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很想不答應,但既然論起理來,他便不能落了話柄給人。正要點頭,變故陡生——


    就聽“啪”地一聲響,跟著一聲炸雷似的怒喝傳來:“你這老不死的婆娘,一天不作禍你就嘴癢癢。滾回去!牛兒,叫你娘、你爹、你妹子,咱們家去!”


    一個矮矮的農家老漢滿臉凶惡,先是給了周婆子一耳光,打得她當場鼻子流下血來。然後又對孫子吼了一番話,再然後也不等周婆子出聲撒潑,拖著她就往院外走。劉大胖子父子攔都攔不住。


    這是周矮子,泥鰍外公。


    周矮子今兒真氣壞了。


    自家老婆子因為十幾年前的事,看鄭家和張家不順眼。時不時弄出點事。他罵也罵了,打也打了,上回打得她上吊,也沒讓她改了這脾氣。他自己也沒法子,總不能真勒死她。


    可不管咋鬧,他心裏也沒跟張家和鄭家生分,照常跟張大栓和鄭長河來往說笑。


    今兒不同,見孫子牛兒被板栗和葫蘆他們如此擠兌,又是當著這許多讀書少年的麵,孫子那滿臉漲紅的樣子讓他又氣又疼。


    這個孫子讀書還爭氣,今年居然過了縣試,雖然最後府試沒過,那也讓他老臉長了不少光彩,看得比命根子還重。


    死老婆子連累孫子當眾被落了臉麵,他真想勒死她算了,連帶的,將劉家父子和泥鰍都怪上了,張大栓和鄭長河更不用說了——走的時候連看也沒看他倆。


    一陣雞飛狗跳、拉拉扯扯後,周家人跟旋風似的都卷走了。


    張大栓也生氣了。


    他能不生氣麽?


    上個茅房惹出這許多事,他招誰惹誰了?


    他一肚子暴躁沒處說,周矮子那副模樣倒好像他們欺負了他婆娘和孫子似的。


    於是,他也不吃酒席了,和鄭長河一塊,喊上板栗葫蘆兄弟,也怒氣衝衝地走了。


    劉大胖子祖孫三人眼睜睜地看著兩撥人盛怒而去,耳聽著客人的竊竊私議,鼻子裏聞著流連不散的臭氣,幾欲痛哭:為啥最後受傷的總是劉家?


    孫夫人洗浴完畢出來後,立即也提出告辭。


    隻有泥鰍奶奶一人送她上車,劉大胖子祖孫三人卻根本不露麵,更別提致歉了。


    這個女人,還想把閨女嫁到劉家來,真是做夢!


    泥鰍更是怒火萬丈:他不能罵外婆,不能恨外婆,他還不能怪惹事的了?正因為對外婆的不滿加無奈無處發泄,這口氣便落在孫夫人的頭上了。


    臭女人,小蔥啥時候說要給侍郎兒子做妾了?


    不但他,連黃鱔錦鯉等弟妹們也都是同一個心思,都拿孫夫人來泄憤。


    孫夫人滿臉羞慚、滿心憤恨、滿懷怨毒地坐著馬車離開劉家,雖然換了衣裳,但那一身的臭氣隻怕這輩子都洗不淨了。


    -


    第154章講理有屁用!


    外麵吵的時候,泥鰍奶奶房裏也在吵。


    泥鰍姑姑劉小妹板臉對泥鰍娘道:“三嫂,照說我是嫁出門的閨女,不該多管娘家的事,可我實在忍不住哩。三嫂你自個拍著胸口問問,你娘是不是太過分了?先頭的親事誤會我就不說了——好歹算個理由,可自打親事不成後,人家張家沒惹她吧?還這麽糟蹋人!要說不和,自家人背後嘀咕兩句也就算了,她竟然跟下塘集的一個買賣人家說這事,這不等於在大街上汙小蔥的名聲麽!這是咱們這樣厚道人家該幹的事?”


