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第一個從山東老家逃荒到這裏的人,可能是筋疲力盡再也走不動了,看到這座擋住了去路的大山,就此放棄了原本的計劃,在山腰上駐紮了下來。


    有人猜測,很可能那些日子是陰天下雨或多雲沒有太陽,等他發現自己選的方向與常理相悖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在中國,城市、村落、宅院,乃至墳墓,坐北朝南,是源遠流長的一方文化。所以有一個行當從古到今都長盛不衰,那就是不管亂世還是盛世都吃香喝辣的風水先生。隨便你走南闖北,風水好的地方無不一律嚴格地遵循著這一戒律,否則,不僅風水先生搖頭,就是當事人自己也會戰戰兢兢,提心吊膽。


    尤其是在北方,一年到頭有大半年冰雪難融,陽光就更顯得重要。可是在半坡村,隻有到了日薄西山時辰,村民們才有幸享受一下陽光的照耀,緊接著壓下來的,就是鐵麵無私的漫長黑暗。


    半坡村就屬於這樣一個在選址時“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村子。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半坡村從當年第一戶人家落戶開始,就不斷發生一些蹊蹺古怪的事情。


    據說那還是解放前兵荒馬亂、大鬧饑荒的時候,具體時間不可考證,從關內膠東半島跑來了一對男女,男的年過半百,已有了衰老跡象,女的卻正當昭華,如花似玉。兩人逃難跑到這半山坡上,開荒種地,生兒育女,過了幾年桃花源般安居樂業的日子。


    一天,山路上突然出現幾個來路不明的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看不清真實麵目。到了他們的家門口,便癱在地上,再也走不動了。


    想起當年逃荒的時候,他們也有過這種狼狽的時候,於是夫妻兩人動了惻隱之心,拿出自家種的苞米棒子,款待來人。又騰出自家窩棚,收留來人睡上一宿。


    誰知第二天幾個人一合計,就說:


    “不走了。反正天下烏鴉一般黑,到哪兒都是個餓死,看老兄你過得不錯,幹脆咱也留下吧……”


    女人一聽,喜形於色,立刻表態說:


    “那敢情好!住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下晚狼來了,大人孩子可害怕了!這回你們住下了,正好有個伴兒。”


    一男一女兩個孩子聽了,也禁不住湊上前來,瞪著好奇的小眼睛,圍著那幾個男人問長問短。


    他們長到六七歲了,還從沒出過山溝一步,沒見過一個陌生人。這些男人的到來,無疑給他們無色無味的童年增添了許多莫名的快樂。


    隻有當家的男人沒吭聲。


    於是這些人就住下了。


    坐東朝西的半山坡上,很快又搭起了幾個木頭結構的草窩棚。


    被黑鴉鴉的鬆林的陰影終年籠罩著、顯得死氣沉沉的大山裏,一時間人氣旺了許多,雞犬之聲也熱鬧起來。


    可是平靜的日子過了沒多久,山上就開始不太平了。


    先是有人為了一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動起手來,打得頭破血流。接著,主人家的雞鴨也不時少了一隻兩隻,惹得當初就對這些過路人心懷警惕的男主人,扯著大嗓門兒不停地罵老婆,打孩子。


    後來,常常睡到半夜就聽到男主人在山上呼喊女人的名字,女人不知從什麽地方鑽出來後,回到家裏就要遭到一通驚天動地的毒打。


    第2章神秘半坡村(2)


    不久,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男主人被幾個人七手八腳地綁了,扔到西麵的山溝裏喂了熊瞎子(狗熊)。


    天亮後,兩個孩子上山采野果的時候,正嘰嘰喳喳地追逐著,玩得高興,突然間就發現了他們失蹤了的父親:已經被形形色色的野獸們啃得隻剩下一具基本完好的腦袋和綁在樹上的兩隻手。


