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武帝殺掉宇文護後,又馬上命令負責宮中侍衛的宮伯長孫覽等人,將宇文護的兒子、兄弟及親信(甚至包括那位親手毒死明帝的廚子李安)全部捕殺,一舉收回了自建國以來從未真正取得過的皇權,也以一鳴驚人的方式揭開了他的“神秘麵紗”。


    親政的周武帝宣布大赦境內,改元建德,接著進行了一係列的官員任免,證明他的奪權絕非僥幸。


    野心勃勃、信誓旦旦要做大塚宰的皇弟宇文直並沒有得償所願,武帝把這個重要的職位交給了他的五弟、齊國公宇文憲。


    宇文憲比武帝小一歲,不是一母所生,性情上卻比武帝的同母弟弟宇文直更像武帝。兩人從小就在一塊兒玩耍,一起接受儒家文化的教育,聰慧程度也接近,宇文泰很是喜愛。


    有一次,宇文泰得到一批好馬,準備賜給兒子,要求他們自己挑。普通人的想法,純色馬血統高貴,品質優良,都喜歡選純白、純黑的漂亮馬。小宇文憲偏偏不然,他稍加甄別,拉出了一匹毛色混雜的花馬(即駁馬)。


    宇文泰奇怪,就問宇文憲:“你為什麽選了一匹不起眼的花馬呢?”


    宇文憲對答道:“這匹馬顏色特別,很可能是快馬;而且,如果出征打仗,養馬的人一眼就認出來了,容易區分。”


    宇文泰聽了很高興,對左右說:“我這個兒子見識不同常人,將來必成大器。”從此凡是在官家的馬圈裏見到類似的花馬,他總是會想起宇文憲的答話,並把馬賜給宇文憲。


    宇文護專權,對宇文憲很器重,上奏時常會請宇文憲代奏。宇文憲便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協調宇文護與武帝的關係,成為兩人之間的潤滑劑。


    周、齊對戰,宇文憲多有參與,雖然北齊有三傑領銜,北周敗多勝少,但宇文憲擅打逆風仗,通過有條不紊的指揮,保證了周軍不致敗得太慘。天和六年(北齊武平二年,公元571年)宜陽以南的邊境接觸戰中,宇文護更是擊退了斛律光的四萬軍隊,攻占了齊軍的堡壘,打破了周齊交戰史上斛律光不可戰勝的神話。


    宇文憲的出色表現,讓宇文直非常嫉妒(這家夥連相對較弱的陳軍都打不贏),因此除掉宇文護後,他反複提醒武帝:“宇文憲與宇文護過往密切!”攛掇武帝進一步除掉宇文憲。武帝明了宇文憲的用心,也看透了宇文直的企圖,不為所動,任命宇文憲為大塚宰,宇文直為大司徒。當然,由於武帝大權在握,宇文憲這個大塚宰的權力,也不可能與宇文護相比了。(宇文直機關算盡,終究沒算過慧眼識人的周武帝。兩年後,屢次陷害宇文憲不成的宇文直在長安造反,兵敗被殺)


    北周方麵加緊內部整合,北齊方麵卻在做一件截然相反的事情——自毀棟梁。令北周頭疼不已的北齊三傑一個接一個倒下,天平這端的最後一顆砝碼終於不複存在。


    武平二年(公元571年),三傑中年齡最長的段韶與高長恭攻取北周在河東的重要據點定陽(今山西吉縣),年過七旬的段韶不幸在軍中染上重病,回朝沒幾個月,就病故了。


    在昏君掌權、奸臣當道的北齊,能夠像段韶那樣得到壽終正寢的結局,已是萬幸,斛律光和高長恭都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事情得從和士開被殺說起。


    和士開死後,有兩個人受到的影響最大。頭一個便是和士開的情人胡太後。沒有了和士開在身邊相伴,耐不住寂寞的胡太後重新物色了新情人——僧人曇獻。胡太後讓曇獻和他的隨從進宮時扮作尼姑,以騙過眾人的耳目,但秘密還是傳開了,甚至有僧人戲稱曇獻為太上皇。


    高緯聽說此事,起初還不信。直到後來,好色的皇帝在太後宮中見到兩個小尼姑,上前動手動腳,發現他們原來是男子,才順帶查出了曇獻的穢事。高緯大怒,下令將曇獻及知情的僧人全部砍頭,又把太後軟禁在北宮,連宗親都不得相見。胡太後第一次被剝奪了“性自由”。


    胡太後因和士開“受災”,在高緯的召喚下“重新出山”的祖珽則是因和士開受益。祖珽吸取從前的教訓,憑借自身的才智,慢慢爬到了和士開生前的位子上,還跟陸令萱、穆提婆等人打成一片。胡太後被禁,祖珽乘機討好陸令萱,向高緯提議奉陸令萱為太後,盡管高緯沒有聽從,陸令萱還是投桃報李,誇讚祖珽是“國師”、“國寶”(祖珽眼睛被熏黑,可能還真有幾分像黑眼圈的國寶大熊貓)。


    祖珽與陸令萱臭味相投,權傾朝野。斛律光看不慣眼,暗地裏罵祖珽“小人當道”。北齊滿朝不是趨炎附勢,就是明哲保身,你斛律光一個人做正人君子,怎麽行得通?(就好比明末的海瑞,你想一腔正氣,兩袖清風,別人還怎麽貪啊?自然沒你的好果子吃)


