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話叫做退下來不用怕,把玩古董看字畫。


    玩古董的大多是老大爺。這些老大爺有兩種,有錢的老大爺和有權的老大爺,許多老領導退休之後就喜歡帶領大家玩玩古玩字畫,要說這鬼坊集,應該是他們的福地了,即便不親自來訪,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連緒興昌這種太子黨都想討好的領導卻擺不平四個古董世家,親子被害的仇都不能報。顯然是有強硬的人從中作梗。


    “興昌。咱們先不說這鬼坊集的凶險,就算我請來張天師上身把這地平了,你說我們這幾個歪瓜裂棗能帶著表哥離開陝西麽?”


    緒興昌苦笑:“就算離開,你也與某個勢力綁一起了,日後層不出窮的麻煩事,可現在的問題是你不做不行,你毀了鬼坊集查出四大家族的罪證,他幫你救小碗,若是不讓他幫忙就隻能劫獄了,反正我是扛不住子彈。你請來什麽天師之後能抗住?”


    不由自主的摸摸肩膀上已經留疤的地方,我歎息道:“大爺,能詳細說一下鬼坊集麽?他們怎麽收古董,難道鬼也玩這個?”


    老人說道:“原本這些事我也不太清楚,隻是二十多年前有個懲惡除奸的老道士聞訊趕來,在我家住了一個多月,從他的隻言片語才了解到一些,你若是有心,我就講給你聽吧,你知道倌人麽?這裏的事就是幾個倌人搞出來的。”


    一口水噴出,緒興昌側身躲過,我當著老人的麵給他和嘉緣講了什麽是倌人,緒興昌總結道:“神仙裏的貪官,這他嗎神仙也不全是好東西呀!”


    “狗屁的神仙,不入流的小陰官而已,”老人十分不屑:“這蔣宋孔陳四大家族是八十年代初才開始嶄露頭角的。以前隻是蔣宋孔陳四姓的小娃娃,一個幫派裏的夥計,專門幹地裏刨食的營生,你也知道陝西這地方比較特殊,就連偏遠山村人吃飯的碗都可能是某朝皇帝禦賜下來的,這個幫派的有三十多人全靠挖陪葬偷古董吃飯,幾年下來也攢了不少寶貝,但充其量算是富戶,更不敢漏財擔心被人當成地主老財打了。”


    後來就趕上文革,小戰士們越搞越紅火,有一天將落魄了的地主批鬥死了,本著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的思維模式,小戰士們要搞這地主的兒子小混蛋,可這地主沒有兒子。


    不怕,搞他老子!


    可他老子早就死了,沒事,我們可以挖出來搞!


    轟轟烈烈的挖墳運動,小戰士們並不覺得挖絕戶墳是沒德行的事,可卻嚇壞了那個幫派的成員,他們這幾年弄來的私藏全埋在這地主家的祖墳裏。


    地主家的祖上是清朝的巡撫,那祖墳修的,嘖嘖,比活人的屋宅還氣派,他們不將裏麵的寶貝挖了都對不起那位巡撫的餘蔭,可這一挖就發現地主家祖墳下居然是座不大的地宮,正好用來存放別人家祖墳裏的東西。


    小戰士搞運動是刻不容緩的事,眼見一群帶著紅袖章的年輕人高喊著打到牛鬼蛇神的口號拿著鍬鎬進發,這幫派裏的老大急了眼,想出一個他以為很妙的餿主意。


    一個挖墳高手衝出去跪在小戰士麵前,承認他有罪,承認他是偽裝成羊潛伏在人民中的敵特。


    有了新的批鬥對象,小戰士們山呼海嘯將他綁了起來,那年月批鬥人,除了遊行示眾,也就是當街坦誠自己的罪行,在全民都是忠誠衛士的大環境下,並不擔心被批鬥的人逃跑,因為每一位人民都是一雙雷達的眼睛,所以這位敵特的思想很堅定,他沒有萬貫家財遭人民妒忌,反而有三十個好幫手,隻要扛上幾天示眾的苦楚,那些挖洞偷東西的專家們就能把他救走,還能得到三分之一的寶貝。


    但是,他小瞧了革命熱情高漲的紅衛兵!


    承認自己是敵特不行,你得交待上線和下線,這位敵特隨口胡謅了兩個萬裏之外的地點和人名,以為可以出去遊街了,但是遠遠不夠!


    你隻是潛伏的敵特麽?有沒有糟蹋貧苦大眾的可憐女兒?


    你說沒有?不可能啊,敵特必須幹這個!


    你不承認?打!


    你糟蹋過吧,我就說你一定幹過,那前段時間我們住在東村小戰士家的十八口是不是你投毒殺了的?


    沒有?你居然說沒有?你是敵特耶!你不殺我們最忠誠的衛士?


    你說他不是最忠誠的?怎麽可能,他把張老財家的反動分子全殺了,這還不叫忠誠?你完了,你死定了,你不但殺了他,還給他身上潑髒水!打!


