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激動等著結果,這片墳地也慢慢發生變化。


    溫度越來越低,好像有冰人不停摸我的臉蛋,脖子,胳膊,偶爾有被掐的感覺,難道說爺爺請來的仙人喜歡男孩?別鬧了,我這溜僵屍呢!


    夜黑,本來就是勉強辯路,此時卻越來越暗,我抬頭一看才發現有朵烏雲正慢慢擋住月亮,等到最後一絲月光消失,滿天下一片黑洞洞,我哇的叫了一聲向爺爺跑去,身後亦有響動跟隨,不化骨緊隨在後麵,我甚至能感到他的手離後腦勺隻有咫尺之遙。


    我撞在了泥人身上,卻被它駕著胳膊護在身後,然後便是打鬥聲傳來,爺爺已經抓住我,小聲說:“你老爺爺他們上了泥人的身,正跟不化骨拚命,不過他們不是對手,一會哪些被打散了,你就得用血將斷掉的胳膊腿粘起來。”


    “好,”我點頭應承,心中卻怪異至極:“爺爺,老爺爺他們沒去投胎?”


    “去不了啊,一群惡鬼,怨氣重的可怕,你看他們的墳組成個小八卦,平時鬼魂在裏麵兜圈子,要是給他們出來,杏橋村的人可就沒命了。”


    第三十一章再相見


    有了幾分月光,我看見六個泥人圍著不化骨猛打,全是以命搏命的招數,不管不化骨的爪子,一圈又一圈打在他身上,發出砰砰的沉悶聲,不化骨也全無章法,接連揮動手臂,打在泥人身上,泥人就掉一塊泥,打在胳膊腿上,就會裂肢斷體,幸好泥人的動作靈活一些,不然把我抽幹也不可能把他們全修複好。


    聽到老爺爺居然是惡鬼,我有些失色,追問道:“為什麽會這樣?我爸總說老爺爺人挺好。”


    “人是好人,鬼就不一定了,也就是心疼你這個重孫子,不然我死在墳前,他都不一定出來。”爺爺撫手歎息,唏噓間有些蕭索:“咱們家是村口第一戶,當年日本鬼子搞三光政策,第一個就找上咱們家,嘖嘖,你老爺爺帶人藏在屋裏,用桌子椅子堵住門窗,可小鬼子根本不進來,就在門外放火,要不是我年紀小從煙囪裏爬出去,現在哪有你爸和你?”


    “全燒死了?”我不寒而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被燒死本來就是最殘忍的死法,更別說自己的祖先受到那種折磨,心裏既疼,又酸酸的。


    “可不是?日本鬼子打了敗仗,就沒人性了,當年給你老奶奶抱著我迎接他們進村的時候,我還吃過小鬼子的糖,誰想到沒過幾年他們就翻臉了。”


    我草,這還是個小鬼子的順民?我剛想譴責他一下,爺爺忽然推了我一把:“快去,你老姑的胳膊斷了,趕緊用你的血沾上,隻要堅持到天亮,不化骨就會逃走。”


    我硬著頭皮摸索上去,月光恢複了幾分,卻還是朦朦朧朧的景象,彎下腰撿起斷掉的那根胳膊,縮回去後用小刀子割破食指,爺爺卻不耐煩:“你祖宗在拚命,你還怕疼麽?”他搶過刀子直接劃開手腕,鮮血噴了一臉,爺爺將胳膊在我手腕上擦了擦,衝過去揪住老姑按上去後急忙退回來。


    這種辦法雖然好用,卻無異於飲鴆止渴,我的血隻能幫六個泥人修補身體,可血腥味卻成為不化骨的大補藥,連我都看的出來他更加凶猛,隱隱有甩了泥人來抓我的趨勢。


    “爺爺,害小芳男人的到底是誰?連不化骨都能驅動,為什麽不親自動手呢?”


