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一下子在她腦子裏閃了出來:“迷魂穀”!


    這“迷魂穀”位於東北深山老林之中,抗日戰爭時期是抗聯經常出沒並與日本鬼子周旋的地方。


    那年冬天大雪封山後,一隊抗聯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鑽進了迷魂穀。鬼子依仗人多勢眾,緊追不舍,意欲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供給不足的惡劣形勢下,置抗聯將士於死地。


    結果,直到冰雪消融、春暖花開,也沒見到一個人從山裏出來,兩隊人馬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此,便有了“迷魂穀”的傳說,說是這大山之中有一個隻能進不能出的所在,不論人畜,隻要踏進了山穀,就再也找不到來路,最後隻能凍餓而死或葬身虎口。


    土改時,一股頑抗的土匪被解放軍追兵逼進了迷魂穀後,就再沒了蹤影。


    到了秋天,半坡村裏即使對方圓幾百裏山林了若指掌的采參人,也偶有進了迷魂穀便一去不返,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


    在半坡村人的眼裏,神秘的迷魂穀就像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巨型怪獸,不停地往肚子裏吞人,連骨頭都不吐。


    所以,半坡村村民的罵人話,不是咒人爹、咒人媽,而是“叫你進迷魂穀!”桔子平時跟丈夫之間開玩笑都是說:“你想進迷魂穀是怎麽的?”


    可是,人們從前對迷魂穀的了解,還僅止於道聽途說,所以年輕人們的腦子裏對迷魂穀的認識,僅僅是個“可怕的符號”而已。


    隻有踏進了這塊彌漫著死亡氣息的禁地,才能真正明白迷魂穀的極度恐怖。因為無論是誰,一旦踏進這塊禁地,就性命難保。


    在半坡村,也有那些血氣方剛、不服輸的年輕人喜歡吹吹牛皮壯壯臉麵,可是一旦有人打賭說:“走,帶著俺們進去一趟!”也就立即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兒了。


    “這兒怎麽這麽像村裏采參老人講的那個……迷魂穀呢?”小多戰戰兢兢的話正好證實了桔子的想法,她立刻感到渾身像被抽去了筋骨一樣的癱軟無力……


    “你不是說,你知道老八種藥材的地方麽?”桔子怒目瞪著小多,為她撒謊感到氣憤。


    “我是聽老八說的,上回我和我媽在山上采蘑菇遇上老八,他說得可詳細了,說的路線跟咱們剛才走的一樣。”


    “老八說是在這兒麽?”


    “反正是往這座山裏走,到底在哪,我也弄不清……”


    “你這個瘋丫頭,簡直是個冒失鬼!”


    就在桔子和小多失魂落魄地在原地打轉的時候,她們突然發現了前麵不遠處的林子中間,有一大片開著大朵大朵漂亮的紅花的田地。在花叢的盡頭,有一個三角形的窩棚架在一棵大樹下,好像正有一個女人在窩棚外麵的灌木上麵晾曬花花綠綠的衣服。


    “快看!”小多突然受了驚一樣大叫起來:“有人!”


    在這種地方見到了人影兒,對於陷入恐懼無助的桔子和小多來說,可真算得上是見到了救星。


    她們連想都沒想,就連滾帶爬地穿過林子,直奔窩棚而去……


    第5章失蹤的女人(1)


    營地裏那女人的嚎叫聲漸漸弱下去了,桔子的心跳卻在加快。


    應該趁著老八還沒有發覺她出逃,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一會兒霧散了,更容易暴露目標。


    想到這兒,桔子緊張得手腳都沒了知覺,渾身上下怎麽都使不上勁兒。


    她想到人們關於迷魂穀是“鬼穀”的傳說,就覺得好像冥冥中真有一種神秘的東西,在控製著她的意誌,使她一到了關鍵時刻就沒辦法按自己的意願行事。


    這難道就是山上的女人們所說的迷魂穀裏的“鬼怪”在作祟麽?