    祖珽買通了斛律光的家奴,打聽斛律光對他的評價。家奴報告說:“我家丞相一到晚上,就抱膝哀歎:‘瞎子入朝,國家將亡啊!’”祖珽雙目失明,最忌諱別人提這個,聽了這話,當即恨得牙癢癢。


    高緯朝中的另一位“紅人”穆提婆想娶斛律光妾室所生的女兒,被斛律光拒絕;高緯打算把晉陽的田賜給穆提婆,又因斛律光的反對而不了了之。這下子,祖、穆兩家組成了仇視斛律光的統一戰線,想方設法尋找機會,準備報複。


    有一個敵對國,消滅政敵就是方便,機會說來就來了。


    北周大將韋孝寬與斛律光交戰,總是不能獲勝,就想出了一個盤外招。他編了兩首兒歌,派人潛入鄴城,教民間的小孩傳唱。第一首兒歌是:“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第二首是:“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舉。”


    祖珽在鄴城街頭初聽兒歌,便參透了內中玄機。他又為兒歌添上了兩句:“盲老公背受大斧,饒舌老母不得語。”讓小孩繼續唱。久而久之,歌詞就傳到了高緯的耳朵裏。


    高緯聽不懂,就找來祖珽、陸令萱,問他們:“你們聽過民間的一首奇怪的兒歌嗎?是什麽意思呢?”


    祖珽擺出一幅認真的樣子,分析道:“的確聽過,此歌非同小可。百升,就是一斛,暗喻斛律明月要為長安之主。高山,指皇室姓氏,槲木,諧音斛律,盲老公和饒舌老母,似乎指的是微臣與陸氏(陸令萱),謠言可畏啊!”


    其實,歌謠的作者韋孝寬也未必指望這招能奏效,他很可能隻是想像玉壁一樣,利用謠言瓦解敵人的凝聚力而已。可豬頭皇帝高緯在朝中一批大臣左一言、右一語的教唆下,居然就真的信了。


    武平三年,高緯依祖珽之計,派人賞給斛律光駿馬一匹,約他第二天同遊山水。斛律光到皇宮內堂謝恩,專幹殺大臣勾當的劉桃枝從身後跳出,與三名武士一起用弓弦將斛律光活活勒死。


    高緯又以謀反的罪名誅殺了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羨及兩人的所有兒子。其後,祖珽派人抄檢斛律光的家,統共隻得到了十五張弓、七把刀、一條皇帝所賜的槊,以及處罰奴仆的二十根棗杖,沒有半點斛律光謀反的證據,然而,一切都晚了。


    斛律光的死訊傳到長安,周武帝大喜過望,立即頒詔大赦,舉國同慶。


    北齊的支柱,隻剩下了蘭陵王高長恭,而身為皇帝堂兄的他,也隻剩下了最後的一年。


    高緯愛好音樂,聽了《蘭陵王入陣曲》,仿佛從中感覺到了戰陣的凶險之氣,就關切地問高長恭:“入陣太深,萬一失利了,豈不是後悔莫及嗎?”


    高長恭不假思索地答道:“家事親切,不知不覺就勇往直前了。”


    高長恭實話實說,可高緯一聽“家事”,心裏咯噔一驚,難道你想做皇帝不成?顧忌之心越來越濃。


    高長恭並非不明白功高蓋主的道理。他試圖通過收受賄財,自壞名聲,來逃避皇帝的猜疑,又故意有病不治,借機“退居二線”,但這些都不足以挽救他的性命。


    武平四年(公元573年),高緯派人給高長恭送去毒藥一杯。高長恭歎道:“我以忠心侍奉皇上,不負蒼天,竟遭到如此毒手!”


    蘭陵王妃鄭氏痛哭:“何不求見皇上,也許還有轉機?”


    高長恭搖頭道:“有什麽理由去見皇上呢?”說罷就飲藥自盡了。


    三年間,三名強將相繼凋零。北齊滅亡的日子,開始進入倒計時。此時的高緯,卻還在忙著更換皇後、寵妃。


    高緯的後宮佳麗數量極多,大部分都如過眼雲煙。他的第一個皇後是斛律光的女兒,斛律光被誅,斛律皇後受牽連被廢,改立太後的侄女胡氏為皇後。陸令萱與太後爭權,想立自己的養女穆黃花,就對太後說:“皇後跟我們大家說:‘太後行為不檢點,不足為訓!’”太後聞言大怒,就把胡氏也廢了,立穆黃花為皇後。


    穆黃花是高緯最寵愛的一名皇後,做皇後前就生下了太子高恒。高緯為她製作珍珠裙衣,專程派人去北周采購珍珠。兩人終日對酒交杯,如膠似漆,卻也有冷淡的一天。高緯迷戀上一名樂師的女兒曹昭儀,穆黃花為了搶回寵幸,就把身邊的婢女馮小憐作為禮物送給高緯。萬沒想到,高緯立刻就被能歌善舞的琵琶高手馮小憐迷住,封她為淑妃,視她為掌上明珠,吃喝玩樂都在一起,不僅冷落了曹昭儀,也冷落了穆黃花。


    鄴城流傳著一首童謠,暗諷穆黃花的命運:


    黃花勢欲落,清觴滿杯酌。


    其實凋落的又何止是黃花,整座北齊宮殿,都已搖搖欲墜。在江南觀望北方多年的陳宣帝,也不失時機地抽刀向這頭肥羊身上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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