    爺爺麵色緊繃,對墳前的打鬥有些放不下心,可我不能理解,他的左手為什麽做成一個手槍的姿勢,難道下一秒就要開槍了麽。


    爺爺心不在焉的說:“不化骨不是被人派來的,哎。”爺爺長歎一息,嘴巴都張開了,卻沒接著話往下說,而是感歎道:“天作孽猶可補,自作孽不可活啊!”


    “到底咋回事啊?我發現你們都喜歡裝神秘,能不能坦白一點?”


    爺爺在我腦袋上推了一把,催促道:“快去,你太叔公的腦袋掉了。”


    真服了,這到底是什麽事!


    我趴在地上一點點爬去,捧著泥人的腦袋往上淋血,趁那個無頭泥人閃身的機會猛地按上去,草,接反了:“太叔公,你先堅持一下,再掉了我重新給你接。”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看見那個麵向我的腦袋眨了眨眼。


    我又往回爬,這是剛鑽研出來的絕招,要不說人的智慧是無窮的,僵屍關節僵硬,彎不下腰也就打不著我,要是能早些想到,來的路上何必那麽倉皇,爬著爬著就到了。


    悶頭向前爬,忽然感覺有個冰涼的東西纏住了腳腕,我扭頭一看,離著最近的一棵樹上纏著一跳好幾米長的大蛇,蛇軀盤著樹幹,蛇頭揚起對我吐信子,蛇尾就搭在我腳上。


    “爺爺,救命啊。”我嚇得大喊一聲,腳腕一緊被拖進了樹林,這隻長蛇一定修成了精,蛇尾一甩將我拋空,蛇頭繞著腰纏了一圈,向樹林深處躥去,條條樹枝將臉抽的生疼,簡直快要昏厥過去,爺爺在後麵呼喊了幾聲,終究趕不上這隻蛇的速度,沒過多久就被甩的沒影。


    蛇能活活絞死人,這條雖然不是巨蟒,體型卻不算小,直著半截身子遊走都差不多和我一般高,我的胳膊被緊緊束縛,根本不可能掙紮,不過低下頭倒是能咬住它,可看看它一身泛光鱗片,黑質黃章的花紋,我頓時沒了下嘴的勇氣,我咬它不難,可人家咬我更簡單,牙比我的長不說,估計還帶毒。


    自從李冉遇害,我就成了一切妖魔鬼怪的香餑餑,哪個想欺負就來欺負兩下,完全不考慮我本人是什麽感受,這條大蛇裹著我在樹林裏穿梭,樹枝樹幹土塊將我打得頭破血流,即便想護住腦袋都做不到,如果有機會能脫身,我一定把它剁成上千段。


    大蛇速度極快,裹著我在林子裏遊走一陣,就可以聽見前方傳來的水聲,我的心一下子沉到穀底,第一次見五乘時她就說過,那隻雙頭蛇是李冉派來抓我,而今這條的來曆,想必與她脫不開幹係。


    龍屬水,蛇是小龍,李冉跟這些惡心的怪物有交情倒是說得過去。


    杏橋山沒有河,隻有一條引山洪的水渠,爺爺說幾百年前也是一條小溪,後來幹涸了,村民就將河道修複了一下,當天就是在這裏,我見到如夢如幻的山女丫頭,爺爺說她是鬼,可看起來明媚可愛,而今夜坐在河邊背對著我的女人,背影依然妙曼,隻是這個場景相見,卻讓我毛骨悚然。


    李冉的皮膚更白了,在夜裏顯得格外刺眼,她的兩條腿泡在水中,不停的拍打著水麵,大蛇帶我到了這裏就鬆開,一路的橫衝直撞,我鼻青臉腫的像個豬頭。


    到了這一步,坦然麵對才是正經,我走到李冉身後,平靜的問她:“李冉,好久不見,你過的好麽?”