    桔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把頭發隨便往腦後挽了一下,咬咬牙試著邁了幾步,林子裏立時響起“哢嚓嚓嚓”的枯枝敗葉破碎了的聲音。


    她被這聲音嚇了一跳,生怕什麽人聽到,趕緊停住。賊頭賊腦地東張西望了一陣子,確認沒有危險之後,這才盡量輕手輕腳地往前移動過去。


    千萬不能讓營地裏的人發現自己!如果再被抓回去,不要了她的命,也得扒了她的皮……


    老八的殘忍,在桔子的心裏已經留下了濃重的陰影,她隻要一想起他來,就像一隻小羊羔想起了大灰狼,止不住渾身顫抖。


    林子裏彌漫著一股怪異的氣氛,這種迷魂穀特有的氣氛,使桔子時時感到呼吸不暢。她每走幾步,就下意識地用手去摸一摸自己的喉嚨,好像要確認一下,自己的脖子是不是被什麽人從後麵掐住了。


    她記得幾天前,跟著小多進來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誤入了死路一條的迷魂穀。小多就更是稀裏糊塗,她一路上隻顧對桔子嘮叨家裏的那些破事兒,一會兒說哥嫂怎麽虐待她,一年到頭也不給她一分錢花;一會兒說爹媽怎麽偏心眼兒,把她這姑娘當成累贅、恨不能快嫁出去了事!


    “我才十八呀!”小多一邊氣喘籲籲地往前走,一邊用手捅捅桔子的胳膊:“你給說說這個理,桔子姐!我才十八呀!他們老說我該嫁了、該嫁了,可我才十八,我還沒玩兒夠呢。嫁給人家也是得成天做飯、下地、上山,還額外多了一個生孩子的事兒,那不更要命了?”


    “早晚都得嫁人,這是女人的命!”桔子有點兒煩小多的羅嗦,她腳下邁得更快了。


    “可是,要嫁也得找一個像樣兒的吧?他們給我找的那個宋老蔫,你是沒看見,他那個窩囊廢的熊樣兒,叫你看一眼就得惡心一年!”小多氣喘如牛地緊跟在桔子後麵,“呸”地吐了一口。


    由於出了太多的汗,根本就沒有口水,小多隻好幹吐了一聲,表示她心裏那種深刻的厭惡。


    桔子忍不住也在想自己的心事。


    她和小多一樣,對每天要麵對的日子充滿了厭倦,其中,丈夫大龍對她的“背叛”是她有生以來遭受到的最嚴重的挫折。雖然她不願意相信那些傳說,可是“無風不起浪”,這些傳聞的後麵一定是有些原因的。


    最讓她受不了的,沒料到村子裏很快就有人對她打起主意來。一到了晚上,她那又低又矮的窗戶和門上就會響起各種各樣、莫名其妙的動靜兒。


    這幫該死的野男人!他們認為桔子年輕漂亮,熬不下去了。


    桔子認為傳來大龍消息的人是別有用心,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又禁不住地犯嘀咕:為什麽這消息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是在他走了一年之後?


    大龍這家夥本來就不是個讓人放心的種兒!她想起他跟她結婚之前的那些風流傳聞,說是大龍上了誰家寡婦的炕,跟誰家的姑娘跑到林子裏幹醜事之類的。可是那時候因為喜歡他,桔子對這些風言風語根本聽不進去。


    他走的時候對她許諾得天花亂墜,可這才剛出去一年時間,卻把她忘了個一幹二淨。桔子心裏真有點兒後悔。可不是後悔嫁了他,而是後悔放他一個人出山。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可現在,她還能指望他什麽呢?


    還有今天早晨窗台上那來曆不明的信封,是誰送的呢?老八不在家,大龍又在那麽遠的地方,還會有誰呢?想用錢來收買她的人心,收買她的身子,這人不管是誰,都太可惡了……


    兩個女人就這麽一個喋喋不休,一個心事重重地往山裏走,等到桔子感覺不對勁兒的時候,她們就已經糊裏糊塗地置身於這個迷魂穀了!


    她當時還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因為她們從村子裏出來的時候,明明是往北走的呀,而迷魂穀應該是在村子的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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