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行漸遠,人煙稀少,我們便騎上犛牛在旺嘉的引路上山,我說道:“旺嘉,你真的是法王?”


    “對。”


    “是你比較特殊,還是法王都是這幅不堪的模樣?”


    旺嘉搖頭晃腦:“初生本是金蓮一朵,花開方染紅塵汙濁,佛祖化身千億萬,諸相麵貌各不同!我隻是**諸多法王之一,有了大德自然就要有大惡,眾相紛紜,才是佛祖演化出的酸甜人間,三千大道。”


    如此禪機的話讓我對他刮目相看,還沒誇讚兩句,他又不屑道:“剛才有個法王的樣子麽?都是吹牛逼的,我剛出生就被人抱進巴家,說我是什麽仁波切。”


    仁波切就是轉世尊者的意思,也就是說旺嘉是上一位尊者的轉世。


    旺嘉又道:“仁波切就仁波切吧,我吃好喝好也無所謂,你們知道我的前世怎麽死的?給女遊客開光,騙財騙色被女遊客的男朋友給捅死的,德協麥朵就是我前世的女弟子,還沒等她長大就掛了,攤上這麽一個前世,我能好到哪去!”


    一番話說的我們不禁莞爾,跟在身後的六個喇嘛顏麵無光,表哥卻感覺有了知己,驅趕犛牛將他從畫堂春的懷裏抱了出來,旺嘉更得意,讓喇嘛們遠遠跟著,這才對我們說:“都是生長在新社會,我也不信有轉世靈童,可你們知道麽?德協麥朵以前不是這樣,我姐姐也不漂亮,自從三年前賊和尚來了我家,她倆跟花似的比著變好看,賊和尚說她倆的八識心王中的感識開始覺醒,真正的法王也會漸漸開竅,我草,當時差點嚇死老子,你們不知道吧,靈童可不止我一個,要是哪天發現我不是仁波切轉世,我就廢了。”


    旺嘉唾沫飛濺,口無遮攔:“所以我接近那個賊和尚,隻要他說我是法王,那就真是法王了,他教我按照前世的性格做事,我就學唄,沒想到越來越被人相信,居然把我給派出來宣揚佛法,你們知道八歲的小孩子,承受了多大的壓力麽?要不是逼著他們給我買了台電腦玩,早就被寂寞逼瘋了,一年前我看了個電影就決定偷跑,這些年黑了不少信徒的捐款,姐夫,一會見了姐姐,你帶我倆私奔吧,錢不是問題,我在各地都有女信徒,是時候給她們傳授佛法了!”


    “旺嘉,如果我不娶你姐姐呢?”


    “你躲不掉的,賊和尚說的好些話都應驗了,”行走在一條山脊上,旺嘉越說越來勁,畫堂春壓著犛牛的速度漸漸落到了我身邊,一雙眼睛極大膽的盯住我的臉,仿佛要看出一朵花,我心中有愧,正要打個岔,卻看見她身後浮現一個影子,沒等看清楚,畫堂春腦袋一揚,麵如土色,歪著脖子從犛牛上摔下,滾了兩番之後徑直落下山崖。


    沒來得及思量,我從犛牛身上跳下,抓著她的手一起摔落。


    第一百四十九章坦白


    周身的痛,好似骨頭全部斷裂,抬手指。睜眼皮都變成了一種奢望,腦袋裏嗡嗡鳴響,隻記得與畫堂春落下來,盡力將她摟緊懷裏,順著山體斜坡一路磕碰,最後腦袋撞在一塊石頭,沉沉昏了過去。


    不知道躺了多久,感覺恢複些力氣,便是一股微帶溫度的水流進嘴裏,潤過如被火炙烤過的喉嚨。我拚命吮吸,感覺雙唇觸及柔軟,腦中炸響一下,猛地睜開了眼。


    一張清理的麵容,近在咫尺,睜大的雙眼閃過一絲驚慌了,便匆匆抬頭,丟下我去了火堆邊上。


    “德協麥朵,這是哪裏?”我掙紮坐起來,靠著身邊的巨石,有氣無力的說。


    “離咱們掉下來的地方有十裏地。”


    “這麽遠?”我詫異道:“咱們怎麽過來的?”


    “我背你。”


    我更加迷惑:“你能背動我?你把我弄這麽遠做什麽?”


    “私奔啊。”畫堂春撒氣似的將篝火捅出一蓬火星,帶著不滿又撒嬌的語氣說:“當年我告訴過你,你不認我,我就變成厲鬼永遠纏著你,你也算重情,與我一起掉了下來。可這不正應了五乘大師的話?你與我的命纏在了一起。”


    我愣的半天沒回過神,任由畫堂春扶著到了篝火邊坐下,她有些滿意,又有些嗔怪:“也算你有情有義,我專門在你麵前掉下去,就想看看你準備怎麽做,怎麽樣。摔得疼麽?”


    我吃驚道:“你記得?你居然全記得?”


    “本來不記得,但是三年前卻一點點回憶了起來。就好像做夢一樣,將無數夢裏的碎片編織在一起,便是一份完整的記憶。”


    “什麽意思,你不是去投胎了?”