    堅強的敵特扛了兩天一夜,第二天晚上的時候,小戰士們確定了,如果不是經過嚴格訓練的人,怎麽能在他們手下死咬著不鬆口?別說了,這樣的硬骨頭一定是敵特的中堅分子,必須要上大刑!


    老虎凳,辣椒水,這些弱爆了!


    那一晚,月到正中,堅強的敵特哭了,再這樣整下去,就算被救出去也不是個人形,他哭哭啼啼承認了所有的罪,誠懇的認罪態度得到了小戰士的高度讚揚,並一致決定--連夜把他拉出去當著所有村民的麵燒了吧!


    可憐的敵特欲哭無淚,為了活命,他振作起來坦白了一切。


    被愚弄了的小戰士憤怒了,居然有人敢欺騙xxx最忠誠的衛兵,他們拿起了槍,舉著火把衝向地主家的祖墳,要將那些該死的人撕成碎片以彌補他們受到的傷害。


    至於那些古董,被來就是該被毀滅的對象,誰也不擔心會不會波及到。


    與此同時,三十多個盜墓高手隻將古董轉移了一小半,畢竟這樣的動作隻能在夜裏進行,還要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


    蔣宋孔陳四個人就呆在十幾裏地外的樹林裏看守那些轉移了寶貝,淩晨兩點多,稀疏的槍聲傳來,他們察覺不對,一起出了樹林查看,卻迎麵遇見了三五個渾身帶血的同伴衝來,同伴邊跑邊說了原委,他們要將可以帶走的帶走,遠走他鄉求活命。


    小戰士在後麵嘶吼著追著,不斷有子彈穿梭在身邊,蔣宋孔陳可是年輕力壯,全身無傷的小夥子,心思活泛著呢。


    那時候的世間雖然不平靜卻不是亂世,一旦被通緝上,可是全家倒黴的地步,萬一被抓回來,樂子可就大了,而且大家將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在地下幹活,稍有不慎就成了墓主的陪葬,求得還不就是個平安富貴?讓他們帶著不能吃不能喝的古董亡命天涯,這四人可不願意。


    不知是誰最先出手,反正一陣血肉橫飛過後,從槍口下逃命的盜墓賊被同伴砸成肉醬,他們帶著屍體高喊著出了林子,見到小戰士們當即喊道:“饒命啊太君,我們不對!”


    “別開啊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衛兵們,文攻武衛,針鋒相對,我們在林裏打獵,見到這幾人商量著要反動,心中湧起了無限的怒火,憑這一腔熱血的萬萬歲革命精神,終於把他們打到在地,還踏了一萬次腳,就變成這副不能翻身的肉泥了!”


    熱烈的歡呼聲,小戰士們又一次粉碎了資本階級勢力的反撲,四個新加入的成了英雄,那位堅強的敵特聽說同伴全被打死,連夜就吞石頭自殺了。貞在司巴。


    地主家祖墳的古董被毀,可餘下的卻是四人平分,等世間越來越太平,他們取出了古董一件件販賣,那時候才是古董熱潮剛剛新起,他們算是第一波吃螃蟹的人。


    漸漸地,賣變成買,變成了中間人坐收漁利。


    蔣宋孔陳被利益糾葛搞得兄弟不睦,眼看就要發動夥計火拚,有人送來一尊金身菩薩像,四大家族暫息幹戈,聯手給這菩薩估價,最後得出一個價碼,好像買不起。


    金身菩薩像,不知哪朝哪代坐化了的高僧金身,全身都是不化骨,可這不化骨沒有屍變,反而觸之便覺得心境平和,每到夜裏十二點,對著菩薩像跪拜敲木魚,便會憑空響起中宵梵唄,閉上眼便是圓明妙覺的高深境界,仿佛能看見金蓮璀璨,魚躍龍翔,比吸白粉還爽。


    這尊菩薩像已經超出了古董的範疇,年事已高的蔣宋孔陳經曆過地裏墓穴的諸般恐怖,對這樣的東西心存敬畏,胡亂出價,不敬,下手黑了,不敢。


    就在他們糾結著該如何留下這東西的時候,陳家的老人半夜失心瘋一般穿著睡衣狂奔,家裏的青壯追他不上,眼見他消失在荒郊野外。


    天亮,陳姓老人回來,召集當年的兄弟趁夜出門,再回來時,約好那帶著菩薩像的人一同離去。


    那一年是七十年代末,文革剛剛結束,白石嶺村建起了一座土地廟,當天夜裏,便響起了咿咿呀呀的戲曲聲,不少人看見穿著戲服的花旦武生,在半山腰的廟裏唱戲。


    第一百八十章鬼坊集3


    我問道:“他們這樣做到底為了什麽?”


    “為了收古董嘍。”


    “不是,我想知道他們為什麽吹吹打打的唱戲,僅僅是為了嚇唬當地村民不敢靠近麽?可是這樣怪異的事情很容易招來警察。”


    老人盯著我。緩緩地,一字一句說道:“為了逼走這裏的土地爺,不讓他插手鬼坊集的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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