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震聽著羽東的這句話,眼神裏流露出了一抹別樣的情感。他大概是還不能完全理解“即便知道有去無回,也還是要下來……”這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使命感。


    在秦震的眼中,羽東他始終是一個對什麽都很淡泊,卻又對某些特定的事物太過執著的人。可也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有些事,總需要有人來完成的。而他,就正是那個特殊的人。


    水漲的越來越快,不多時就已經漲到了他們兩個人的胸口處,而且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們現在已經站在了石柱上,再也沒有什麽可躲避的地方。真要遊回去的話,是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這無論是對羽東還是對秦震,都是一個極大的考驗。


    秦震攥緊了拳,看著羽東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堅毅。他一字一頓的沉聲對羽東說道:“我隨你下來,就是不會讓你有去無回!”說完,他直接拽起羽東跳下石柱在水裏開始朝著來時的方向遊了回去。


    以眼前的形勢來看,這洶湧的海水很快就會把他們徹底淹沒,到那時候就必須要潛水回去了。趁現在還能呼吸的上兩口空氣,秦震一邊忍受著刺骨的冰冷呼著嗬氣,一邊拚命的拽著羽東,顫聲的說道:“夏羽東,你知道、你知道在《詩經》中,我最喜歡的一首戰歌是什麽嗎……”


    由於羽東現在已經即將處於低溫休克的狀態了,所以秦震才想著不停的對他說話。以此來分散他的注意力,集中他的精神。或許,這樣他們還能多熬過一點時間。


    堅韌如羽東,即使他本身已經到了這樣的程度,卻還是強撐著開了口,用微弱清冷的聲音回了秦震一句:“我想……戰歌之中……應該是《邶風.擊鼓》吧……”


    “不錯!哈。真不愧是我兄弟!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同生共死於戰場之上,是咱們早已立下的誓言盟約。或許……咱們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並不算是什麽嚴格意義上的戰場,但咱們以往說好的話,是不會變的!所以,你不要試圖趕走我,我必須帶你回去!”說到這裏的時候,那洶湧的海水已經時不常的就開始往秦震的嘴裏灌了。他現在必須要仰著頭,才能勉強的呼吸和說話。


    秦震本來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慷慨激昂。人血沸騰。以《詩經》之中最鼓舞士氣、戰友之間互勉生死最激動人心的一首詩歌來激勵一下羽東。可沒想到,那個半死不活狀態的貨,這會兒卻幽幽的冒出了一句:“我有跟你說好過這樣的話嗎……別蠢了,現在不是先秦,這裏也不是戰場。你聽我的……趕快走!你現在這樣撐住了往回遊,還能有些時間。帶著我的話,你也回不去了……這樣,等你回去了。再回來救我,好嗎……”


    雖然羽東已經把話說的很誠懇了。但是這明顯是糊弄人的話,又怎麽能騙得過秦震?


    秦震氣惱的回道:“是你蠢,還是我蠢?還是你真當我蠢?等我遊過去之後再遊回來,你不被凍死也被淹死了!!別廢話了,你說沒說過我不管,不過從我這兒。生死與共就這麽說定了!!你準備好,咱們現在得潛下去了。”秦震說完,盡可能的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強行拖著羽東就沉入到了水底。


    而此時這裏的整片空間,也已經完全被水注滿了。再也沒有一處空隙。那海眼一樣的“靐厵瞐”,看來已經起到了它本該有的作用。沒意外的話,現在夜北和俊天他們那麵,應該已經能夠看到九鼎了。


    不過現在秦震可考慮不了那九鼎的問題,他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能活著帶羽東離開這裏。


    在黑暗無邊的海水裏,秦震努力的憑著自己那本來就不太靈光的方向感來辨別著方向。由於進來的時候是羽東帶的路,所以秦震並不太記得路線到底是怎樣走的。而且水下不比陸地,沒有經驗的人,在漆黑的海底幾乎就沒有方向感可言。


    但是秦震很明白,現在自己的判斷力決定了他和羽東還能不能活著回去。所以他很努力的辨別著方向,回憶著來時的路線,穿梭於海底千姿百態的岩石之間。


    拖著羽東越來越無力的身體,秦震焦急的心情已經快要瘋狂了。而且他也忽然明顯感覺到,羽東之前說的話好像並不完全是假的、是安慰人的。這個地方的水溫和壓力真的十分恐怖,即便是秦震剛剛吃完那抗高壓和抗低溫的藥,現在好像也解決不了太大的問題。因為秦震已經逐漸的感覺到自己的四肢也開始僵硬的表現了,而且那種高壓反應,似乎也開始接踵而至……


    秦震看了一眼自己正拖拽著羽東的手臂,此刻正在陣陣顫動和痙攣。這不正是羽東他們之前說過的那種高壓神經綜合征麽?現在羽東已經由於長時間的低溫接近昏厥了,如果秦震也這樣繼續下去,那他們是注定回不去那個水池的了。


    雖然秦震十分努力的想要把羽東帶回去,十分想要完成自己對何希承諾過的話……他答應了何希,一定會活著回去,和羽東一起回去……可是現在,秦震卻覺得自己的四肢已經開始有些不聽使喚了。


    難道真的就這樣死在這裏了嗎……


    秦震遊動的速度越來越慢,腦子裏恍恍惚惚的隻想起了剛剛說起的那首《邶風.擊鼓》。


    雖然後世常有人無知的把它歪曲、誤以為和愛情有關,但是其真正的含義,卻恰恰適合他們現在同生共死的狀態。


    從軍之士,與其伍約:死也、生也。這就是死生契闊的意義!