    畫堂春迷茫道:“是啊,五乘大師也說我去投胎了,可三年前投胎,如今卻是十六歲,我也不明白為什麽!”


    奪舍重生麽?應該不是,奪舍是靈魂占軀,麵貌不會改變,就連爺爺奪舍之後,也是用另一張臉活著。


    “方航小少爺,你在思索什麽呢?”畫堂春在我身邊坐下,軟如無骨的手主動牽著:“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可這輩子在本教神聖家族中長大,也學會一些東西。應該與咱們漢人說的魂魄沒關係,可能是楞伽咒中說的**種識,如水中波有關。”


    我讀過五乘留下的佛經,佛教有種說法叫唯識學。


    眼睛能看到紙和筆的形狀,顏色,但如何來區別哪個是紙哪個是筆則是意識在主導,這叫眼識,除了眼識還有耳識,鼻識,舌識,身識,前五中基礎的叫五識,一共有八種唯識,統稱八識心王,但其餘佛經和宗派也有不同的說法,無非是多了一兩種或是少了一兩種。


    聽畫堂春提起後,我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就如身體是軀殼,魂魄為主導一樣,隻是佛經將魂魄與唯識再分,魂魄去投胎,而唯識也就是記憶,感知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留下,其實說白了還是奪舍重生,隻是更加玄奧了一些。


    “也就是說傍晚你見我的時候,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畫堂春氣呼呼的說:“當然,隻有你還假模假樣的裝不認識,當初就說了,你不認我,我就死,今夜也做到了,隻是你沒讓我死而已。”


    我苦笑道:“剛才的黑影是你弄出來的?佛法恢弘莊嚴,你從哪學來的歪門邪道?”


    畫堂春納悶:“什麽黑影?我隻會念經,不會其他。”


    我心中一驚:“不是你?那是什麽!”貞貞住巴。


    莫非這裏真有髒東西?我四下張望卻沒找到鬼魅,隻是這小山坳裏陰風陣陣,始終不好久留,便站起來要走,畫堂春說著要私奔的話,我卻堅決不答應,最後軟語相求了半天,她這才勉為其難,帶我找表哥他們。


    行走間我才發現畫堂春肩膀處的衣服破爛,圓潤的肩頭有兩道血印子,我以為落下來時摔傷了,稍作關心,她卻哀怨的抽泣起來。


    畫堂春想看看如果她落山,我會是什麽表情,卻沒想到我拉著她一起掉了下來,幸好**的山勢雖然縱橫密布,卻沒有極高的,我們磕磕絆絆落下來,僥幸沒有摔死,她躺了幾分鍾便緩過勁,聽到上麵有呼喊的聲音,又感動我拚死相救,決心帶我離開。


    一根皮帶穿過腋下,她將我扛在後背艱難跋涉了兩個小時,終於筋疲力竭。


    嬌小的身軀,不要說扛著一個男人,就算空手走上十裏地也磨得腳上起泡,要說不感動,隻能是鐵石心腸,可縱然再感動,也得竭力控製。


    我們落山,旺嘉應該會帶人尋找,相互攙扶著走了好久,不要說人影,就連喊聲都聽不到,我停步苦笑道:“畫堂春姐姐,你是不是帶著我往反方向走呢?”


    “現在我可比你小,你這個小滑頭!”坦誠相見後,她又變成了風情萬種的模樣,胳膊搭在我肩上,一根青蔥手指在臉蛋上畫著圈:“上輩子你嫌棄我是殘花敗柳,如今卻是冰清玉潔了,**是最接近神的地方,不如我們”


    畫堂春抿嘴不說話,我說:“確實接近神,這可是高海拔,我的小心髒跳的比發動機還快,劇烈運動一番,就可以奔向神的懷抱了!”


    畫堂春瞪我一眼,也不說話就是帶著趕路,我隻好認命,兩個人四條腿,這一晚上能走到哪去,隻要到了人煙處,還得被旺嘉找到,何苦由來!


    夜風呼嘯,如淒厲猛鬼在耳邊嚎叫,畫堂春隻穿著單薄的衣衫,不時搓著胳膊,我將劃爛的外套披給她,她卻固執的不要,要麽冷死,要麽讓我摟住。


    又走了多半個小時,夜幕中若隱若現幾座矮小的民房,依稀還有火光閃現,畫堂春要帶我拐彎繞道,我勸她還是過去吧,再走下去說不定就讓狼叼了,而且落山時她身後出現的黑影也不知道是什麽,興許就是死在野外的孤魂作惡,以我如今的狀態若是見到鬼,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朝著火光走去,近了後居然看見三四十人正在走動,此時夜已深,這些人不睡覺,居然在外麵亂竄,隔著老遠我就喊了一聲:“你們好。”


    **這地方,蒼茫原始有許多講究,可能亂走一步便會犯了他們的規矩,這還不是我最擔心的,以前總聽說有些單身遊客被如何雲雲,我生怕惹到土匪窩裏,要是我單身一人還好說,可身邊還有畫堂春,要是她被欺負了,真是百死莫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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