    泥鰍娘捂臉痛哭,錦鯉扶著她不知如何是好。


    劉家二媳婦——老鱉的娘勸道:“小妹,你甭生氣。瞧你三嫂也不好受,她又管不住自家老娘,她也是嫁出門去的閨女哩!”


    轉向泥鰍娘又道:“不過弟妹,不是二嫂說,你娘也太不像話了。她自己糊塗也就算了,回回粘帶上咱老劉家,害得咱爹娘裏外不是人……”


    錦鯉看著二嬸十分生氣:這是勸麽?


    這是落井下石!


    外婆做錯了事,為啥都來罵她娘哩!


    正說著,泥鰍舅母走進來插話道:“喲!這是劉家媳婦還是張家媳婦哩?個個都是一副好講道理的樣子,真當自己是縣衙的老爺來斷案了?我呸!還不是看張家有錢有勢,就想袱上水!還有你——”她一指老鱉娘——“當我不曉得你那點心事,不就是想幫老鱉求一門親麽?隻怕你也是白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人家未必瞧得上你家老鱉哩!”


    老鱉娘大怒道:“求一門親咋了?誰家兒女大了不是你求我、我求你的?不都是這樣!就沒見過你們家這樣的:求不著混賴旁人,專門在背後壞人家閨女名聲!”


    泥鰍舅母被戳中心病,氣得臉通紅,逼近老鱉娘質問道:“你們哪個敢說自己沒在背後說人閑話過?多了不起的事。就要人殺頭謝罪了?”


    老鱉娘大怒道:“誰跟你婆婆似的亂說!”


    泥鰍舅母嘲笑道:“亂說?我記得那一年,你家老鱉不還說葫蘆跟他表妹定親了麽,也沒見咋樣。”


    泥鰍姑姑高聲道:“老鱉那回是小娃兒無心的,能跟你婆婆比麽?一把年紀了還搬弄是非。”


    泥鰍舅母道:“你沒說過人閑話?你賢惠!你賢惠咋不說句公道話:那張老頭子跑到女茅房。把人驚掉茅坑裏去了,這還有理了?管他啥事,也不能往女茅房跑哩!他張家有個當官的,就了不起了?”


    泥鰍姑姑忽然一拍桌子。惡狠狠地說道:“掉茅坑算啥?哪個要是敢這麽說我家月兒,我非親手把她塞進茅坑讓大糞嗆死不可。不信你試試!”


    泥鰍舅母被她那猙獰的麵色嚇得倒退一步,沒想到一向和氣的劉家小姑子這麽厲害。


    她卻不知劉小妹嫁到集上十幾年,當了多年的掌櫃娘子。又常跟形形色色的商戶打交道,曆練得八麵玲瓏不說,更是“嘴一張。手一雙”了。再不是原先那個活潑甜美的小女娃了。


    劉家大媳婦——玄龜娘是個悶性子人,又不喜跟人來往,萬事不管的,眼見她們越吵越厲害,也不好幹坐著,就勸了小姑子幾句;老鱉娘見姑嫂一條心,十分振奮。不停地火上澆油;泥鰍娘哀聲懇求婆家小姑和娘家嫂子不要吵了。


    正鬧著,外麵就傳來周矮子的吼聲,泥鰍舅母不等兒子進來叫,就怒氣衝衝地甩手出去了。


    接著,丫頭來回,說周家人都生氣走了。


    泥鰍姑姑怒道:“走就走了,好了不起麽?少這一門惹事的親戚,落個清靜。”


    老鱉娘撇撇嘴道:“當誰稀罕他?沒了周家,我跟大嫂就沒娘家了?四弟妹娘家還是當官的哩!放心,老劉家不缺親戚,少了他們照樣人來客往。”


    錦鯉見娘哭得喘不過氣來,不忿地說道:“二嬸,你這是勸哩還是火上澆油哩?我娘也沒說外婆罵人對,你這麽戳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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