    “你說呢?”李冉慢慢轉頭,那張臉嚇得我後退幾步。


    李冉麵色發青,很誇張的笑著,半麵頭發簾遮住了左眼,眉毛被臉上的誇張撐得半彎,眼珠子瞪大,渾濁的眼白中間點著幽藍的瞳孔,她的嘴角竭力向上,露出一個看上去歡喜至極,卻又顯得無比苦澀的笑容,這副表情牽出了兩道法令紋,一張俏臉的精致毀於一旦,隻剩下滿滿的滑稽與眼神裏的陰毒。


    “我笑的好看麽?”李冉摸著臉頰,低著頭自怨自艾:“我每天哭,他嫌呱噪就折磨我,用鞭子毒打,逼著我笑給他看,久而久之,除了這個表情,其餘的全都不會了。”


    我有些難受,也有些同情:“李冉,你受苦了。”


    “是啊,確實挺苦的。”李冉幽幽歎息:“你不是喜歡我麽,來陪我怎麽樣?”


    哎,果然是要我死。


    當初我說過喜歡她,可青春期男孩的心裏誰不懂?為了占點便宜恨不得把自己說成癡情的梁山伯,現在我的祝英台死了,讓我變成蝴蝶一起飛,可我的真實身份是陳世美。


    說不同情她是假的,想陪她一起死更是假的,可李冉既然讓大蛇把我擄來,想必今夜是難逃生天,爺爺在對付不化骨,五乘在超度餓殍,誰又能來救我?


    我靠著李冉盤膝坐下,沒挨著她,依然能感覺到她身體涼冰冰:“李冉,妞妞是我的妹妹,聽說是她害了你,我先向你道歉。”


    李冉歪著頭,質問:“我殺了她,也想你道歉,可以麽?”


    “我沒有奢求你能原諒,隻是表達一下心裏的愧疚,我爺爺一直沒有傷害你,就是憐你淒苦,可你若是把我害死,他真的不會留情了。”我伸手打斷李冉的插嘴,繼續說道:“誰也不想弄到現在這個局麵,有時候妞妞說夢話依然喊你的名字道歉,李冉,想想你的父母,他們若是知道你現在的樣子,一定會難過的要死,不如你收手吧,我求一個和尚給你超度,看看能不能解了怨氣,這樣你就不會再恨了。”


    李冉僵化的麵孔居然抽動了幾下,我以為被我的誠懇打動,她卻嘲笑道:“我被害死,你勸我不要報仇?不如你勸勸杜妞妞讓她賠命給我,這樣我也不會再恨,既然要犧牲,為什麽總是我?就因為我死了,便由著你們欺負?”


    李冉的眼神越來越冰冷,雖然她不是被水鬼拉了替身,卻始終算是冤死鬼的一種,我的一番話沒能讓她放下屠刀,反而加重了怨氣。


    “方航,金悅湖裏的那個沒有人性,你知道他怎麽折磨我麽?”李冉猛地抓住我的肩膀,狀若發瘋,激動地說:“我是人,是有血有肉的人,現在卻給一隻怪物生孩子,你知不知道一肚子魚卵是什麽感覺?你知道被長滿尖牙,腥臭撲鼻的嘴親吻全身是什麽感覺?方航我問你,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受到這樣的痛苦?而那個害死我的凶手卻被你們保護著?”


    我咬著嘴唇,垂首不語,世間的道理誰說的清,若是今晚李冉要了我的命,我又找誰訴苦,隻想護著從小長大的妹妹,卻被河伯的小妾殺死,難道我就該死?


    “這樣吧李冉,一命抵一命,你把我抓去算了。”


    李冉歪著腦袋冷笑:“不然呢?你以為自己為什麽會被帶到這裏。”李冉站起來,圓潤嫩白的腳尖踩著水走到小溪的中心,她淺淺笑著,依稀可見當初純潔女生的影子:“方航,在金悅湖我學會了一種舞,跳給你看一次,湖裏有很多女人,都沒我跳起來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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