    等到孩子們嚇得麵無人色,跑回家來的時候,母親已經不在。


    旁邊窩棚的幾個男人氣哼哼地告訴他們說,那女人不地道,已經跟了他們中間的一個王八蛋私奔了。


    小孩子不知道什麽叫“私奔”,隻覺得反正不是好事,嚇得哇哇大哭。可他們畢竟太小了,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束手無策,隻好由著大人們擺布,分頭被其中的兩個男人每人一個領養了。


    孩子們從大人的嘴裏漸漸知道了他們的來曆,這是一夥大戶人家的押運保鏢,進山押運皮毛的半路上遇了胡子(土匪),東西丟了不敢回去見主人,隻好當了“逃兵”,流落到此。


    怪事還沒完結。


    幾年中,幾個“逃兵”先後在進山采蘑菇、打獵、挖人參的路上送了命。


    那時候還不知道在他們這一帶有個“迷魂穀”。反正那些人是走一個,少一個,最後隻剩下了兩個帶孩子的男人。


    女孩子長到十三歲那年,男孩子的父親來提親了。他說自己老了,幹不動活兒了,得讓孩子們趕快成個家,四口人一塊兒幫襯著過,日子也許能好過點兒。


    就在提親那天夜裏,一場大暴雨下了整整一宿,天一亮,山上就隻剩下女孩子和她的養父了。


    她的哥哥和養父雙雙失了蹤,可他們僅有的一雙鞋和一套破衣服還都在,女孩子在炕沿下的地上發現了一灘血。


    當晚,養父露出了猙獰麵目,把女孩子拉進了自己的被窩裏,在撕心裂肺的哭叫聲中占有了她。


    當一個小東西在山溝裏發出響亮的哭聲的時候,男人正在後山上砍柴火。他提著斧頭跑回家來,隻見那孩子長著一身密密麻麻的黃毛,就像一隻真正的狼仔那樣。


    男人揮起斧頭就要結果了那個人不人獸不獸的小怪物,這時女人說話了:“他是你的親骨肉。”


    男人愣住了,他怎麽也想不通,自己的種兒居然結出這麽個奇形怪狀的果?可是他一直找不到治理女人和這個孩子的根據。


    趁女人不注意的時候,男人還是偷偷把孩子扔進了深山。


    女人背著男人進山找孩子去了,到了夜裏也沒回來。


    男人打著鬆明火把進山尋找女人,也一去不返。


    幾年過去,山東大旱,闖關東的窮人流成了河。


    一夥人流落到這裏,看到了頹廢的窩棚和大片開墾過的山地,知道有人曾經在此落腳。於是就放下擔子,安營紮寨,揀起那些撂荒地,沒費吹灰之力便安下了家。


    因為這裏正是一座大山的半山腰,就隨口叫了個“半坡村”。


    至於半坡村從前那段聳人聽聞的故事是聽誰講的,現在已不可考。不過,籠罩著半坡村的晦氣卻從此就沒有斷過。


    解放後,半坡村仍然是地處偏僻,交通不便,出山、進城徒步要走兩天一夜。外麵的人不願意進來當幹部,村裏人又不願意管閑事兒,已經到了八十年代了,村長還是幾十年前的生產隊長連任的,老眼昏花,成了聾子的耳朵——擺設。


    半坡村的年輕人隻要有機會出去念點兒書的,日後就都把爹媽接出山去,一去不回頭。稍有點兒頭腦的人家,也都慢慢地離開了半坡村,另謀出路。


    剩下來的,都是那些輾轉流浪到此,對“背井離鄉”深懷恐懼的莊戶人。他們老守田園,沉湎於“一畝地,兩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兒”的安閑日子,倒也自得其樂。


    半坡村一帶最要命的是根本沒有路,步步都是在暗無天日的森林裏像野獸那樣鑽進鑽出,連那些常年在深山老林裏穿行,對山嶺密林如履平地的皮貨商人,都漸漸地懶得進來了。村民們吃個油鹽醬醋,買點兒針頭線腦等生活用品,就靠每個月來一回的進山貨郎。一封信從山東老家寄到這兒,要幾個月甚至一兩年的時間,所以時間長了,人們就都懶得寫信、寄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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