣了,讓老魏把東西挑去醫館,送到胡鎮病房去。


    秦淼嘀咕道:“這哪是送禮,這是找罵來了!”


    小蔥“哼”了一聲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脾氣,連送禮都這麽霸道!”


    醫館就在秦家不遠,老魏挑著那擔不知是什麽的謝禮,送去胡鎮的病房,也學著先前那兩個隨從的樣兒,把東西一撂,丟下一句“太太說了,我們家不收謝禮”,然後轉身就跑了。


    洪霖正好過來探望胡鎮,見此情形十分奇怪,隻看著他不言語。


    胡鎮見禮送出去又退回來了,急得從床上欠身起來,大罵胡老大和胡周不會辦事,連份禮也送不出去。


    他傷勢還未好,這一掙紮,就牽動了傷處,尚未罵完就“噯喲”一聲倒在枕頭上。


    胡周急忙上前,將他背後多墊了個枕頭,讓他半靠在床頭。


    “你有沒有跟他們說,也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不過是給秦少爺和秦姑娘的玩意?”


    胡鎮到底放不下這事,歇了一口氣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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