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窮愕然奇道:“這是為何?”


    香荽不好意思地說道:“這個,是我的餿主意。呃,沒有沼澤地讓我們撿鴨蛋,我就……”


    她就把在王府設糞池練輕功的事說了。


    王窮聽得眼睛越睜越大,最後又是以大笑收場。


    等他笑完,香荽道:“你瞧,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好,端看你能不能發現了。”


    王窮看著她輕聲道:“眼中有塵三界窄,心中無事一床寬。張兄弟說得沒錯,確實在哪都一樣。可如果讓你自己選呢?”


    他鍥而不舍地追問。


    香荽笑眯眯地問道:“王翰林不是問我選地方吧?地方是隨著人而動的。眼下我可說不好。世事變幻,說了也白說。這不是比著頭做帽子,誰知將來會怎樣呢!”


    王窮不料她就這麽說了出來,微微一滯。


    “以前在清南村的時候,做夢都想去京城……也隻好做夢了。現在在京城,呃,懷念以前的日子,照說回鄉下很容易吧?可是一樣難……我總不能丟下家人自己跑回清南村或者虎王寨。”


    香荽搛了塊點心,邊吃邊斷斷續續地說,很隨意的模樣。


    第554章誇讚


    王窮見她吃的香,感覺肚子也餓了,也撿了一塊點心吃起來,一邊道:“一種生活有一種生活的樂趣和不足。鄉野生活雖然自在,未免辛苦了些;真過上了朱門豪宅的日子,便有許多不得已和煩惱了。”


    白果肚子早餓了,見他們吃的香甜感覺更餓了。


    她心想三姑娘向來寬容,要知道她餓了肯定許她吃東西,若是特意問她倒顯得造作,還打攪兩人說話。


    想畢,她悄悄上前,騰出一隻碟子,把各樣點心都裝了兩塊,端著走到虎子黑娃跟前,小聲道:“咱們一起吃。”


    虎子和黑娃見她這樣大膽,都瞪了她一眼,又不好吱聲,卻忍住不敢吃。


    白果自己就吃了。


    虎子和黑娃見香荽其實看見了,並未怎樣,也禁不住肚餓,也吃了起來,一邊聽兩人說話。


    吃著聽著就忘了神。


    白果忍不住插嘴道:“要我說,等賺了錢再住到清南村那樣的地方,雇人幹活,自己不用辛苦,豈不自在?”


    王窮轉頭笑道:“你們少爺家原來不就是這樣的!張大人那時還做官呢,可是後來照樣遭難。沒有相應的權勢庇護,很容易喪失家業。”


    白果不服氣道:“現在我們家不怕了。”


    王窮又笑道:“若是隻顧在鄉野過自在日子,不思奮進經營,日久天長,這權勢必定不保。那時大廈傾覆,更是一場災難。”


    白果一想也是,愁眉道:“照你這麽說,想過自在日子,就隻能窮得叮當響了?”


    王窮很有耐心,並不因為她是丫頭就不理她,或者他根本就是說給香荽聽的。


    因此繼續回答道:“也不是。小門小戶的,不太窮,也不太富。知足長樂,這就容易多了。”


    香荽並未斥責白果沒規矩,含笑聽著,忽然問道:“王翰林也為家族費心,是不是希望將來位極人臣?”


    王窮搖頭道:“在下以前疏懶的很,並未立誌出仕。說句實在話。考狀元還是受令兄玄武王和白虎公等人影響,激發了好勝之心,不願清南村一幫少年專美於前……”


    他溫柔地對她笑著,告訴她自己兒時的種種生活:他曾經想遊遍天下,過無拘束的文人生活……


    現在。他經過一些事,早已經改變了想法。


    “從大處來說,學得滿腹詩書。若不能用於治世,造福黎民百姓,實在無用。連玄武將軍一介女子都知道為國效力,實在愧煞我等男兒;從私心來講,若在下隻顧自己逍遙,則有負王家栽培……”


    他掃了白果一眼道:“所以這位姑娘剛才說,以張家的權勢,現在可以回清南村過自在日子去了。在下以為不然。長輩們可以,小輩們則不能。就是這個道理。”


    見香荽聽得專注,他忍不住問道:“張少爺以為呢?”


    香荽脫口道:“那當然了。不幹活。吃啥?喝啥?我們以前在鄉下過自在日子,那也是要整天幹活的。”


    王窮又被她逗笑了,便問她會幹什麽活計。


    香荽道:“洗衣煮飯做針線、種菜喂豬養雞鴨。撈魚種木耳……我都會的,撐起一個家不在話下。”


    王窮一個勁地笑,讚道:“真乃賢妻也!”


    白果補充道:“那當然了。我們姑娘會的可多了,彈琴刺繡作詩也不在話下。”


    香荽急忙道:“噯喲,說你胖你還喘上了!我跟翰林大人說笑的。你說的那些,拿出來現眼,那不是‘魯班門前弄斧頭’麽!什麽作詩彈琴,也敢在狀元郎跟前賣弄。”


    忙把話岔開,繼續問王窮的誌向作為。


    王窮似乎很願意跟她說這些,將過往的生活細細告訴她,特別提起上次雲霧山一案對他的啟示。


    “那不過是族中一個偏房,然對我王家影響甚大。大伯父是個有風骨的人,一夜間老了許多。在下心有不忍,深感他撐起一個家族的不易和艱辛……”


    “……人都說在下高才,然而,在下近日才真正體會《大學》中齊家治國的精髓。修身以齊家,齊家而後才可治國。齊家之難,便是將整本《大學》詮釋得完美無缺,也未必能夠做到……”


    香荽見他娓娓而談,從一家子說起,再說到國事和曆史的興衰,竟一點也不嫌棄她是個女子,更不問她聽不聽得懂,——他覺得她一定聽得懂,不禁聽住了,妙目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心中這才對他有了一些具體的印象,不再隻是一個狀元郎和神童的名聲。


    王窮說著說著,忽然停住了,問香荽道:“張少爺餓不餓?不如在下讓人去買些吃的來,省得帶你出去,讓人看見不妥。”


    香荽略一想,便點頭道:“也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接著又道,“簡單些就好,無需奢靡破費。”


    王窮起身,一邊微笑道:“放心。在下在清南村的田上酒家吃飯時,一頓飯從不超過十文,會過日子的很。”


    這話聽得香荽撲哧一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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