    所以無論是什麽樣嚴峻的結果,秦震都不可能在此時此刻拋下摯友,獨自逃命苟活。現在在這冰冷無邊的海水裏,秦震唯一能做的,就隻剩下堅持了。


    墨裳曾經說過,一個人的潛能是無限的。心遂安,則事定成……秦震努力讓自己保持一個平心靜氣的狀態,努力讓自己冷靜,讓自己保持清醒。他自己知道,隻要自己還有一絲的意識存在,他就絕對不會放手。


    其實按理說羽東應該不至於那麽快就陷入了昏迷,但是一聯想起之前的經曆就會發現,從羽東進了白玉山招待所之後,他所經曆的戰鬥和受傷就一直沒有停下過。


    從爆炸到群戰ningen,從海底人魚怪物再到青木重明和那個日本女人這兩個厲害的勁敵。


    羽東的體能和精力始終在大量的消耗著,一次一次受的傷都在層層累加,但是他卻一直閉口不言。雖然後來在俊天的“幫助”之下,讓羽東以一種類似“刷信用卡”的方式,提前透支了自己的體能,使得他又恢複到了和平時一樣的狀態。可是那借來的力量就是借來的力量,有期限,也必須要如實奉還。


    這樣以來,羽東的身體無疑就會處在一個外強中幹的虛弱狀態。下海的時間已經不短了,俊天當初那“妙手回春”的短暫功效估計也已經快要失效了。也正因如此,羽東才再也扛不住太久的高壓和低溫,在潛下水之後沒多久,就漸漸昏迷了。


    這樣的情況,是秦震沒有想到過的,也是他意料之中的。


    因為秦震始終認為,無論是天上地下還是海裏,像拖個死人一樣在救人的,永遠是羽東。可沒想到,今天這角色竟然調轉了過來。


    說是意料之中,那也是自然。如果不是意識到了這水下的凶險萬分,秦震當時也不會那樣緊張心慌的追著羽東來到這裏。再加上羽東千叮萬囑、再三交代,不許任何人下水,以秦震對羽東的了解,他能說出這句話,就已經意味著某種極大的危險了。


    所以說,既無法置信,又在意料之中。


    現在羽東是生死未卜,秦震自己又自身難保。這樣的險境,秦震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明白這歸墟和九鼎的機關為什麽偏偏要這樣設計,難道必須要犧牲一個人,淹死一個人,才能算是儀式圓滿嗎?難道這些都是秦始皇的意思嗎?一切都是相輔相成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又繞過一片岩石,秦震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同時還要觀察著羽東的狀態和四周的環境。


    糟糕的是,這裏每一處岩石看上去都十分的熟悉,因為海底的岩石幾乎也看不出什麽太大的區別。這地方又不會存在任何參照物,所以自然而然的就困住了秦震,使他不知道該繼續往哪個方向遊了。


    秦震這會兒真的很想大喊!常說天無絕人之路,可這又算什麽!善惡有報,這又算什麽?!夏羽東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自己,他難道就活該殞命在這海底嗎?!


    秦震這時的心情已經由絕望變成了憤怒,但是他始終都拖著羽東沒有放手!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忽然傳來了兩個亮點……那看上去很像是他們頭上戴的頭燈……


    秦震緊緊的拽著羽東,等那亮光離的近了之後,秦震這才大舒了一口氣,差點兒喜極而泣!


    天……那竟然是夜北和俊天……


    第二百零七章最壞的結局


    秦震隨著夜北帶路的方向往前遊,仿佛已經又過了好久好久,但是卻仍然沒有能上岸喘口氣的機會。秦震覺得自己被黑暗和寒冷緊緊的包圍著,他已經開始體會到了羽東的那種感受。


    或許,那就是瀕死的體驗。


    夜北自然是發現了秦震的不對勁,他連忙遊了回來,抓起秦震的雙肩大力的搖晃著。見秦震仍然沒有太大的反應,於是索性就像剛剛秦震拖著羽東的那樣,硬拖著秦震往上遊。


    秦震覺得意識漸漸模糊了,太冷了……實在是太冷了。


    這冰冷的深海,就如同是一個永遠也醒不過來的噩夢。而秦震,就正處於這場可怕的夢魘之中。


    其實秦震也已經算是個從生死邊緣走過好幾回的人了,可是沒有一次,如這次一樣的痛苦和恐懼。即使是當初在岡仁波齊峰的天葬台上,被傅天磊差點兒折磨死的時候,秦震都不曾感覺到如此的惶恐。那一夜雪山山巔上的寒風,同樣的凜冽刺骨,但是卻沒有這深海之中的寒冷這樣令人窒息、令人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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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還有什麽放不下的遺憾,那大概就是秦震很想知道知道羽東的生死。這一場渤海極淵的行程,走的是如此驚險困難,除了重重艱險的障礙,還有人心的險惡與複雜。這一路他們走的,真的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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